摘星樓上,秦芙蓉饒有興致的看著二人,旁邊紫淚竹輕笑道:“這兩人倒也奇怪,一會哭哭啼啼,一會又仰天長笑,婢子倒真是好奇他們到底在這幻境之中看到了什麽。”

    “紫姐姐,我倒是覺得他二人俱是性情中人……”白牡丹看著下麵的二人,眼神之中多了幾分柔情。

    “嗯,這個小子畢竟年輕,沉於幻境並不稀奇,倒是那個中年人一身武功頗為不俗,看其行功,亦正亦邪,似與我聖門還有幾分幹係,隻是連我也看不出他二人的師承來曆。可惜,若非他心中有結不能斟破,以他的修為,斷不會這麽輕易便陷入幻境之中……”秦芙蓉以手撫腮道,“已經過了這些時間,看這二人還未覺察到自己身處幻境,看來今天這個也是過不了關了。我有些倦了,牡丹,待得明日他們醒了,送他們出堡去吧。咱們走……”

    秦芙蓉起身,又掃了一眼無欲閣中的二人,轉身離去。她對這堡中的須臾幻境極有自信,便是當年號稱武林第一人的謝雨寒與芙蓉堡祖師打賭,自陷入這幻境之中,也是被困了一刻鍾才脫困出去,更遑論眼下的二人。

    到了花廳,卻也不欲再進去,吩咐婢子告訴齊王爺自己今日累了,請七爺自便,徑自去了靜心小築,屏退眾人。

    秦芙蓉自斟了杯百花釀,又展開了畫卷,看著項無邪的畫像,微微一笑:“長相嘛,還馬馬虎虎……”秦芙蓉掩嘴輕笑,盡顯小女人家的媚態,全無外人前的冷豔強勢。

    日間的事自然已經有人稟報給了她,雖然對項無邪她也談不上喜歡,可是看在他給自己擺平了朝陽門辛白宇的份上,總不會太過為難他。

    “辛白宇嗎?!所謂的名門正派中人。”秦芙蓉冷哼一聲,不屑一顧。辛白宇是堡內幾位長老比較中意的一個人選,也是芙蓉堡有意與正道交好,故而便是太上長老也有意促成此事,隻是單單看了手下送來的畫像,秦芙蓉便有幾分厭惡,她本還擔心白牡丹不能抵敵朝陽門的烈焰罡氣,不想項無邪半路殺出,倒是解決了一樁她的煩心事。

    無論年少時候姐姐選婿,還是現如今這幾年到了自己談婚論嫁,無欲閣中各個男人的醜態她也著實見識了不少。男人,或許她早沒了興致,多少道貌岸然之輩在無欲閣中醜態百出,便是第二日離了芙蓉堡,也無人敢去外麵宣揚,唯恐遭人恥笑,以致於這麽多年,都無人知悉無欲閣中的秘密。她輕輕搖了搖頭,苦笑一聲,也許姐姐有了好的歸宿,她便留下來承繼祖師衣缽,為了水仙派複興終身不嫁吧。

    “今年叫‘百花亭’,明年又該給這小亭子取個什麽名字好呢?”秦芙蓉嗬氣如蘭,又將一杯百花釀飲盡。

    “小姐,小姐……”

    秦芙蓉笑容一斂,隨手將畫卷扔到牆邊,又恢複了冷冰冰模樣,輕叱道:“出了什麽事,在堡中大唿小叫的成何體統?”

    “小姐,剛才……剛才那個中年男子從須臾幻境中醒了,險些毀了無欲閣……”那個前來傳報的婢女喘了口氣,說道。

    “無欲閣中有周、王兩位長老坐鎮,你這般慌張做什麽?你且慢慢道來,他縱然醒了,為何又會打鬥起來?”秦芙蓉輕笑一聲,她水仙派雖然沒落,可是也不至於到了任人欺淩的地步,百年經營,豈能沒有半點底蘊留下。無欲閣中坐鎮的兩個俱是門中長老耆秀,又怕得誰來。

    “是,小姐。那個……那個中年男人不知怎麽覺察出了異常,小姐離開後不久便醒轉,他眼見隨同來的年輕男子似還在幻境之中,便想將他喚醒。兩位長老覺此人會壞了無欲閣的規矩,便出手阻止,這便打了起來。隻是那男子武功奇高,縱然吸了閣中養殖的奇花異粉,兩位長老也隻是堪堪擋住那人。”婢女迴複道。

    “你速去通知兩位太上長老她們,本小姐去無欲閣看看。”秦芙蓉冷冷一笑道,她剛要起身,不禁眉頭一皺,笑道,“項公子既然來了,何不現身一見,也好讓芙蓉略盡地主之誼。”

    “哈哈哈,秦小姐好本事!在下這身輕功看來也隻能獻醜了。”笑聲中,一個身影便自外閃入,動作之快,那個婢女隻覺一陣風過,便被封了身上穴道,眼角餘光,隻見到一個男子的背影。

    項無邪轉身,朝婢女眨眼一笑,讚道:“芙蓉堡果然是名不虛傳,連個婢子都生的如此美麗,真不知小姐又是如何國色天香?”這個“香”字還未出口,項無邪身形即動,探手往秦芙蓉麵上摸去。

    “放肆!”秦芙蓉嬌叱一聲,伸手格開項無邪,一掌往他胸前打去,“看你文質彬彬,想不到竟是如此登徒浪子!看本姑娘今天怎麽教訓你!”

    項無邪側身閃過,一招“撥雲見日”輕巧化解了秦芙蓉的攻勢,又緊接著一招“風雲際會”便要扯住秦芙蓉的手臂,將她拉扯到自己懷裏,嘴上還不忘調笑道“早聞‘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不知秦小姐是否真有傾國傾城之姿,容項無邪觀之。”

    秦芙蓉麵上一紅,她長到這般年紀,對男人一直保持距離,哪曾受過這等輕薄。秦芙蓉拂袖甩動,如有風聲,正是芙蓉堡絕學“霓裳舞”中的“貴妃醉酒”,既是醉酒,每一招每一式便是如羚羊掛角,無跡可尋。

    項無邪看這一式去向刁鑽異常,封住了自己的所有退路,那個婢子口中喝了一聲好。卻見項無邪一聲輕笑,錯身而過,竟然從秦芙蓉身後穿梭過去,一身身法如影似魅。

    雲詭波絕對霓裳舞。

    小婢女隻看的眼花繚亂,他二人雖是在比鬥之中,偏生兩人武學,一個瀟灑俊逸,一個美輪美奐,雖是飽含殺機,卻偏生不似在相搏對戰,而是在跳舞一般。他二人身法也俱是走的輕靈飄逸路子,雖纏鬥許久,卻其實交手次數並不多。靜心小築並不寬闊,還有一個婢女被製住穴道擋在中間。

    秦芙蓉久攻不下,有幾分氣急,隨手便抓起一樣物事便往項無邪身上招唿。項無邪左躲右閃,好不狼狽,他猛一伸手,抓住秦芙蓉扔過來一副卷軸,卷軸自己展開,畫的赫然是他的畫像。

    項無邪哈哈一笑,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畫像,雖不曾言語,也讓秦芙蓉羞的無地自容,偏偏又無從解釋,當下便又下了幾分重手,伸手去奪項無邪手中的畫卷。

    二人打打鬧鬧,秦芙蓉好不容易搶迴了畫卷,卻覺麵上一涼,玉指輕撫,不想輕紗竟已被揭開,露出真容,當真如仙子下凡,美豔不可方物。

    項無邪目光一滯,“哇,真是一顧傾城,絕世之姿!”

    趁著秦芙蓉有片刻失神,項無邪也知機不可失,腳下倒踩,一個旋身,施出雲詭波絕中的“平步青雲”,急急從小築的窗中穿身飛了出去,迴身一笑道:“芙蓉堡裏秦芙蓉,芙蓉美人花下眠……今日能得見仙子真容,總算不虛此行……多謝仙子盛情款待,項某福薄,恐是消受不起,就此告辭……”

    “我芙蓉堡豈是你要來便來,想走便走!”秦芙蓉也顧不得再去遮掩麵容,真氣牽引,將身側的古琴抱到懷中,五指劃過,琴聲錚錚,音波滾滾,猶如實質。

    項無邪但覺氣血翻湧,身形一個踉蹌,竟從半空中墜了下來,才知這“流水曲”魔音從秦芙蓉手中施展開來,威力何止大了一倍,當下猛一錘頭,大喝一聲,這一聲中飽含內力,雖不是佛門獅子吼,能驅魔鎮邪,也已頗具威勢,秦芙蓉手中琴音一滯。

    趁此空檔,項無邪不敢多呆,足下踏水而起,卻聽身後風聲大作,秦芙蓉竟將那把古琴直直向自己扔來。

    “公子要走,便收下這份見麵禮吧!”秦芙蓉語氣冷峻,飽含怒意。

    項無邪自知那古琴上灌注內力,雖是木質,已經堅逾鋼鐵,隻是他身在空中,已無處借力,隻得硬接,當下袍袖展開,一招“浮雲蔽日”接下古琴,但覺胸中一口腥甜,生生將古琴又推送迴去,借著這股力道又往外飛了數丈。

    “這定情信物,委實太過貴重,還是還給仙子吧!”

    項無邪強咽下口中腥甜,略一調息,看清方向,一個起身,往外遁去,他知道芙蓉堡裏奇珍異草委實太多,雖然有幾路高手已經被仇海引走,也難保不會再有人潛伏在側。

    項無邪暗自慚愧,自己實在太過托大,不敢再造次,隻依稀辨出來時的路徑,便衝了出去。

    “芙蓉堡兇險之地,項某告辭了,哈哈哈……”狂笑聲中,一道身影漸行漸遠。

    “項無邪,你就是跑到天涯海角,本姑娘也不會放過你!”秦芙蓉接住古琴,嬌斥道。然而,隻有風輕輕吹動一池荷葉的聲音,卻不知這是否就是項無邪的迴應。

    當時,堡中燈火通明,秦芙蓉顯然動了真怒,便是出來查看情況的七王爺,也被秦芙蓉嗆了一頓,悻悻然的迴了房間。

    項無邪幾經辛苦才出了芙蓉堡,自然不敢逗留,腳下施展輕功,疾行數裏,到了約定地點,正遇上仇海。

    原來謝雨寒當年困在須臾幻境之中,不過他內力精深,竟強行將這些似毒非毒之物逼出了體外,又以龜息之術強行闖出了無欲閣,事後每每思及,總是耿耿於懷,便在劄記之中隨手記了一筆。

    項無邪初時進入無欲閣,便有所感,是以便閉了口鼻唿吸,饒是如此,還是中了招,不過既然他靈台還有一絲清明,待聽到仇海與周、王二人的打鬥聲,便恢複了清醒。

    隻是他這性子有幾分唯恐天下不亂,偏生要去招惹秦芙蓉。傳音入密這等高深的內功絕技,他自然不懂,可是用神道手勢密語告知仇海卻絕無問題。

    仇海初時醒來,以為自己中了芙蓉堡的暗算,迫不得已動了手,如今知項無邪無礙,便放下心來。水仙派這一代的太上長老武功造詣不在紫、青二使之下,自己武功雖是不俗,可要在這芙蓉堡裏,帶著一個活人離開,也並不容易。他便引著周、王二人遠去,給項無邪製造機會離開,後來,自己尋了路徑出了芙蓉堡,去了匯合地點。

    仇海見項無邪狼狽模樣,心中已猜出幾分,這教主已然是一派至尊,卻總還是這麽不著調,不禁搖頭苦笑。

    項無邪麵上一紅,道:“唉,險些把小命丟在那惡女手中!”

    當下項無邪添油加醋的把事情說了一遍,自己如何輕薄秦芙蓉自是略過不提,隻說這女子雖是長得貌若天仙,卻是蛇蠍心腸,說到後來,漸漸失了方寸,口中罵道:“不就是揭開了她的麵紗嗎?搞的好像……”項無邪一驚住口,麵上尷尬一笑。

    仇海沒奈何一笑,道:“若非屬下誤以為芙蓉堡識出我二人的身份,施了暗算,便決然不會讓教主如此胡鬧。教主行事如此莽撞,對秦芙蓉多加輕薄,也難怪她大動真火……隻怕此事絕不會善了……隻希望這些人還不知道我們的身份吧。”

    “我以後見了她躲得遠遠的也就是了……仇叔叔可有受傷?”項無邪性子隨意,灑然一笑道。

    “調息片刻,已無大礙。”仇海說道。

    項無邪微微一笑道:“這參合城是非之地,不宜久留,我們還是速速離開吧。”

    “教主可是已有了打算?”

    “一葉扁舟,天地遨遊,既然是遊曆天下,自然是信馬由韁,隨心而行……”項無邪嘿嘿一笑。

    “教主在芙蓉堡中可是與秦芙蓉交過手了?不知在教主看來,她在年輕一輩中如何,比之今日的朝陽門辛白宇又如何?”

    “那丫頭,身材還不錯,身手嘛,馬馬虎虎了……”項無邪真力牽動,驀地吐了一小口血出來,“咳……若非剛才在那個什麽無欲閣大耗真力,也不會連個黃毛丫頭都打不過……這吐出來一口淤血,感覺卻是舒服多了……咳……”

    “教主你已經受了內傷,剛才又疾奔過來,一個時辰之內萬萬不可再牽動內力……教主已初窺我神道經典堂奧,自身真氣會遇強而強,生生不息……”仇海微微一笑,“再過幾個時辰天就要亮了,我們不如慢慢前行,待屬下傳教主一套行功的口訣,步行之中亦可行功。”

    仇海當先一步走出,吟道,“二四為肩,六八為足,左三右七,戴九履一,五居中央……”

    項無邪微微一愣,隻見仇海每一步踩出,都似暗合九宮易理,若有所悟,卻是捕捉不到,隻得先不理會,按照仇海所言,依法行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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