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叫她過來的。再過五個月就是你爺爺八十五歲大壽,我這陣子身子也好些了,想迴家辦個生日宴,到時讓西西為大家彈隻曲子。”


    教授口中的“家”指的是姚氏祖宅。


    姚老爺子是長房長孫,婚後一直住在老宅。後來為了遷就教授的抑鬱症,十多年前搬到新月別墅養病,不想一住竟住了這麽久。


    姚聰聞言,眼睛一亮。


    西西不認識他的家人很正常,奶奶卻不可能不認識拐跑了孫子的女明星。


    爺爺的“生日宴”不止是奶奶重返社交圈的信號,也是一家人再度搬迴老宅的信號。


    當然更重要的是,奶奶極有可能是想借機,將西西引薦給另幾房。


    姚聰心裏畫了一個老大的問號,這丫頭幾時抱上了奶奶的大粗腿?


    有了奶奶的支持,婚事還有什麽可愁的!


    教授繼續說道:“我找了幾位古琴界的朋友把關,也是西西命好,竟得了你謝奶奶的青眼。嗬,老姐姐臨走時悄悄和我說,隨時歡迎西西去止苑呢。”


    女王挑眉道:“止苑?這真是奇跡!可是……我倒覺得那曲漁樵問答不如搗衣,怎麽倒入了謝老的眼?”


    教授搖頭歎道:“這樣的結果我也沒敢想,可能就是緣法吧!謝家素來尚道,崇黃老之學。西西那隻曲子練得雖少,琴音中卻流露出悠然自得的隱逸之氣,可能正對上老姐姐的心意。”


    西西聽了不由暗道僥幸,前陣子她被如意、錢生聯手阻擊,事業瀕臨絕境,自然而然有了出世之心。


    今日偶遇良琴,聽憑心意撫了那曲漁樵問答,不想就中了頭彩。她雖不知謝老是何許人,但能讓女王如此動容,想必不凡。


    女王笑道:“聽說前陣子黃院為孫女四處請托,連謝老一麵都不得見。西西入止苑的事要是傳開去,不知要嫉妒死多少人。嘖嘖,這丫頭命真好!”


    教授拉起西西的手,向眾人笑道:


    “這丫頭命是好,把我也給帶旺了!自從西西來了咱們家,我的病情就有了起色。”


    姚老爺子馬上附和道:


    “可不是!西西介紹的那位範大夫太厲害了。唉,要是早幾年找他看病,也不至於白受這麽多苦。娶老婆,就是要娶這種興旺門庭的,蔥兒好眼光!”


    姚聰臉上一喜,忙拽了女友為爺爺、奶奶正式引見。


    西西乖乖隨男友向長輩問好,整個人卻是懵的,眼前的一切太過順遂,好像做夢一般,完全沒有真實感。


    就連女王萬年不變的冷臉,似乎也找不到對她的排斥。


    可那一通通罵她狐狸精的電話,又是怎麽迴事?


    不等西西再想下去,姚聰就牽了她的手向母親介紹。


    西西硬著頭皮向女王大人走過去,唇間的“阿姨”二字卻卡在喉嚨裏,望望女王,又看看劉姨,臉上印出一個大寫的懵逼!


    直到收到男友淩厲的眼刀,那兩個字才脆生生地叫了出來。


    對麵的劉姨沉著臉,不情不願地從鼻子裏輕哼一聲,別過臉不理她。


    西西真想找個地縫鑽進去,她居然把未來婆婆張冠李戴了!


    而且,還表現得那麽明顯。


    劉姨本來就不喜歡她,有了這次的過節,八成以後要加個“更”字!


    好在這場小尷尬似乎沒人在意,而後姚聰對女王的引薦也透著別扭,隻稱對方是胡姨,竟多一個字的交待也沒有。


    女王神色坦然,周圍的人們也似乎沒有察覺到不對。


    西西不由狐疑,女王是誰?


    為什麽蔥介紹她時一臉便秘的樣子?


    教授今天心情分外好,邀所有人一起共進晚餐。


    西西和姚聰又支應了一會,總算熬到單獨相處的機會,二人都迫不及待地問出心中的疑問。


    西西先說了在這裏彈琴賺錢的事,姚聰隨後交待了家裏的情況。


    姚家人口不多,姚老爺子隻一雙兒女,兒子姚遠也隻一雙兒女,女兒姚進是兩個兒子。


    至於女王大人,則是姚遠的前妻。


    女王在孤兒院長大,與姚遠是大學同學。姚遠被家人逼婚後,這對有情人便逃到國外結了婚。


    這樁婚事不被姚家人認可,直至婚後第三年,姚家長孫女姚穎出生,女王才與公婆修好,而且關係越處越親密。


    即便她與姚遠離婚後,仍常常帶著女兒迴來探望公婆,儼然把這裏當成了娘家。


    而姚聰的母親劉蓉,則是個不太光彩的“小三兒”角色。


    劉蓉與姚遠相識時隻有十八歲,是名才從護校畢業的實習生。


    沒有半點社會閱曆的小姑娘,被三十一歲的大律師哄了幾句,連對方是否有妻子都沒搞清楚,就懵懵懂懂地投入到他的懷抱。


    可惜所托非人!


    姚遠根本不想離婚,劉蓉苦等兩年無果,最後隻好腆著大肚子找胡法官,跪在地上哀求她離婚,這才終成正果。


    西西聽後不知該做何反應,忍不住好奇地問:


    “那也就是說,要是沒有你,你父母還不會結婚?”


    姚聰麵無表情地搖搖頭:


    “我可不敢居功,那是哥哥的功勞!當時胡姨堅決離婚,我爸卻死活不肯,鬧了好久才離。結果那畜生卻要我媽媽把孩子打掉,那會兒已經七個月了!”


    七個月!


    西西不由低叫一聲,訥訥地問:“就真的……”


    姚聰閉目點了點頭,鄙夷地說:


    “知道那渾蛋的理由是什麽嗎?他居然嫌丟人!哈哈,那個人渣還懂得丟人!引產後三個月他們結婚,我媽婚後一直無法懷孕,直到第五年才有了我,生我的時候又大出血……可笑我姐夫什麽都不知道,還天天在我麵前為他說好話。哼,那個人渣,也隻有我媽才拿他當寶!”


    西西再次沉默,半晌才置疑道:


    “這些你是從哪兒聽來的,會不會有什麽誤會?”


    “我姥爺。”姚聰說完又補充道,“有些是我查出來的,我沒冤枉他們,畢竟我比任何人都希望這些是假的!”


    西西徹底無語了,很想岔開這個話題。


    不想姚聰卻反而打開了話匣子,輕聲說:


    “有時候我會想,要是能像恨爸爸那樣恨媽媽就好了!可我媽活得太可憐。你知道嗎,把我媽認作保姆的不止你一個。其實她和保姆也沒什麽區別,成天伺候奶奶、伺候我爸、還伺候我……哼,我爸一年到頭也不著家,在外邊……唉!我很同情媽媽,可一想到她辦的那些事,又讓人恨得不行!”


    話頭引到這裏,該鋪墊的已經墊得四平八穩,姚聰卻又臨陣退縮了。


    猶豫了一陣,他還是沒臉把母親去邵家吵鬧的事講出來,還是再等機會吧。


    他反而講起了一樁陳年舊案。


    當初,劉蓉和姚遠的婚事得不到任何一方的支持。


    潛公根本不承認這樁婚事。


    劉老爺子更是恨姚遠不死,甚至為了結婚的事,與劉蓉斷絕了父女關係。


    劉蓉母親早亡,是父親一手帶大的,父女二人相依為命,感情一向親厚。


    就因為劉老爺子不同意婚事,有一次曾把姚遠從家裏攆到胡同口兒,讓姚遠丟了人。自此之後,姚遠就不認嶽父,劉蓉婚後也不再與父親往來。


    姚聰小時候常跑迴姥爺家玩,每每迴來都會遭到暴打,可他卻越打越要去。


    後來,姚聰向姥爺學習修車,更成了劉老爺子的一大罪狀。


    劉蓉為此跑迴家和父親吵架,說她兒子注定要當大律師的,才不會當滿衣油汙的臭工人,把八級工的劉老爺子氣得半死。


    姚聰說到動情之處,潸然淚下:


    “我無法原諒我媽對姥爺所做的一切!我姥爺就我媽一個孩子,他怕我媽有了後媽會受委屈,一直不敢再婚。姥爺一個人含辛茹苦把媽媽養大,卻是這種結果!我真的恨她,我恨她!可是……可我媽生我的時候難產,差點就沒了命。她抱著大夫的大腿求人家保我,她寧願自己死也要保我,我真是……我……”


    西西將他攬在懷裏,由著他悶悶地哭出來。


    她輕輕摩挲著他的後背,像哄小嬰兒一樣地安撫。


    姚聰對他母親的心情,西西深有所感。


    她與慧娘也是如此,又氣又恨,又憐又愛,偏生離不開、躲不掉、割不斷!


    二人糾糾葛葛,直到慧娘咽下最後一口氣,才念出咒語,放她自由……


    姚聰哭了一陣,起身洗臉迴來,略有些尷尬地笑道:


    “家裏這些破事,我一向懶得說,今天有些失控……”


    西西攬著他的脖子,用輕輕的吻封住了他下邊的話,安慰道:


    “這種不方便和別人說的事,盡管和我說。你奶奶說我是福星,也許多和我說說,這些壞事情就跑沒影兒了。”


    姚聰的笑意從心口泛濫出來,所有的負能量都消失得無影無蹤,隻剩下滿滿的甜蜜,蹭了蹭她的鼻尖笑道:


    “奶奶讓你在生日宴上彈琴,就是正式把你介紹給姚家另三房親戚。這麽鄭重的儀式,胡姨和我媽都沒經曆過。嗬,以後家族再沒人能質疑你的身份,你走到哪裏可都是我姚聰的媳婦了,這輩子都別想跑掉!”


    西西這才明白事情的重要性,心裏有些小小的緊張,可更多的卻是幸福感。


    此前,她一直拚命給自己打預防針,不要在意姚家長輩的看法,隻要他倆感情好就行……


    可在內心深處,她仍是在意的,仍然希望得到雙方家人的支持和祝福。


    教授的支持實在是意外之喜!


    ☆、大結局


    到了晚飯的時候,西西才真正領會到教授“支持”的力量。


    胖姑媽一家、姚穎一家全趕了過來,臨開桌之前,姚遠也迴來了。


    西西坐在姚聰身邊,拿眼偷偷掃向姚遠夫婦。


    姚遠臉上淡淡的,看不出什麽情緒。劉姨的臉卻拉得老長,所有的不開心都寫在臉上。


    然而桌上根本沒人在乎他們的臉色,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集中在潛公和教授身上。


    胖姑媽和大癡像對活寶,一唱一和地帶動著就餐的氣氛。陸家另兩位男士話不多,卻很善於幫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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