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塵到底沒忍住笑了出來,一邊笑一麵罵:“你這小丫頭,你們之間的事情跟我有什麽幹係,你們連夫妻都做了,我還能讓你們分開不成?”


    陵煙垂下頭,良久才道:“我怕你不放心。”


    這句話語氣認真,與平日裏的陵煙判若兩人,和塵忍不住敲了敲桌子,讓陵煙抬起頭來。


    等到陵煙再次抬眸,他才道:“你還記得你上次來看我是什麽時候嗎?”


    陵煙自然清楚,但迴答的時候,卻仍是猶豫了半晌:“……兩萬八百多年前。”


    “你倒是記得挺清楚的啊。”和塵語氣加重了些,眯眼瞧著陵煙神色。


    陵煙還沒應聲,和塵便又道:“那你還記得你當時對我說了什麽嗎?”


    “記得。”


    陵煙答得認真而專注,一字一句道:“我說我知道我該如何走下去了。”


    和塵眉目皆是寧和,他平靜問到:“現在呢?”


    “現在……”陵煙倏然一笑,眨眼道,“這條路很長,我還沒有走到,但就快到了。”


    和塵沒有立即開口,他用一種陵煙從未見過的神色注視著她,窗外的光透進來,隱約的晨霧也滲進來,陵煙含笑與他對望,良久,他方別過頭去,唇角含著淺笑,口氣卻顯得有些不耐:“知道了。”


    “去把沉玉叫進來吧。”和塵擺手。


    陵煙趕緊答應了一聲,出門去找沉玉。


    等出了門,陵煙看清楚外麵的情形,才不由得一怔。


    沉玉不知是何時爬上了那株梧桐樹,正一手扶著樹幹坐在上麵,千梧山上風大,沉玉衣袂輕揚,落葉飄擺在他身側,他側耳聽著什麽,陵煙才剛走出房間,他便察覺了過來,往樹下輕聲問道:“你們談完了?”


    陵煙點了點頭,想起來對方看不見,便又開口道:“談完了,你怎麽到樹上去了?”


    沉玉頓了一會兒,這才猶豫著道:“想知道你剛才在樹上是什麽感覺。”


    陵煙:“……”


    她自然不會告訴沉玉,她那會兒的感覺跟他是倒著的,她很快縱身上了樹,將人給帶了下來,這才與沉玉一道重新進那木屋中去。


    和塵已經在裏麵等了一會兒,見兩人進來,他兀自抿了一口茶,這才想起來了似的道:“說吧,你們兩個突然來找我是有什麽事?”


    陵煙看了沉玉一眼,也不含糊,直接便道:“我們知道了一些消息,所以想來詢問一番。”


    “嗯?”和塵往椅上一靠,等著他們開口。


    陵煙於是道:“近年來妖界頻頻出手,對付神界和魔界,我想他們此舉的目的應該不簡單,我認為他們知道一些我們不知道的東西,我想來想去,知道的東西最多的,也隻有和塵爺爺你了。”


    和塵毫不客氣的道:“少拍馬屁,直接說。”


    陵煙也不惱,接著道:“前些日子我知道妖界在煉製玄骨珠……”


    “玄骨珠?”和塵突然打斷陵煙,皺眉道。


    陵煙看出了和塵的反應不同尋常,當即問到:“玄骨珠是否有什麽問題?”


    “三萬多年前,橫溯所煉製的那種玄骨珠?”和塵又道。


    陵煙點頭。


    和塵沉吟良久,神情無比凝重,喃喃問道:“煉成了麽?”


    “沒有。”陵煙搖頭,“被連手阻止了。”


    聽得此言,和塵才終是鬆了一口氣,隻是鬆下這口氣之後,便立即道:“你就不能一次將話說完?”


    陵煙毫不客氣的頂撞了迴去:“是你先打斷我的。”


    和塵瞪她一眼,擺手道:“接著說。”


    陵煙於是又道:“玄骨珠的計劃被我們打斷之後,妖界似乎已經沒有再去煉珠子的意思,他們開始變著法子對付,不過我有一點卻想不明白。”


    “嗯?”


    陵煙道:“前些日子,楓華身上被人種下了人界的蠱毒。”


    和塵再次皺眉打斷陵煙的話道:“楓華?”


    陵煙一怔,旁邊沉玉適時低聲開口道:“和塵爺爺許久沒有同外麵接觸了,不認識楓華。”


    陵煙輕咳一聲,於是換了種叫和塵聽得懂的說法道:“神界一名戰神身上被人種下了蠱毒,這種蠱毒厲害之處在於,它的致命之毒,是對中蠱之人身邊的人所用的。”陵煙將話音一頓,繼而道:“楓華經常出現在朝臨身邊,我認為妖界這毒,本是對朝臨天神所下的。”


    聽得陵煙此言,和塵終於猛然站了起來,他冷著一張臉,隻是眼神卻又猶疑不定,口中喃喃道:“朝臨?有人想對朝臨下手?”


    和塵的反應果然是印證了陵煙的猜想,她抬目看著和塵,試探著問到:“和塵爺爺,朝臨天神的身上,是不是有著什麽十分重要的秘密?”


    聽得陵煙這番問話,和塵抿唇不語,卻是突然搖頭道:“不可能,這秘密除了我與朝臨,應再無人知曉才是。”


    不隻是和塵不解,縱然是陵煙與沉玉亦是不解,自神界存在以來,朝臨天神便一直守在雲羅天塔當中,他雖居於神界,卻又似乎早已跳脫與三界之外,不參與三界之間的任何爭鬥,隻長久的守在塔中,妖界為何會對這樣的朝臨天神下手?


    第八二章


    陵煙與沉玉等待著和塵的迴答,然而和塵將目光在陵煙二人身上流連片刻,卻是長長的歎出了一口氣來。


    聽得和塵歎氣,陵煙不覺一怔。


    “此事事關重大,我卻不能夠告訴你們。”和塵麵色是前所未見之肅然,像是恨不能夠立即踏出這千梧山將一切查個清楚。他沉著眉眼,靜默良久,才終於道:“我隻能告訴你們,妖界那邊不簡單,你們須得保護好雲羅天塔。”


    “雲羅天塔?”沉玉喃喃問了一聲。


    “不錯。”和塵無奈道,“你可知為何朝臨在塔中這麽多年,從未踏出過雲羅天塔一步?”


    陵煙和沉玉沒有開口,和塵轉頭看著窗外,晨曦已然漫步整個山頭,他的目光越過那窗口,到了渺遠而不可及的所在。他低聲又道:“因為他無法走出去。”


    和塵將這話悠悠說出口,終於再次迴頭,一雙渾濁的灰色眸子直視眼前二人,低聲又道:“就像我不能走出千梧山。”


    “什麽?”陵煙輕輕問了出來,她從前知道和塵一直在千梧山上,知道朝臨一直在雲羅天塔當中,知曉這兩人相互認識,且都是自神界存在以來便一直存在的人,但卻從來不知道,他們一直守在這千梧山和雲羅天塔當中,是因為他們無法離開。


    陵煙不明白,究竟什麽樣的原因,才能夠叫這兩個修為已經深不可測的存在必須長久的待在同一個地方。


    然而和塵並未說出緣由,他隻是認真往陵煙看到:“此事你們須得好好調查,我不能夠走出這千梧山,也幫不得你們,但你們千萬要小心,朝臨和雲羅天塔,絕對不能出事。”


    見和塵似有許多東西不可透露,陵煙雖心中不解,卻也仍是沒有再接著問下去,隻認真嚴肅的點了頭。


    身旁的沉玉亦是十分慎重的答應了下來,三人說到這裏,和塵掛心著朝臨那邊的事情,這便開始催促他們離開了。


    陵煙看著外麵的天色,亦是知曉自己應當送沉玉迴去了,否則等到神界那幾個老古董知道沉玉不在,肯定又免不了一頓訓。她這才連忙帶著沉玉一道告辭了和塵,往千梧山下尋去。


    臨去之際,和塵站在那木屋門前,一手拄著拐杖,斂著眉宇朝兩人道:“若有什麽消息記得帶給我,若出了什麽事也盡管到我這來。”他說完這話,卻又是一頓,轉而沒什麽耐性似的擺了手又道:“沒事的時候也過來看看。”他瞪了陵煙一眼,加重了語氣道:“這次若不是有事,你是不是都不打算來看我了?”


    “好好好,一定經常來煩你。”陵煙牽著沉玉的手,好笑的又往和塵揮了揮手,兩人這才踩著晨曦步步下了山。


    也不知走了多遠,陵煙才終於自這一片金黃燦爛的梧桐樹間迴過身去,遙遙看著山巔處陽光裏已經顯得不再清晰的小屋,淺淺笑了笑,繼而輕聲對身旁沉玉道:“三萬年前我從這裏離開神界。”


    “我一直想著,等我將這條路走到底,等我證明了我想證明的東西,我就迴來。”陵煙靜靜說著,目中閃爍著柔和的光芒,“我很喜歡這裏。”


    可惜,總有一些地方,是想去而不能去,總有些事情是想做卻不能做,就如同這時間輪轉,三萬年來她一直往前,從不得後退,也不得停步。


    至少現在,她還無法拋下一切在這裏停留下來。


    她將最後些許黯然收了起來,轉而朝沉玉笑問道:“先前你跟和塵爺爺在屋裏都說了些什麽?”


    剛來到這山上的時候,和塵就將沉玉給叫進屋去了,陵煙一個人在山頂那樹上吹了一個時辰的冷風,到現在卻還沒忘記打聽那會兒的事情。


    沉玉聽得陵煙的問話,卻沒有立即迴應,而是抿著唇角,露出了漂亮的笑窩來。


    陵煙微微皺眉,低聲念道:“他那麽不放心我,無非是要說我壞話,讓你小心別跟著我四處廝混學壞了是不是?”


    沉玉還未答話,陵煙忽而又想起什麽,連忙又道:“他不會把三萬年前的事情告訴你了吧?”她那會兒不過是隨口說說,和塵總不會真的告訴沉玉說她想要燉鳳凰蛋吧?


    就在陵煙這般胡思亂想的時候,沉玉不由得疑惑道:“三萬年前怎麽了?”


    看沉玉的模樣,便知他應是不知道,陵煙稍稍放心了些,便又繞迴了方才那問題道:“他到底和你說了什麽?”


    沉玉這才終於收起笑容,他聲音輕柔,緩緩道:“和塵爺爺說,要我好好照顧你。”


    陵煙本還憋著一堆話想要說,本還要像往常一樣戲謔一番那個老頭子,但聽見沉玉這話,她將要出口的話卻都統統哽在了心間。良久,她才眨了眨眼,將那一瞬升起的霧氣自眼中眨去,失笑道:“到底誰才是要照顧的那個,那老頭子也不弄清楚。”


    沉玉順從的應著陵煙的話,兩人終於再次迴身,離開了這千梧山。


    離開千梧山後,陵煙先是將沉玉送迴了雲羅天塔,這才依依不舍的離開神界,獨自往魔界而去。


    。


    經過這千梧山一趟,雖然和塵不肯將一切的秘密給說出來,但兩人也算是已經弄了明白,妖界這接連來的許多動作,恐怕都隻是個幌子,他們真正的目標,應當便是雲羅天塔與朝臨。


    既然知曉了他們的目的,自然便不需要再這般被動,正好沉玉如今被罰在雲羅天塔當中閉關思過,能夠時刻守在雲羅天塔當中,也算得上是一件好事,而魔界那方,陵煙自然也不會閑著。


    迴到魔界之後,陵煙便立即又找來了烏夜。


    “魔尊?”察覺到陵煙此次叫自己前來,神情與之前毫不相同,烏夜不由得微微驚訝,開口詢問道,“你是否有所發現?”


    “嗯。”先前在千梧山上,雖然已經聽和塵說起過一些朝臨與雲羅天塔的事情,但因為事關重大,陵煙也未曾立即將此事告訴烏夜,隻點頭道:“大概已經能夠猜出魔界的目的,我們隻要時刻盯著雲羅天塔便是,不過在那之前,我想讓你再幫我查一件事情。”


    “何事?”


    陵煙沉吟道:“玄骨珠。”


    烏夜話音一頓,沒有立即開口。


    玄骨珠的事情,當初從安嶽鎮那事開始,陵煙便一直在讓烏夜調查,查到現在每一處開陣煉製珠子的所在幾乎都已經被魔界翻了個遍,然而卻再也沒有發覺妖界的動靜,妖界似乎早已經放棄了玄骨珠的煉製,隻一心與兩界作對,牽扯出了先前楓華和翠秀山莊那般的事情來。


    見烏夜不說話,陵煙便先道:“若我是非影,千辛萬苦煉製出這麽半顆珠子出來,我絕不會就此放下。”陵煙沉著目光道:“否則先前花費的心力不就是白費了麽?”


    烏夜應道:“魔尊認為他們還有後手?”


    陵煙頷首,又道:“數萬年前橫溯煉製玄骨珠成功,卻依然沒能鬥得過,我以為非影比橫溯要聰明,這種必敗的事情,他應是做不出來的。”


    說完這話,陵煙便往烏夜看去,烏夜心中了然,很快給出了判斷:“魔尊認為,非影煉製玄骨珠的目的也不是我們所想的這般簡單。”


    “所以我需要你去查玄骨珠的事情。”陵煙繼續推測道,“既然妖界的目標與雲羅天塔有關,那麽我猜他們煉製玄骨珠,恐怕也與此事有關。”


    烏夜聽聞此言,當即點頭應下,隨即離開了大殿,開始調查此事。


    魔宮裏麵的事務依舊是這般瑣粹,陵煙將青冥叫來,一道忙碌了一整日之後,總算是到了傍晚之際。


    眼見著天色漸晚,陵煙將手裏麵幾封從魔界各處來的信件看完,終於扔了手中的東西要出去,青冥卻麵色古怪的叫住了陵煙道:“魔尊,你有事要出去?”


    陵煙心中惦記著雲羅天塔上的沉玉,盼著天黑都盼了一整天了,自然是早就想出去了,她點了頭正要離開,誰知就在這會兒,烏夜卻又趕了過來。


    “魔尊,要出去?”烏夜不知方才的對話,又問了一遍。


    陵煙看著烏夜到來,自然也知道暫時出不去了,她轉而開口問道:“你查到什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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