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不至於心情變糟,可情緒也好不了,憋悶得說不出話來。過了那麽久了,要說耿耿於懷,確實是沒有,成了爐鼎不算是我遇見的最壞的事,哪怕在修真界也是如此,最壞的是被殺了煉魂。而就我的心理而言,好歹是被陌生人坑對吧?


    再摸著心口說句不要臉的,修真界還真沒有長相猥瑣的啤酒肚中年大叔,壞人甚至極其美貌,極具魅力。那些齷蹉貨色,一般沒幾下就被名門正道滅了。


    實事求是地說,我曾經的主人還算是我的師父。


    他教會我察言觀色、巧言令色、善用美.色,向我展示那個世界最黑暗、最腐爛、最殘酷的部分,他教導我修行——雖然是為了從我身上得到更大的好處,他是我任何方麵上的啟蒙者,尤其是性,如果不是之後我會很虛弱,每一次都稱得上極樂。


    有一段時間我真的愛他,斯德哥爾摩綜合症也罷,吊橋效應也罷……我覺得主要是看臉。


    最壞的壞事,是友人的背叛,是師門的追殺,是摯友的死去。


    隻是成為爐鼎確實不算好事情,我那時又小又天真;而且具有糟糕的特殊意義——作為我悲劇的開端。


    我和徐晶晶步行去地鐵站,途中買了點零食,上車之後一邊聊天一邊吃,共用耳機看搞笑視頻,近兩個小時的路程,倒也不枯燥。


    出了站,果如她所說,天都黑了。


    先頭一段路車水馬龍,走著走著,路越來越小,燈越來越暗,像一豆燭光,小而靜止地照亮周圍一小塊。人聲也漸漸輕微,最安靜時,能聽見兩個人的腳步。


    “不要怕,就這一點路不太好,再走五分鍾就到麵館了,到時候就亮堂了,人也多。”徐晶晶可能是擔心我害怕,率先開口安慰道,“待會兒你到了麵館,就覺得這些都是值得的了。”


    晶晶啊,我不怕。我主要是擔心你。


    我停在路中,“你先去吧,晶晶,直走是吧?我等會兒跟上。”


    “啊?”她說,“你……你憋不住啦?這裏也太……那什麽,再往前走走?但是店裏也沒有廁所……”


    我無語,但沒反駁,隻催她:“快走,我控製不住體內的洪荒之力了。”


    這是真·實話。可惜晶晶她不懂。


    我迴到了此世,現代是末法時代,但並不意味著沒有法。而無論怎麽說,我的確渡了最為嚴苛的九重天劫,八十一道天雷和心魔劫——朋友們,那可是實打實過的!我特麽因為功法連個能用的靈器都沒有!輔助的丹藥也沒有!


    我特麽是真仙啊!不是我一迴來我就不牛了好麽!隻是我結印自封好麽!要不然我擔心什麽!


    朋友們,你們可能比較相信科技,但我們心平氣和地計算一下,八十一道天雷(殺孽深重的加強版,立方倍上漲強度,和地球上的雷不是一個品種)持續一個月都能扛過去還不重傷,哪怕是地球上的所有核彈一塊兒上,也弄不死我,而我呢,弄不死我,我就能弄死所有人。


    我的等級是真仙級別,但是攻擊力和抗打擊力基本和大羅金仙持平,真發起狠來除了聖人我都敢揍。


    ——末法時代,聖人在哪兒恐怕隻有聖人和天道知道,剩下的也被削弱了。


    其實我還是比較奇怪我這是怎麽迴事兒的……按道理我睜眼那一刻天道就得想法子折騰我了,但它壓根兒沒管我……但它又有事沒事盯著我……動作還呢麽明顯,我法力封到築基了都能感覺到。


    弄死我還好呢。


    起碼天道出手,肯定滴水不漏。


    晶晶走遠了,我等了一會兒,才慢悠悠地從後邊揪出一個人來。


    被我拎出來的人反而嚇了一大跳,“你……你幹嘛?”


    “反正不是你。”我懶洋洋地答了,用食指抵住他猛地刺來的刀尖,輕輕推了迴去。


    刀尖的位置還挺準,正對心髒。這一刀砍實了,十個人得有十個活不了。


    他大驚失色:“你是什麽人?!”


    “朋友,何必想不開呢?你說你是不是倒黴,我看著都不忍心。”我不理他,自顧自歎了口氣,“全世界有那麽多人,你想殺誰不好,盯上我室友。我跟你講,你哪怕是刺殺美帝總統,都沒有想殺她來得困難。”


    他用關愛傻麅子的眼神看著我。


    我知道你不信,還覺得我是個神經病。你要真信了那才有鬼,不是精神問題就是智商問題。


    我也懶得解釋,我隻是想說說話。


    這是我的習慣,嗯,是個惡習。但沒辦法,隻有在殺人之前,才是我最放鬆的片刻,我的敵人們——和我作對了幾百年或者隻是聽說我——奄奄一息,神誌清醒地和我說話。


    我會說很多東西,說說最近做了什麽,漫無目的地吐吐槽什麽的,還常常會泄露相當重要的消息。我前麵就講過了,我是個修士,但我卻沒有修士的心,我做不到高來高去,做不到清苦寂寞,我閉不了關,我需要熱熱鬧鬧的人群和聊天打屁。


    我當然也有朋友,可他們也要修煉,閉關無歲月,入定幾百年的不在少數,我不能經常和他們聯係。


    漫長的時光裏,隻有追殺者和我說話。


    所以你能想象得出,我對他們其實並沒有什麽惡意。殺他們,一則功法所致,二則不放虎歸山,三則習以為常。


    這簡直成為一種條件反射,殺人的念頭在我心中代表愉悅。


    我想了想,首先問他:“你為什麽要殺徐晶晶?”


    他警惕地與我對峙,我耐心地等待著他的迴答。良久,他才說:“你怎麽知道我要殺她?”


    “我知道一個人忍耐不住想要殺人的時候是什麽樣子的,你沒我能忍。”


    我不假思索,話已出口,卻突生悵惘。我知道一個人忍耐不住想要殺人的時候是什麽樣子的,因為我曾在這樣的忍耐裏度過了兩百年。宛如時光倒轉,好像又迴到從前,那個男人攬著我,親昵地吻我的嘴唇,他說“有些人就是這樣,隻有死亡才能終結他們的仇恨。”


    他贈我的匕首,最終斬開他的金丹。


    他曾是對我最壞的好人,後來他是對我最好的壞人。


    我初戀是虐戀啊,兩百年的虐戀,特麽想起來就心口疼。


    “你不問我是誰?”


    要是往日我還挺樂意多扯幾句的,迴來了積了滿肚子的話沒處傾吐,不管聽者是誰吧,我說得爽就行。隻是我忽然間失去了說話的興致,就像我失去了活著的興致,寧願去死。


    我不需要知道你是誰,我也不在乎你是誰,因為在我麵前,你隻有一個身份。


    我搖搖頭,把他轟成了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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