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紹做事,是滴水不漏的。


    他親自帶了人尾隨即墨勛一行離開,高茂火急火燎的帶人清理城門這裏剛剛亂戰過後的痕跡。


    搬走屍體,清洗血跡,同時又叫人分別往宮裏和殷淮處送了信。


    殷述這幾天一直安分的待在宮裏,皇帝隻是限製了他的自由,卻沒有徹底阻斷他和自己府裏的聯繫,何鵬和何旭兩個輪流進宮,他那裏的消息自然也不閉塞。


    「殿下,皇上和太子此時都不在京城……」何旭把這夜發生的事情都一五一十的跟他稟報了,最後隱晦的一提,意思還是一目了然的。


    殷述靠坐在一張軟榻上喝茶。


    這屋子裏燈光明亮,他麵上表情卻很冷,隻淡淡道:「這不是重點。」


    皇帝和殷紹都不在京城,關鍵時刻,殷淮是頂不了用的,這個時候趁虛而入,最合適不過。


    這個機會,可以說是千載難逢。


    「那人的身體已經那樣了,早就是強弩之末,撐不了多久的,根本就沒什麽好上心的,至於殷紹——」殷述的唇角勾了勾,帶一點諷刺的弧度,「你當他會忘了我還在宮裏嗎?他既然敢這麽若無其事的就走,那就說明他料定了我不會背後捅刀子的,所以他才能走得這麽放心。」


    何旭更是不解,眉頭緊蹙。


    殷述低頭抿了口茶,然後長出一口氣道:「有什麽不明不白的?這皇位要奪,現在是最佳的時機,但拿到手就行了嗎?迴頭別是剛坐上去,轉頭又要被人拉下來,到時候又得擔著個篡位的罪名在頭上,這麽吃力不討好的,何必呢?」


    何旭想了想,終於反應過來,微微提了口氣,「殿下您是指得宣王他們嗎?」


    殷湛可從來就沒有表現出要染指皇位的野心來。


    殷述的麵色又更冷凝了幾分。


    他起身,款步走到窗戶前麵,推開窗子,雙手撐在窗台上去看外麵通透的夜色,慢慢道:「此一時彼一時,父皇容下不他們,太子容不下他們,我也容不下他們,以十一皇叔的個性,你覺得他是會主動摘了自己的人頭捧著送人的嗎?」


    何旭抿了唇,不說話。


    殷述就又兀自搖頭,吐出一口氣道:「有時候,很多事都是形勢所迫,何況現在麵前擺著的又不是他一個人的事情了——」


    這一次,他的話隻到一半。


    最近他不再提起宋楚兮了,每次涉及到類似的話題,幹脆就避開不提。


    何旭也有些習慣了,更不想惹他不痛快,就飛快的轉移了話題道:「對了殿下,那即墨勛一行,您說太子會叫他們順利迴到彭澤去嗎?」


    「八成——」殷述抿抿唇,「不會為難吧。」


    何旭不解的看著他。


    過了會兒,他又繼續說道:「殷紹他比我更清楚眼前的局麵,南塘那裏是最不穩定的因素,一旦那裏出點什麽事,有彭澤從旁限製,總會給朝廷省下一些麻煩的。赫連纓那邊是沒指望的,不可能化幹戈為玉帛,這種情況下,自是不能一次樹敵太多的。」


    「您是說——」何旭沉吟,「宣王和南塘,真的會反嗎?」


    即使現在所有一切的局麵都迫在眉睫,一觸即發,但這話說出來到底也是大逆不道的。


    殷述倒是不介意,他聽了笑話一樣的輕笑一聲出來,然後迴頭對何旭道:「很明顯啊,目前就隻需要一個明顯一點的契機了。十一皇叔是個很周到謹慎的人,也許他並不在乎名聲什麽的,但是現在拖家帶口的,也總不能全不當迴事了。上迴大婚那天的事,已經是個引子了,現在隻需要再添一把火,然後這事情立刻就能掀起來,你信不信?」


    何旭是越發的想不明白,「他現在人在京城——」


    皇帝本來就對他沒安好心,隨時隨地都會採取非常手段要他的命的。


    就算有塞上的私兵,也就算北川之地上還有他的餘威在,可一旦人死了——


    就算整個北狄王朝都被傾覆在他身後又有什麽用?


    提及此事,殷述的麵色之間就變得頗多嘲諷。


    他轉身退迴屋子裏,重又坐迴了榻上,端起茶碗在指間把玩,慢慢道:「還不是因為那人貪心又膽小麽?既想鋤掉他,又想順便壓下各處可能會起來的風浪,所求越多,就越是容易畏首畏尾,反而容易錯失良機。」


    他是不在乎這些的,但問題是前麵還有個殷紹在。


    如果他用了非常手段,殷紹把事情往外一抖,再來個大義滅親,那就算他真把殷湛給怎麽著了,最後也是為他人做嫁衣的。


    何旭也不知道該說什麽,索性便沉默了。


    殷述低頭盯著杯子裏的茶湯半晌,終於緩緩吐出一口氣,「算了,再這麽坐視不理的等下去,遲早要把所有的良機都錯失掉,就這樣吧,這一次等他們迴來——」


    他說著,一頓,眼底就有銳利森冷的鋒芒驟然一閃。


    然後,他反手,將手裏茶湯從窗口潑了出去,「既然他們都不想出手,那就由本王來做吧,總不能看著他們壞了我的事。」


    殷紹想要利用他?好吧!既然他那麽想,那便就給他用一次又有何妨?


    總不能——


    真的看著那個丫頭跟了殷湛遠走高飛,從此以後老死不相往來吧。


    *


    這一夜,天京之內一場變動鬧得天翻地覆,及至次日一早,街頭巷尾也還是各種唏噓著的議論聲。


    不過殷紹把消息封鎖的很好,所有人都隻當是虛驚一場,隻在茶餘飯後的閑談解悶。


    「昨晚的事情說起來真是邪門啊,那可是皇上啊,居然當街就被劫了?」


    「是啊!真跟戲本子裏的故事一樣。」


    「你們那是沒看見,那會兒我就在西街,一個人!就一個人!嗖的一下飛到輦車上,扯了人就走啊。隨行那麽多護駕的禦林軍,愣是誰都沒攔住!」


    「一個人?這也太邪乎了吧?」


    「邪乎什麽啊,還不是不出倆時辰就被太子殿下帶人剿滅了嗎?瞎折騰!」


    「說來也是,這馬上就要過年了,真好在是有驚無險啊……」


    ……


    街頭巷尾議論的熱火朝天,眼見著有巡邏的衙役行過,也就紛紛的閉了嘴。


    年前還有幾天,橫豎是閑來無事,殷湛就帶了妻女出城打獵。


    在馬上聽到這些議論聲,宋楚兮一直神態自若,是一副完全與己無關的模樣。


    殷湛倒了杯溫水給她,道:「成武帝和殷紹都遠行在外,要不要見縫插個針?」


    彭澤方麵,宋楚兮雖然諱莫如深,一直沒說她到底做了什麽,但是很顯然,她沒打算跟那些彭澤人計較。


    宋楚兮低頭喝了口水,漫不經心的垂眸笑了笑,「幹什麽?弄死了他們幫著殷述讓路嗎?」


    殷湛笑了笑,「隻是覺得多少算是個機會,絆腳石不是能少一塊就少一塊的嗎?」


    宋楚兮但笑不語,不再接茬。


    如果一定要比較起來,殷述那熊孩子其實並不比殷紹更好對付,讓誰上位都是個麻煩。


    所以這種情況下——


    豈不是那兩兄弟都在,用他們來製衡彼此更加的事半功倍麽?


    殷述那熊孩子,唉!


    她不主動開口,殷湛也不逼她。


    殷黎在外麵騎馬,正玩得起勁,馬車裏的兩個人卻無端的沉默了下來。


    宋楚兮想了想,就放下杯子挪到他身邊。


    殷湛伸手將她撈過來抱在懷裏,下巴底下她頭頂。


    宋楚兮老實的窩著,隻抬手去摸了摸他的臉道:「你不是有話要問我嗎?」


    殷湛笑笑,「如果你不想說,那就算了。」


    宋楚兮靠在他懷裏,眼底眸光卻慢慢沉澱下來,有些明滅不定。


    又過了一會兒,她方才開口,輕聲的道:「我也不知道是為什麽,她迴京幾趟了,可是我做的事她卻從來沒過問,更沒插手,甚至連嚴華都沒聯繫。雖然我心裏知道是她,但是這個樣子——」


    宋楚兮說著,終是一籌莫展的嘆了口氣。


    她從殷湛懷裏爬起來,跪坐起來,轉身去麵對他的目光,眸子裏有深刻的憂慮情緒,「沅修,我——有點擔心!」


    各種跡象顯示,那個人都應該是她的,可是對宋家和南塘發生的一連串變故她都毫無關心也不插手過問,這種完全事不關己的態度又讓宋楚兮懷疑——


    總覺得那便不像是她了。


    雖然沒有正式的打過交道,但整個大鄆城的百姓口口相傳的那些往事,總不會都是假的。


    這一刻,宋楚兮的心中便是千頭萬緒。


    「可是說到底,你還是信她的不是?」殷湛抬手,摸了摸她的額頭,眼神溫軟。


    宋楚兮默然垂下眼睛。


    是的!她信!


    即使素未謀麵,即使她行事的所有動機和目的都不明了,可打從心底裏,她就是信!


    這種信任,看著甚至會叫人覺得滑稽和不可理喻。


    但這世上就是會有那麽一種人,哪怕你與他萍水相逢,也會心悅誠服的一見如故。


    她很少會有這樣感情用事的時,但是她的意念強大,但凡是她認定了的事情,那便就是無從更改的。


    殷湛看著她,也是良久,將目光移向了別處。


    「你信她,原也是對的。」他這樣說道,語氣平穩卻很客觀,「不管她蟄伏於彭澤皇室之中到底意欲何為,她對你總是好的。」


    讓柔嘉公主宮裏的那幾個侍衛死於非命,又從即墨勛的魔爪之下助她脫逃,即使無言,她做的事,也終究都是向著她的。


    那一晚,她握住她手腕的時候宋楚兮就已經察覺了不對勁。


    那個人,雖然身量高挑,再加上從來不已真麵目示人,平時出現在人前的時候全身都包裹的嚴實,可是兩者接觸,手下的觸感卻是騙不了人的,那隻手的骨節纖細,分明就是個女人。


    雖然隻是隔著衣物模糊的一次碰觸,別人也許很容易忽視,可她宋楚兮是警覺慣了的。


    隻是那時候雖然心裏起疑,卻摸不著頭腦,直至後來嚴華現身,再聯繫到懷王府和即墨勛身邊發生的一些事情,宋楚兮便十分篤定的知道,那個人——


    就是她!


    殷湛見她還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樣子,就又從窗外收迴目光,手指輕輕刮過她的鼻尖。


    他看著她的眼睛,終還是承認,「我一直叫人暗中監視黃陵,太後仙逝之後不久,她出現過一次,這次進京之後,也有!」


    宋楚兮的心頭微微一震,卻不知道他居然會做這種事。


    「瞪什麽眼?」殷湛倒是滿不在乎,順手將她攬入懷中,抱著道:「就你那壞脾氣,我還能指望事事都從你嘴裏往外掏嗎?你願意揣著就自己揣著吧,好歹我先有點準備,迴頭若是出點什麽事,不至於毫無準備。」


    倒不是說宋楚兮不信她,隻是她獨來獨往又強大慣了,有些不輕不重的事,她隻是不習慣於傾訴。


    能把她所有的一切都包容到這種地步——


    這世上,恐怕除了殷湛就真的再找不出第二個了。


    宋楚兮把額頭抵在他胸口蹭了蹭,殷湛就又繼續說道:「不管她還有什麽私人目的,但總歸也還是把你們都放在心上惦記著的,也沒有什麽好糾結的。你既然不想主動去打擾她,那就繼續靜觀其變吧,她在即墨勛身邊六七年了,單說自保的能力,應該還是不成問題的。」


    「我——就是有點擔心。」宋楚兮悶聲說道。


    她對宋楚琪的感覺,不能算是親人,畢竟這世上哪有他們這樣素未謀麵卻還要無端的裝作情深意重親密無間的親人的,或者更確切的說,隻是覺得同病相憐,又有些欽佩,再加上對方幾次出手幫過她,自然要衍生出好感來……


    所以,既然都是舉目無親,那就將計就計,把彼此當成可以依託的喬木,倒也是不錯的。


    她的心思,殷湛大抵是了解的。


    她握了她的一隻手在掌中,輕聲的安撫,「有什麽好擔心的,即墨勛絕對玩不過她。」


    可是那個女人,她拋家棄族七年有餘,死守在彭澤皇室,這其中又有什麽不得已的理由呢?


    天下大局,風波將近,這天底下,其實是真的沒有哪一處是絕對安全不會被波及到的。


    *


    總之雖然鬧得天翻地覆,但京城裏的局麵到底也沒受到影響,絕大多數人都被蒙在鼓裏。


    誠然,殷紹帶了那麽一大隊人馬出京,這動靜是瞞不住真正的有心人士的。


    赫連纓處的消息便是如此。


    赫連煜帶了幾封密函來見他,自己逕自往椅背上一靠就開始喝茶。


    赫連纓一一拆閱,看完之後卻隻隨手扔到一邊。


    赫連煜挑了眉頭看過去一眼,「不動手?」


    「嗯?」赫連纓遞過去一個詢問的眼神,「你是指得哪方便?」


    「隨便哪方麵啊!」赫連煜撇撇嘴,現如今他的性格看著總算是穩重了一些,但是每逢私下裏兄弟兩人獨處的時候又難免暴露。


    他稍稍坐直了身子,「北狄的天京之內,群龍無首,正是個空殼子,可以趁虛而入,這個時候再發兵的話——你覺得殷述能撐得起來局麵?」


    「誰知道!」赫連纓冷嗤一聲,似是對這個提議沒多少興趣,「到底是個心機深沉的,保不準就真有兩把刷子。」


    赫連煜皺眉,於是不再說話,隻死死的盯著他。


    赫連纓兀自沉默了一陣,終於有些不耐煩的看過去一眼,「有話說話,總盯著我看什麽?」


    「我在等你拿主意啊!」赫連煜道,說著,又滿是不屑的撇撇嘴,「說是放權給我,又不準我自作主張,你覺得我這傀儡當得很有意思?」


    西疆的政權復起已經有一段時間了,所有的一切也都逐漸上了正軌,可一旦說到要稱帝正名的話題,赫連纓就左右逃避。


    赫連煜是沒有跟他爭權的打算的,這樣冷嘲熱諷,也不過是因為心裏著急。


    他看著自己的兄長,隻覺得越來越無力,「哥,你倒是說話啊!和北狄那邊就算你暫時不想動,但殷紹和即墨勛那一行人的行蹤我都把握住了,如果藉機出手的話,絕對也是收穫不小,難道連這邊的機會都要一起放棄嗎?」


    赫連纓沒有迴答,站起身來,舉步走到一邊。


    他眼底笑意慢慢斂去,神色變得略有些嚴肅莊重了起來,冷冷道:「事情沒這麽簡單,絕對有貓膩的!」


    「什麽意思?」赫連煜不解,卻是下意識的警覺,手下正攏茶的動作頓住,隻怔怔的盯著他的背影。


    「即墨勛的為人可沒那麽大義善良,他都要出逃了,還會考慮帶著自己的女人一起走?這不合他的性格,我總覺得他背後應該有人在給他出謀劃策。」赫連纓道。


    赫連煜想了想,從各方麵的資料顯示,即墨勛的確不是那樣的人。


    他心中越發的警覺,「這到底是什麽意思?哥你在懷疑誰?難道是那個丫頭?」


    這麽一想,他便就有些了悟。


    如果是宋楚兮那個丫頭摻合了,也就難怪自己這親哥會婆婆媽媽,放著這麽好一石二鳥的刺殺機會而不用的了。


    人們常說的紅顏禍水,無外乎如是。


    「如果真是她,倒也還好,怕就怕是——」赫連纓沉吟,話到一半,卻是欲言又止。


    他極少會有這樣遲疑不決的時候。


    赫連煜忍不住的站起來,走到他身邊,神色憂慮的看著他的側臉道:「哥,你到底在懷疑什麽?到底還有什麽事?」


    「很早以前的舊事了。」赫連纓道,終於一寸一寸的緩緩扭頭看向了他。


    兄弟兩個,四目相對。


    屋子裏是滿室的沉默,有一種詭異又冰涼的氣氛在空氣裏不住的升騰。


    這種感覺,一旦滋生出來,那便是如火燎原,飛快的擴散。


    「你是說——」良久,赫連煜突然打了個寒戰。


    「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確實很奇怪。」赫連纓道:「如果說她當年就是一時失意,避開了,還有情可原,可是連宋久死了她都沒有出現?這事情總讓我想起來會覺得有些不安的。」


    兄弟兩個似是在打啞謎,但明顯彼此都明白對方指的是誰。


    赫連纓的麵色凝重。


    赫連煜思量半晌,最後還是覺得難以置信的搖頭,「我們從一開始就有仔細的注意查找,哥難道你還是懷疑——」


    他說著,就又兀自倒抽了一口涼氣,堅定的搖頭,「哥,我知道你最近一直因為那丫頭的事情心煩,就不要胡思亂想的給自己找事兒了。且不說這事情一點影子也沒有,就算真的有什麽——」


    他說著,又頓了一下。


    實在不想往兄長的傷口上撒鹽,但卻更看不慣他總是為了一個女人而執迷不悟。


    「那丫頭,從一開始你就知道和她是不可能的,何況現在她都嫁了人了,隨便怎麽樣都沒有關係的吧?」最後,他終還是忍不住的氣急敗壞,「而且宋楚琪那邊我看也沒什麽,她如果真的對你有敵意,並且也還沒死的話,早就該主動找上門來了,你這到底是在擔心什麽?」


    赫連纓隻是沉默不語。


    赫連煜等了片刻,見他還是如此,就不由的怒道:「你到底怎麽迴事?如果真那麽在乎,真那麽放不下,當初強行把她帶出來就是了,我又不會說什麽。當初是你自己說不要,現在還管她做什麽?」


    是啊!還管她做什麽?


    可是我真的有管她嗎?


    赫連纓微微牽動唇角,重新露出一個笑容,迴頭拍了下赫連煜的肩膀道:「我離開兩天,很久沒見到師叔了,那些事情,你處理吧!」


    言罷,就轉身先出了書房。


    赫連煜在他走後,麵上神色卻逐漸嚴肅冷凝了下來,演變得越發憂慮。


    他的侍從從外麵進來,小心翼翼的開口,「殿下,少主他這到底是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赫連煜由鼻息間哼出一聲冷笑,隨即卻暴怒起來,一把將桌上的東西掃落在地,怒目道:「你問我?我還想知道呢!」


    真是活見鬼了!


    你不能說他是兒女情長,會為了宋楚兮而不顧大局,相反的,為了所謂的大局,他可以毫不手軟的把那丫頭利用的連渣都不剩。


    看著無情無心的一個人,卻更是狠辣決絕的隻會叫人心裏覺得不安。


    他的隨從被他吼得縮了縮脖子,半晌才又小聲的問道:「那現在要怎麽辦?彭澤太子那一行人,我們還要不要動手?」


    赫連煜迴過神來,忽的扭頭看向他。


    他滿麵的怒容,怎麽看都不善良。


    那隨從迴避他的目光,垂下了腦袋,赫連煜瞪了他半晌,突然冷冰冰道:「嶽氏呢?」


    「啊?」隨從始料未及,還當自己聽錯了。


    赫連煜麵色冰冷,大步往外走,「不管她在哪裏,想辦法找到,然後殺掉!」


    他哥是夠狠,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他知道他無所畏懼,可是——


    他不怕,但他怕啊!


    真怕他想不開!


    真的好想罵娘!


    赫連煜氣哼哼的往外走,他那隨從三步並作兩步的跟上,還是一頭的霧水,難以置信的再次確認道:「北狄那邊,我們也按兵不動嗎?這次的機會絕佳——」


    「讓他們自己內鬥去吧。」赫連煜道,滿心的煩悶。


    *


    殷紹往彭澤邊境走得那一趟很順利,即墨勛也看出來了他是真的不想和自己為難,所以在入彭澤邊境的前一天就大手一揮,先把成武帝還給了他。


    這一路顛簸了幾天,皇帝的身體狀況本就不佳,此時便越發的糟糕了起來。


    殷紹接了他,因為年關就在眼前,他並不能耽擱,便叫人盡量把馬車布置的舒適了,日夜兼程的趕路迴京。


    一路上,皇帝的脾氣不好,但好在他那精神更差,所以絕大多數時候都在昏昏沉沉的睡。


    臘月二十八,一行人終於秘密抵京。


    殷紹親自護送了皇帝迴宮,一直到這時候,劉皇後和趙統領懸了十來天的心才慢慢的落了地。


    「臣妾恭迎陛下!」其他的後妃都被蒙在鼓裏,隻有劉皇後帶了宮裏人在皇帝的寢宮等候。


    「嗯!」皇帝被兩個內侍攙扶著走得很慢,走著路,看上去都顫巍巍的昏昏欲睡。


    他誰都沒理,隻逕自的被迎進了寢殿。


    高金立幾乎是喜極而泣的,但見他這個樣子,又不免戰戰兢兢。


    內侍將他扶著進來內殿,皇帝坐在床沿上,殷紹和劉皇後一併進去,他卻是二話不說的直接跪了下去,請罪道:「年關將近,為了朝中諸事穩定,兒臣不得已才命人日夜趕路,讓父皇受累,還請父皇恕罪。」


    皇帝也不言語。


    他當街被擄,這件事被他自己視為奇恥大辱,胸口裏總覺得憋了一口氣在,頂的難受。


    他不說話,隻是目光陰測測的盯著殷紹。


    殷紹心裏冷笑了一聲,麵上卻是不顯,自覺將袖子裏的那份血書契約逃出來,雙手呈上。


    高金立不明所以,皇帝使了個眼色,他便上前接了。


    皇帝將那一角布料握在手裏,用力的攥著,指關節都隱隱的發白,半晌方才沙啞著嗓音道:「朕累了,你們退下吧。」


    高金立趕忙上前幫他脫靴子更衣。


    劉皇後略一思忖,試探道:「陛下,後天就是除夕了,今年的國宴——」


    「你是後宮之主,歷年不都是你操持的嗎?照規矩辦就是!」皇帝不耐煩道,逕自躺在了床上。


    劉皇後心中不悅,還想說什麽,側目,卻見殷紹隱晦的沖她搖了搖頭,她便就將這口氣忍了。


    母子兩個從皇帝的寢宮出來,走到無人處,劉皇後就現出幾分怒容來,「這一次還不多虧了你?他怎麽如今還是這般態度?」


    殷紹漫不經心的勾唇一笑,倒是不在意的,「隨便吧,反正就是這樣了,估計也沒幾天了。」


    劉皇後看皇帝那樣子,自然也是覺得他沒多少時日了,隻是這話說出來還是不妥的。


    她緊張的匆忙四下掃了眼,見到四周無人,這才鬆了口氣道:「你有什麽打算?我看皇上他近日的這個精神,已經不像是能主事的了,其他人都還好說,隻殷述——他還被關著,如果沒人特意提起,當是也沒什麽大的妨礙——」


    皇帝隻要不是公然開口廢黜太子,那麽這局麵就怎麽說都是對殷紹有利的。皇帝駕崩,殷紹就可以名正言順的登基。


    「到底也是他的兒子,父皇越是這樣,難道還要計較算計這小事嗎?」殷紹卻是一反常態,這樣說道。


    劉皇後本來已經在心中暗暗計劃著要怎麽對皇帝封鎖有關殷述的消息,防止他突然想起來,此時聞言,不由的一怔。


    她狐疑的抬頭去看殷紹。


    殷紹隻是笑笑,「除夕的國宴,也讓他出來吧,做得太明顯了,反而叫人猜忌。」


    劉皇後一直都是最信服自己的這個兒子的,可是對他的這個決定還是心存疑慮,隻盯著他,不肯鬆口。


    「再怎麽說,這一次他的命也是我撿迴來的,好歹短期之內他得顧念著這層關係。沒關係,母後就照我說的去做吧,殷述那裏,別再拘著他了,這大過年的日子裏,父皇也不會計較的。」殷紹還是沒有詳細解釋。


    劉皇後見他心意已決,又再斟酌了一下,到底也是沒有堅持。


    「那好吧!」她伸手摸了摸兒子的手臂,卻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居然是覺得瘦了些,於是道:「你也累了幾天了,迴去休息吧。」


    「嗯!」殷紹點頭。


    他沒先離開,劉皇後就帶了人轉身先走。


    殷紹一直站在原地目送,待到她拐過了前麵的路口,這才轉身出宮。


    馮玉河聽聞他迴京,趕緊親自帶了人過來,在宮門外等候。


    「參見殿下!」


    「起來吧!」殷紹麵無表情的走過去,翻身上馬,帶了自己人迴府,一麵道:「這幾天本宮不在,家裏沒什麽事吧?」


    「沒什麽大事。」馮玉河道。


    因為確實沒發生什麽值得一提的大事,他也就沒幾句話。


    殷紹麵無表情的打馬前行,想著方才在宮裏皇帝的態度,心裏就頻頻冷笑。


    雖然都說最是無情帝王家,但他這個父皇才是一隻怎麽都養不熟的白眼狼吧?


    他不遺餘力的營救,現在這老頭子脫困之後卻隻介意被他看到的那極為狼狽的一麵,進而對他橫眉冷對。


    自家父子,卻永遠都是外人。


    但也好在他心裏從來就沒有任何的期待,所以也無所謂。


    *


    接下來,這整個京城之內依舊風平浪靜。


    番臣進京,進獻貢禮,所有一切的流程都和往年一樣,大家歡歡喜喜的準備過年。


    大年三十,宋楚兮比平時早了些時候起床,親自過去了殷黎那裏。


    殷黎還是孩子心性,聽了外麵的鞭炮聲也的一骨碌爬起來,穿了提前準備的新衣裳,早膳也不想用的就要出門。


    宋楚兮來得及時,親自將她拎了過去。


    彼時殷湛才剛起床梳洗,見她一步三迴頭的樣子,倒是樂了,「就這麽想出去玩?忘了今天要進宮嗎?」


    殷黎爬到一張凳子上坐下,托腮看著他,不怎麽高興道:「不能不去嗎?宮裏又不好玩。」


    不僅不好玩,而起還老愛出事。


    不得不說,這小丫頭這會兒是真的有點心有餘悸了。


    國宴是在晚上,下午出發就行,宋楚兮就先找了身便服給殷湛穿了。


    因為是過年,廚房今天就準備的格外隆重些。


    晚上要在宮裏赴宴,所以這一餐就算是一家三口第一次一起吃的一頓團圓飯。


    殷黎畢竟是個孩子,菜色豐盛,她吃得歡暢,倒也沒再想著一定要出去玩了。


    吃了飯,看時間還早,殷湛就帶母女兩個出去逛了圈,看民間的慶典。


    外麵是真的熱鬧,鬥升小民的日子,看似過得單調乏味,但是無爭無鬥,迎接新年的喜悅心情卻要更真摯些。


    殷黎一通亂跑,追著外麵的孩子放炮仗。


    宋楚兮也不管她,隻和殷湛一起從遠處看著。


    「你把她寵得真是無法無天了,這麽瘋跑,都跟男孩子無差了!」看了半晌,宋楚兮也是無奈。


    「以後大了懂事了,就過不了這麽沒心沒肺的日子了,由她去吧。」殷湛不以為然。


    宋楚兮笑笑,轉念想到了什麽,就又扭頭去看他,「此後應該有很長一段時間我們不能迴這裏,你好歹也是在這裏長大的,沒有什麽地方想去看看的嗎?」


    殷湛也從遠處收迴了目光。


    他知道她指的是什麽,眼低笑意不變,抬手將被風吹到她麵上的幾根亂發撥開,然後又握住她的手道:「其實他倒也不是個不近人情的人,隻要我磊落坦蕩就是,你倒是不必這樣介懷的。」


    宋楚兮心心念念,總還想著他當年和先帝之間的約定。


    不過事情都已經到了這一步了,已經沒有第二條路可走。


    「你這算是恃寵而驕嗎?」於是她笑笑。


    殷湛沒說話,隻是攬了她的肩膀,輕輕的將她擁入懷中。


    這一刻的太平盛世,真是前所未有的美好,如果可以,真的不願就此離去,走進那片紙醉金迷的泥沼暗算中去。


    下午,一家三口也是算著時間差不多了才進得宮,彼時離著正式開宴就隻差了小半個時辰不到。


    殷湛要帶殷黎去宗祠上香祭拜,宋楚兮沒跟,就在半路等著。


    往宗祠這邊過來的禦道比較偏,進宮赴宴的官員命婦不會經過,她一個人百無聊賴的低頭看著腳下燈影,正在失神的時候,突然一片大紅色的袍角飄入視線。


    宋楚兮微微一愣,抬頭,卻見麵前站著殷述。


    她又是有段時間沒見到他了,此刻對上他清冷的一雙眸子,那感覺,竟然有點恍若隔世。


    殷述定定的望著她。


    宋楚兮緊民了唇角——


    他們之間,現在連寒暄的必要也沒有了。


    兩個人,四目相對,但也隻是片刻,殷述就冷淡的移開視線,同樣也是一語不發的錯開她身邊繼續往前行去。


    一個錯身而過,終於——


    彼此間形同陌路。


    宋楚兮聽著他的腳步聲,也沒有迴頭去看,他的腳步自然也沒有停,漸行漸遠漸無聲。


    這天殷湛在宗祠那邊滯留的時間略有些長,是踩著宴會開始的時間出來的。


    一家人去到宴會上的時候,已經座無虛席。


    劉皇後和後宮嬪妃們也都到了,隻是主位上仍空著。


    皇帝的身體越發不好了,所有人都心裏有數,所以大家都沒當迴事,隻是等著。


    但這樣大的日子,又是國宴,宴會開席是要踩吉時的,眼見著欽天監推算出來的時辰就快到了外麵還沒有動靜,劉皇後終於坐不住,給身邊的人使了個眼色,「過去看看皇上怎麽還沒來。」


    「是!」她身邊大宮女應聲去了。


    但這一去卻再沒迴來,過了好一會兒,卻是金子身神色明顯怪異的走進來,逕自往劉皇後耳邊說了兩句話。


    劉皇後本來正在飲茶,聞言,臉色刷的一變,卻居然當場失態,手中茶碗直接傾翻在了自己的鳳袍上。


    ------題外話------


    嗯,大家都在牽掛的大姐,終於正麵上線了,雖然還是隱身╮(╯_╰)╭


    ps:其實吧,勺子雖渣,但也蠻不容易的,他那渣爹才叫人蛋疼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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