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楚兮迴頭看了殷述一眼,「你真的也要跟著來嗎?」


    南康公主的身份擺在那裏,她和宋承澤之間的事情著實尷尬,尤其是在殷述這樣的晚輩麵前。


    殷述聳聳肩,「大家都能知道的事,有什麽是需要避諱我一個人的嗎?」


    他已經遠不是個孩子了,可是不知道為什麽,宋楚兮卻總是用一種看待孩子一樣的態度來麵對他,這一點讓他相當的苦惱。


    這熊孩子任性起來,其實是誰都拿他沒轍,宋楚兮於是就不再說什麽,也舉步往裏走。


    「宋四小姐,您當心著點兒。」京兆府尹突然追上去一步,提醒道。


    不管是不是隻為了看宋太後的麵子,宋楚兮倒是覺得這人有點兒意思,就略一頷首,微微的露出一個笑容。


    彼時南康公主的府宅之內也已經被全麵清場,她府裏的下人全部被限製了起來,一路走過去,都是京兆府衙門的人在警戒。


    殷述是剛到了宋楚兮那裏就剛好和宮裏過去的人碰了個正著,於是就又直接改道跟著宋楚兮來了這裏。


    「真的是宋承澤嗎?當時雖然是死不見屍,可他把那些南蠻人得罪成那樣,最後到底是怎麽化險為夷逃出來的?」匆匆走在花園中間的小路上,殷述忍不住的沉吟問道。


    宋楚兮麵不改色,「他在塞上的軍中主事,那時候已經有差不多五年時間了,再追溯到從軍的時間就更長了,說要建立起一些人脈關係,也不足為奇,想來是南蠻人中有被他提前買通的人給他做了內應吧,隻不過那其中的曲折和真相,想要聽他親口說一遍恐怕是不太可能了。」


    「他能逃出來,並不容易,隻可惜了……」殷述嘆了一聲,倒是惋惜的很。


    他舉目四望,似是感觸很深的掃了眼這座宅子。


    南康公主這裏,以往應該最是個與世無爭的所在,可是誰也沒有想到一夕之間突然就會變成這個樣子。


    「宋承澤會來京城,不過就是因為他不甘心,我隻是還有點拿不住他到底想要做什麽。以他目前的處境,根本就不適合再出來拋頭露麵了,直接隱在暗處等著看結果也就是了。」宋楚兮道,說著,也有些困惑的揉了揉眉心。


    這段時間京城裏發生那些和南康公主府有關的事,目標並不明確,雖然險些要了殷紹的命,最後關頭卻又打住收手了,如果一定要說這些天來宋承澤忙活的結果,那便是他利用巫蠱一案成功的讓皇帝的心亂了起來,至於成效——


    起碼目前為止是還沒怎麽明顯的。


    宋承澤這雖然不算是無功而返,可就為了這麽一點事,卻先叫他又把自己折進去了?這筆買賣——


    反正從宋楚兮這裏看,他是做的虧大發了,並且也很不合他的作風。


    「我倒覺得他會急著先出手做點什麽其實也無可厚非。」殷述撇撇嘴,卻是不以為然,「你大哥那人,雖然我和他接觸不多,但要細算下來,那可是個難得一見的狠角色,對別人狠得,對他自己亦然。這類人,大都有些傲氣,與其像是一挑喪家之犬一樣躲躲藏藏的過日子,孤注一擲跳出來做點什麽才更符合他的性格的。」


    「可是這些事對他而言是真的收效甚微的。」宋楚兮道。


    宋承澤不惜一切的布置了一個局,又費盡心機的從塞上的死局中死裏逃生,他這匆匆來了京城,絕對是有目的的,必定是不甘心的想要在死前再有所作為。


    可是現在——


    就這樣就走到了窮途末路?


    「算了,先過去看看再說吧。」最後,宋楚兮也懶得再去猜他的心思,直接就搖了搖頭。


    兩人匆匆而行,跟著前麵引路的小太監一起去了後花園裏的一個院子。


    那院子的位置看著有點偏,並不是南康公主住的主院,彼時外麵也是重兵守衛,圍了一層又一層。


    殷湛和殷紹都已經進了院子,宋楚兮和殷述互相對望一眼,也不動聲色的跟著走了進去。


    那院子裏正對門口的堂屋房門大敞著,宋楚兮一抬眸,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裏麵一張圓桌旁邊的宋承澤。


    相較於年初最後一次見他的時候,他明顯消瘦了不少,臉頰微微凹陷下去,那一隻張本該是極英俊的臉上也少了幾分鮮活的光彩,看上去反而顯得暗淡。


    他倒是好興致,彼時還氣定神閑的坐在那裏喝茶。


    而旁邊與她坐在一起的南康公主麵上卻是一副惶惶不安的表情,顯得侷促極了。


    宋承澤的手邊放了一把已經出鞘的長劍,他甚至都不需要時時脅迫,隻憑南康公主就在他身邊的這一條就足以叫院子裏的人戒備不前。


    「宋承澤,你好大的膽子,瞞天過海的從軍中私逃不說,現在居然還敢挾持了南康姑母?識相的你就趕緊放了姑母,乖乖束手就擒,本王還能奏請父皇,請他對你從輕發落。」站在人群最前麵和宋承澤交涉的人是懷王殷梁。


    宋楚兮明白他這樣「鞠躬盡瘁」的原因,無非是為了做樣子給南康公主看的,好在人前封住她的嘴巴,讓她在感激他的維護之餘而不至於亂說話。


    宋承澤本來是油鹽不進,京兆府尹葛大人和他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的說了半天他都沒搭理,這個時候瞧見宋楚兮進了院子,他便是勾唇一笑,直接看過來,也不理殷梁,直接就對宋楚兮道:「楚兮你來的正好,方才懷王殿下的話你都聽到了,他說如果我放了南康公主殿下,他就會對我網開一麵,你說這會是怎麽個網卡一麵法?是將一刀一刀淩遲的剮刑換成個更痛快點的死法嗎?」


    眾人循著他的視線看過去,殷梁也這才發現送宋楚兮已經道了。


    宋楚兮麵色從容的款步而言,同樣彎唇露出一個笑容道:「橫豎都是要死,對大哥你來說,你還會在乎是一刀斃命還是多挨幾刀嗎?」


    且不說他這一現身,本來受萬人敬仰的戰死突然變成了私逃,如今再加上一個劫持南康公主——


    兩條罪狀加起來,他是絕對沒有活路的。


    「要不說是自家兄妹呢,還是楚兮你實在,不會拿些華而不實的空話來框我。」宋承澤點頭,倒是十分滿意的勾唇笑了下,然後緊跟著又是話鋒一轉,正色一揚眉道:「這裏這些外人的廢話我就不想聽了,既然你來了,那咱們就直接長話短說,節省點兒時間。我的目的你很清楚,要不是你在軍中做了手腳,也不至於把我坑的這麽慘,實話說了吧,現在要我一個人走,我不甘心。」


    「那又怎麽樣?」宋楚兮莞爾,眼底的眸光冷淡,低頭去輕輕撫平袖口上的褶皺,「大哥你當是不至於那麽天真,以為劫持了南康公主殿下,就能要挾我自裁來給你陪葬吧?」


    南康公主的神色一陣緊張,嘴唇動了動,想要說什麽,宋承澤卻垂眸盯著手邊放著的那把長劍,語氣冰涼道:「怎麽?你是覺得用南康公主殿下的平安來換你的性命還不夠分量嗎?」


    南塘如今還是北狄朝廷的臣屬,這個君臣關係,宋楚兮並不敢掉以輕心,她區區一個世家女子的性命,自然不敵堂堂公主之尊的金貴。


    宋楚兮不置可否,又再笑了笑,這時候才終於扭頭看向了殷梁等人道:「我隻是奉皇命前來勸說大哥早日迴頭的,至於今天這裏真正的主事之人——幾位殿下都在,大哥你要談條件或者做交易的都盡管隨意,橫豎凡事也都輪不到我做主。」


    殷梁聞言,卻是被她這話狠命的噎了一下——


    她不說她不肯為了南康公主犧牲,但他們這些人也總不能強行拿她的命去換南康公主吧?


    殷梁的臉色看想去越發顯得陰沉,用力的抿了抿唇角,「你趕緊放了姑母,再這樣的冥頑不靈,總不會有你的好果子吃。」


    「懷王殿下覺得我是被嚇大的嗎?」宋承澤冷冷說道,完全的不為所動,他的目光漫不經心的從院子裏的人身上都掃了一遍,「所以現在就是多說無益了,對嗎?」


    殷梁的心頭一緊,卻是屋子裏的南康公主慌張的開口嚷道:「你們還和他廢話什麽?他繞這麽大的彎子,也無非就是為了脫身,你們放他走了就是。」


    就今天這個局麵,宋承澤想要脫身是很難的。


    南康公主心急如焚,語氣也顯得分外急躁。


    但凡是她還能開口說話,殷梁就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應對,不得不給她足夠的麵子。


    「宋承澤——」殷梁強壓著脾氣開口,才要說什麽,卻聽站在後麵一步的殷紹淡淡道:「宋大公子自己都還沒開條件呢,怎麽姑母你卻好像什麽都知道?」


    南康公主心頭劇烈一跳,眼神突然閃躲了一下。


    殷紹的立刻就察覺到了,而這也就相當於是又印證一遍他心中的揣測。


    他拍了拍袍子,走上前去,表情平靜的看著屋子裏的兩個人道:「你們宋家兄妹之間要如何的內鬥互掐,那是你們的家務事,本宮不便插手也不會插手,所以你開出來的前一個條件,別跟我要什麽承諾和結果,而在你另外開出別的條件之前,是不是先該解開本宮的幾個疑惑?」


    這個人,可是最不好糊弄的。


    「太子殿下想問什麽?是這一年之內連著發生的兩起巫蠱案的真相嗎?」宋承澤也不等他反問居然就接了口。


    南康公主的一顆心懸在了嗓子眼,心裏明明很緊張,卻又怕被人洞悉了他兩人之間的關係,必須忍著不去看他,隻心虛的使勁垂下了眼睛。


    殷紹抿抿唇,「姑母府裏的婢女招供,說那東西曾經在姑母這裏出現過。姑母她一介女流又久居京城——」


    「太子殿下您不就在等著我的一句話,等我承認那東西是我給的嗎?」宋承澤道,不打自招。


    這會兒是連殷梁都十分的詫異了。


    宋承澤也不管旁邊的南康公主,直接說道:「那蠱毒就是我從塞上的南蠻人那裏弄來又帶進京的,然好借南康公主的手用了兩次,我這麽迴答,太子殿下你滿意了嗎?」


    這件事,終究還是東窗事發了,南康公主倒也泰然處之,並沒有矢口否認。


    「哦?」殷紹似笑非笑,目光自兩人身上逡巡而過,「宋承澤你是唯恐天下不亂的,做什麽事都可以理解,可是南康姑母又是為了什麽?巫蠱之術是朝中大忌,她又兩次分別用在了本宮和父皇的身上……」


    南康公主這完全是不要命了,簡直可以說是為了宋承澤而赴湯蹈火。


    「殷紹——」南康公主狠狠得閉了下眼,剛要開口,宋承澤就又不動聲色的開口道:「女人嘛,總是特別好騙的,說到底也隻要怪你們皇家人情冷薄,才給了我可趁之機啊。當初的梨園命案,最後案情未明就封卷不審了,這位公主殿下愛女心切,我不過就是告訴她我知道淮南郡主的真實死因罷了。」


    這些藉口,都是拿出來騙鬼的,殷紹自然一個字也不會相信。


    可這宋承澤的反應如此敏捷,他也不再不敢掉以輕心,如臨大敵一般的微微蹙眉。


    而南康公主也是相當意外的驟然抬頭朝身邊的宋承澤看去,宋承澤則是看向了院子裏對宋楚兮道:「楚兮,這一次又是我輸了,我本以為攪亂了京城的局勢就有渾水摸魚復起的可能的,到頭來還是功虧一簣,看來現在就算我不想放手也沒辦法了,宋家——是你的了。」


    他這混淆視聽的本事,也是相當了得的。


    宋楚兮側目看了殷湛一眼,但見他一直沒有表態,也就按下不提,沒有接茬。


    這時候,宋承澤卻突然目色一寒,站起身來,走到門口,看著院子裏的眾人道:「功敗垂成,我已無話可說,但也同樣的不能坐以待斃,麻煩幾位殿下商量一下,看看誰能做主去辦,一炷香的時間之內給我準備好車馬幹糧,我要長城。」


    「出城?」殷梁聽了笑話一樣的冷笑出聲,「都這個時候了,你還執迷不悟?」


    「懷王殿下!」宋承澤打斷他的話,意味深長的看著他微微一笑,「一炷香的時間,記住了。」


    殷梁聞言,陡然心驚。


    他突然反應過來,之前他和南康公主之間的合作應該也是宋承澤指使,而如果今天他不能安撫住這個人的話,他馬上也要跟著遭受沒頂之災了。


    殷梁的臉色僵硬了一瞬,微微發白。


    宋承澤就又露出一個笑容,然後砰地一聲合上了房門。


    那屋子裏,隔絕了外麵的視線,南康公主才噌的一下子站起來,快走兩步到他的麵前,焦急道:「你這是要做什麽?現在你都公然露麵了,就算今天能得個便宜從京城裏走出去,後麵他們也不會放過你的。」


    「我知道啊。」宋承澤還是漫不經心的笑道:「大概是從我進京的那一天起就沒打算要活著再走出去吧。」


    「承澤——」南康公主加重了語氣,也隻是又叫了一聲他的名字。


    「註定了的敗局,是卻偏不甘心,最後又是一場笑話。」宋承澤淺淺的嘆了口氣。


    「別怪我的自作主張,這次是我連累你了。因為阿湛察覺到了一些事情,我不得不草率的出手了。」南康公主道,麵上神情是掩飾不住的痛苦。


    她看著眼前的宋承澤,心中百感交集,最後還是憤慨的質問道:「你做什麽要插手?今天你讓我進了宮,這所有的事就再都和你沒有幹係了。」


    宋承澤已經走投無路了,就算暫時可以藏身在她這裏,可殷湛已經洞悉了這一切,所以她的府邸裏不安全了。


    為了斷絕所有的線索,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用自己去引開所有人的注意力。


    隻要她當著皇帝的麵去把那件巫蠱案的罪名承擔下來,隻要她死了,宋承澤也就安全了,再沒有人能拿到線索將他翻出來了。


    她本來已經做好了一切的準備,可就在準備進宮之前卻被宋承澤攔下了。


    他沒讓她去,還公然做出了劫持她的假象。


    他明明知道,一旦站出來,讓皇帝那些人知道了他的存在他就絕無活路了。


    南康公主的心裏又急又氣,可是這個時候說什麽都是為時已晚。


    她也耽誤不起,隻匆忙的握住了宋承澤的手道:「你別爭一時的意氣,想辦法脫身,以山高路遠,去哪裏都好,都總要強過把命留在這裏。」


    「那你呢?」宋承澤反問,說著也沒瞪她迴答,就又諷刺的冷嗤了一聲,「殷紹已經窺測到了部分真相了,宣王那裏,你不去和他公開為難,他或者還會給你留有一線餘地,可是殷紹不然,他一定會窮追猛打,把這背後所有的真相都翻出來的,都時候你要怎麽應對?」


    南康公主可是險些要了殷紹的命的,以殷紹睚眥必報的個性,肯定也不會對她手軟。


    隻衝著她曾經為了遮掩自己的醜事先後殺死淮南郡主和安壽公主的醜聞,就足以叫她死無葬身之地。


    皇帝是最看重皇家顏麵的,絕對不會對她手下留情。


    人死了不要緊,在死之前還要淪為笑柄,遺臭萬年。


    這些所謂的後果,南康公主自然一早就考慮過了,她臉上卻是一種哀莫大於心死的表情,苦笑了一下道:「抖不抖出來的又有什麽區別?淮南——」


    她說著,突然就泣不成聲的捂住了臉,嗚咽道:「是我對不起她。」


    那件事,過去之後她就絕口不提了,可不提卻並不代表就真的可以忘記,當做什麽也沒發生過。


    淮南畢竟是她十幾年來相依為命寵愛著長大的女兒,當時一念之差,因為淮南撞破了她和宋承澤私會,並且羞憤之餘就說要去宮裏告訴太後,她一時驚慌便下了狠手,而等後來冷靜下來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太遲了。


    她做過的任何事都不後悔,卻唯獨在淮南的事情上,每每午夜夢迴都要被深深的罪孽感折磨。


    宋承澤也不試圖安慰她什麽,當初梨園事發的時候,因為誤闖進那院子的人是淮南,他不方便出麵,就由南康公主出去應對了,當時他也沒想到那母女兩個人爭執起來居然會當場引發了血案。


    這件事,他倒是不至於自責,但對南康公主而言,總歸是個天大的打擊。


    因為院子裏都是人,南康公主也不敢弄出太大的動靜,壓抑著哭了兩聲就又飛快的抹幹了眼淚,重新抬頭看向了他道:「殷紹不會輕易放過我們的,一會兒出去了,你就盡量想辦法脫身吧,能走多遠就走多遠,隻要你不再出現,他們也必定奈何不得你的,至於我——你不用管。」


    「哦!」宋承澤淡淡的應了聲,未置可否。


    因為是自己先挑事連理了他,南康公主想想還是過意不去。


    「這幾年,其實在你的心裏,我和安壽都是一樣的吧?」她突然說道,開口的語氣卻有些艱難。


    甚至都不需要別人說什麽,她自己臉上表情就變得十分難看,自嘲的苦笑道:「我們一樣都是恬不知恥敗絮其中的賤人!」


    她自己就用了最惡毒骯髒的字眼來形容自己,其實她自己又何嚐不知道她和宋承澤之間的關係畸形,更是為世俗所不容?她這樣的身份背景,又是這把年紀了,安壽公主紅杏出牆的纏上宋承澤,已經令人不齒了,更何況是她——


    可是這麽多年了,她安分守己所忍受的痛苦和頂著的壓力又有誰是真的放在心上過了?


    她不想再那麽壓抑的生活了,所以就不管不顧的在這件事上放縱了自己本心的*,飛蛾撲火般的不顧一切。


    這一場荒唐,到了今時今日,卻是迎來了這樣慘澹的收場。


    這其中又有許多難以啟齒的東西,一時間兩個人相對無言。


    「南康——」沉默了許久,宋承澤突然沉吟著開口。


    南康公主下意識的迴頭看過來,遞過來一個詢問的眼神。


    宋承澤麵上表情嚴肅的看著她道:「我是真的走投無路了,你明白嗎?」


    南康公主一時微愣,顯然是沒明白他的意思。


    宋承澤就又繼續說道:「流亡的日子,我從來就沒想過要去過。在你看來,這些年來我對你的無所要求,全都不過是用的欲拒還迎的手段,可是我自己的事,真的從沒想過要麻煩你。」


    南康公主聞言,卻是完完全全的愣住了。


    之前第一次決定要對宋楚兮下手的時候,他傳信過來是給安壽公主下的指令,乃至於這一次,南康公主自己揣摩他的意思去找了殷梁,最後關頭卻又被他阻止了那個計劃。


    因為知道宋承澤當初和她之間親近起來有很多複雜的因素,所以南康公主的心裏從一開始就抱著彼此掩飾太平的心思,並沒有過太強烈瘋狂的念頭。


    她隻是放縱她自己,卻沒有太過偏激的去要求過宋承澤什麽。


    而無可否認,這幾年下來,他們之間一直相安無事。


    而作為他配合她的報酬,她也會力所能及的幫他做一些事,乃至於這一次宋承澤來找她,她也知道目的並不單純。


    可是現在他說這話又是什麽意思?


    南康公主的情緒突然起伏不定,激動之餘不由的就濕了眼眶,「其實你也不必故意說這樣的話來寬我的心。」


    「知道宋楚兮為什麽這麽沉得住氣嗎?」宋承澤搖頭,卻說了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說著也沒等她迴答,就又繼續道:「她才是這世上最了解我的人,我這一生,不甘居於人下,就算現在我還活著,可是從年前塞上那一役之後,於她而言,我就已經是個徹頭徹尾的死人了。我是不甘心就那麽被她算計倒了,可是技不如人,就算再不甘心,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於我而言,於她而言,宋家的一切都早就塵埃落定了。」


    他沒有翻盤的機會,而且以他的性格,也絕對不會躲起來苟延殘喘的過生活。


    可如果他不是另有目的,這天下之大,他又為什麽一定要選擇這個最危險的京城之地還一頭撞了進來。


    南康公主的心頭巨震,臉上卻是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那你——」


    「嗬——」宋承澤突然就笑了,笑過之後,那麵上神色就又變得荒涼至極,「誰知道呢?我大概就還是不甘心就那麽被那個丫頭打敗,荒涼冰冷的陳屍在那塞上狼煙之地吧。」


    因為不甘心就那樣冰冷荒涼的死去,他就賭著一口氣,瞞天過海的又進了京。


    雖然在大局上麵他敗局已定,徹底的輸給了宋楚兮,可到最後那丫頭也還是沒能奈何的了他啊?就算是死,他也不是死在她宋楚兮的算計之下的。


    這樣的大費周章,他原也不過就是想要維持他最後的那一點自負的驕傲和自尊,可是四海茫茫,當他死裏逃生之後才發現唯一可以叫他安心奔赴的地方居然也就隻有南康公主這裏了。


    宋承澤自己都說不上他那是一種怎樣的心情,他當然是不可能對南康公主這樣一個女人生出怎樣克製不住的情愫來,可是在走投無路的那一刻,他心裏卻是慶幸的,慶幸四麵楚歌的境況之下他還有地方可以去。


    所以那個時候他說死前想見她一麵的話,那其實並不是為了籠絡她的。


    隻是,就因為他們兩人之間的關係太詭異不同尋常了,南康公主本身就沒信過。


    「承澤——」南康公主突然就濕了眼眶,她不由的上前一步,想說什麽的時候,外麵已經聽到有人敲門道:「宋大公子,您要的馬車準備好了,請您放了南康長公主出來吧。」


    南康公主的心口驟然又是一陣緊縮,慌張不已的看著宋承澤。


    宋承澤卻很平靜。


    外麵的人也沒等,直接就過來撞門。


    宋承澤緩緩的吐出一口氣,在大門被撞開的那個瞬間突然一個箭步上前,一把扯過南康公主的胳膊,然後順手撈過桌上的長劍,反手壓在了她的頸邊。


    同時,他又短促的嘆了口氣,「本來是想讓你給我收個屍的,這會兒看來是要換換了。」


    話音未落,外麵幾個侍衛已經撞開了房門,闖了進來。


    「全都給我後退。」宋承澤的表情冰冷,揚聲命令。


    侍衛們手持刀劍,緊張的堵在大門口,因為南康公主在他手裏,又不敢冒進,俱都進退不得。


    宋承澤拿了南康公主做擋箭牌,推著她一步一步朝門口走去,所過之處,那些侍衛隻能被逼著步步後退。


    宋承澤的麵容冷肅,殺氣很重,目光冷厲的往人群裏一掃,然後定格在了殷紹的臉上道:「太子殿下,南康公主是有對不住你的地方,你該不會是想公報私仇,在這裏就借我的手來要她的命吧?」


    即使殷紹真的不在乎就這麽做了,可是被他先把事情當麵點破,那也就不一樣了。


    「你不過就是要出城,你要的馬車已經備好了,你盡管走就是了。」殷紹道,說著語氣一頓,卻又諷笑出聲,「隻是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你難道是要準備帶著南康姑母一起上路好彼此照應嗎?」


    這話就是話裏有話了。


    可宋承澤現在自己就處境艱難,如果還要拖上個南康公主,那就是給自己找累贅的。


    彼時宋承澤已經步步緊逼,退到了院子門口。


    「你這話倒是提醒了我。」宋承澤道:「這麽一說,好像就算我今天從這裏走出去了也沒什麽意思了呢。」


    殷紹冷哼了一聲。


    宋承澤的腳步突然頓住了。


    殷梁卻是突然一急,質問道:「宋承澤,你想出爾反爾?」


    「今天你們兄弟將我圍困於此,不就是奉皇命而來的嗎?如果最後這麽多人嚴防死守還叫我脫困,那麽到了皇帝陛下的麵前,恐怕你們也都交代不過去。」宋承澤道,說著,他就又悵惘的嘆了口氣,「好像是我太異想天開了,也是我他高估了南康長公主在咱們那位皇帝陛下心中的分量。也罷,我本來就是個必死之人,本來也隻是想死前再替自己出一開口氣,既然是我高估了公主殿下的利用價值,那就幹脆不再為難諸位了。」


    他這話鋒一轉,倒是叫在場的人始料未及。


    可這麽輕易就放棄了抵抗,並不合他宋承澤的性格的,宋楚兮腦中思緒飛快一轉,驟然注意到南康公主眼中惶恐不安的神色,腦中就如電石火光般飛快的閃過一個念頭。


    她突然明白了宋承澤的接下來的意圖,但也是太遲了。


    宋承澤突然撤了劍,放開了南康公主,並且將她往前推了一小步。


    南康公主麵上表情隻在那一瞬間就恐懼到了極致,腳下踉蹌著往前走了兩小步,然後緊跟著下一刻,完全在任何人反應過來之前,宋承澤又突然舉劍直直的從她背後刺穿。


    「啊——」南康公主慘叫了一聲。


    「公主——」被侍衛堵在院子外麵的李嬤嬤則的悽厲的慘叫一聲,然後就先是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宋承澤的這一劍,是絕對致命的。


    可他現在殺了南康公主又有什麽意義?殺人滅口嗎?可他眾目睽睽之下刺殺了當朝公主,這也同樣是死罪,結果的一樣的。


    殷梁的臉色刷的一白,而殷紹則是臉色鐵青,眾人的目光齊刷刷的落在南康公主身上。


    她的臉上並沒有現出太過痛苦的表情,找你兩行熱淚自眼眶裏滾落。


    「還是幹幹淨淨的去死吧。」她身後,傳來宋承澤輕輕的一聲嘆息。


    他下手的動作狠辣,完全不見絲毫手軟。


    劇痛的感覺席捲了神經,南康公主腦中瞬時一空,但隨即聽到他縹緲至極的聲音時又猛然在一瞬間驚醒。


    她的身體已然失去了控製,她幾乎是用了最後的所有力氣才強迫自己艱難的扭過脖子去。


    彼時她身體向後傾斜,也得虧是得了這樣的便利才叫他能看到了身後宋承澤的臉。


    那男子的樣貌依舊俊美,就連麵上表情都是她習以為常的冷漠,她從他的眼睛裏也看不到任何特殊的感情流露,可就是他最後的這句話,卻叫她心中動容,已經洞開了一個血窟窿的心髒,突然就有些雀躍的跳動了一下——


    即使沒有動過情,但至少他對她是有著一點真心實意的關顧的吧?否則的話,這個時候他就不會做這樣的事和說這樣的話。


    他親手送了她去死,卻免了她日後身敗名裂的慘痛境遇。


    這一劍之後,再沒人可以懷疑她和宋承澤之間是同謀了,就算知道她曾經被逼迫利用過,那也是有情可原的。人前人後,她死後的名聲已然是那個被人憐憫同情又一直雍容平和的南康長公主,而不是一個為了掩蓋私情連自己的親生女人都能下毒手殺害的水性楊花的狠毒女人。


    死在他的手裏,雖然是這世上讓她覺得最痛的結局,但是再痛——


    又似乎也是值得的了。


    「呃……」南康公主的嘴唇顫抖著動了動,卻沒能發出最後的聲音。


    宋承澤一直穩穩托在她背後的手突然撤開,他拔了劍,血水一下子噴湧而出,將他的靴子整個澆濕了,然後轟然一聲,南康公主的身體就笨重的摔在了地麵上。


    「姑母——」殷梁始料未及的驚唿一聲。


    而其他人,包括殷紹在內,則都是被震懾住,愣在了當場。


    宋承澤提著染血的長劍,趁亂一轉身,又殺了門口的兩個侍衛就闖了出去。


    「快去追!」殷梁一個激靈迴過神來,連忙大聲道,一麵跑過去查看南康公主的傷勢,「姑母?姑母你怎麽樣了?來人,快去請太醫。」


    南康公主直挺挺的躺在那裏,目光卻還焦灼不安的追逐著方才宋承澤離開的方向。


    有侍衛過來幫忙把南康公主抱起來,匆忙的往屋子裏走,殷梁一路保駕護行的跟著,待到進了屋子,他就飛快的給身邊跟著的梁剛使了個眼色。


    「正中心髒,應該是活不成了。」梁剛低聲道。


    殷梁聽了這話,再看地麵上淅淅瀝瀝落了一地的血跡,終於感覺壓在心口的一塊大石頭落了地,如釋重負的出一口氣。


    南康公主不能活,一定要讓她死了,她才能守住秘密,永遠都不能再把他供出來了。


    他應該感謝宋承澤下的毒手,否則的話南康公主的存在對他而言就是個天大的麻煩。


    「快去請太醫,快來人!」定了定神,強壓下驚喜的心情,殷梁隻語氣焦灼的大聲唿和。


    院子裏,宋楚兮卻沒多留,轉身就跟著宋承澤追了出去。


    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南康公主身上的時候,他們兄妹已經跑了個無影無蹤。


    這邊宋承澤衝出了院子,但是一路上卻不斷遭遇衙役和禦林軍的圍堵,他連著衝破了兩撥人的封鎖,但他上次受傷之後就沒好利索,如今的武力值大大折扣,然後再加上寡不敵眾,很快的就又被逼入了四角,給堵進了另外的一個院子裏。


    「快圍住這裏,一定不能讓他跑了。」侍衛們群情激奮,大聲叫嚷著快速都往這邊包抄過來。


    南康公主被刺死,他們都有保護不周之罪,現在正是需要玩命表現的時候。


    宋承澤當初傷的太重,又因為一開始處理不及時,傷口反覆的化膿裂開,一直沒好利索,也導致了他此時的劣勢。


    他退入那院子裏,終也不過做做他試圖逃亡過的假象罷了。


    眼見著一大片黑壓壓的人頭舉著大刀長矛朝這邊圍攏過來,那人群後麵卻突然聽到一個冰雪亮麗的聲音嗬斥道:「全都給我讓開。」


    宋楚兮的語氣,不怒而威,自有那麽一種凜然霸道的氣勢。


    童五從前麵開路,隻片刻人群裏就讓出了一條路來,宋楚兮麵部表情的徑直走進了院子裏。


    「你們都先退下。」宋楚兮道,目光隻落在宋承澤的臉上,字字清晰而緊湊,「我和他說兩句話。」


    「宋四小姐,可是——」那些侍衛唯恐讓人給逃了,卻是不肯讓步。


    「他若說逃了,我自然會負全責,你們全部給我退到院子外麵去等著。」宋楚兮厲聲道,語氣越發的強勢不容反駁。


    殷紹那些人都還沒趕過來,這裏並沒有人能和她對著幹,遲疑之下,那些人便就不怎麽情願的往後退了幾丈。


    宋楚兮又往那院子裏走了幾步,宋承澤就毫無負擔的笑了,「怎麽,笑話還沒看夠?」


    「也許在大哥你看來這是一場笑話,對我而言,到也未必。」宋楚兮淡淡說道,隨後冷諷的扯了下唇角:「為了保全南康公主死後的名聲,大哥你還真是用心良苦。」


    看吧,果然還是這個丫頭最了解他。


    宋承澤也不覺得難堪,隻就啞然笑道:「以你的心思,現在當是巴不得把我們所有的醜事都抖出來,就是死也要讓我們遺臭萬年的吧?」


    「你們的私事,我才懶得管,隻是想想還是替那位淮南郡主覺得不值得罷了。」宋楚兮冷冷道,她自己就是個私德不怎麽樣,時時處處被人指點的人,自然也不會有那麽高的道德標準去評判別人的是非,本來宋承澤要和什麽人牽扯不清那都給是他們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的買賣,可是在這件事上卻造成了淮南郡主的意外慘死,想來就讓人覺得心涼。


    如果不是淮南郡主的死,最近這段時間南康公主的行事可能也不會這樣的冒進了。


    宋承澤的心中隱隱的也是一聲嘆息,隻他麵上卻是一副無所謂的表情,忽而就有些神秘的笑了,「楚兮,雖然鬥到最後你我之間已經不可共存了,可咱們到底也是兄妹一場,臨死前我盡一點最後的本分,提點你一件事情吧。」


    宋楚兮可不信他會有什麽好心,戒備的擰起眉頭,還不待說話,院子外麵就聽那些侍衛紛紛避讓,「太子殿下——」


    宋楚兮迴頭看了眼,就見殷紹已經快步走了過來。


    宋承澤也不見怎麽當迴事,趁著他人還沒走近,就又別有深意的繼續道:「去好好的查一查楚琪的生平和她做過的事,那裏頭可能會有意外的驚喜。」


    殷紹轉眼已經到了近前,宋楚兮的腦中卻是轟然一聲,如是被什麽人敲了一悶棍,她霍的迴轉身來,就剛好對上宋承澤幾乎可以說是幸災樂禍的一個笑容。


    ------題外話------


    淚奔,時差混亂,昨晚本來想早睡了,今天早起碼,因為晚上過12點腦子就漿糊了,結果瞪著眼睛到天亮,最後還是頂著一腦殼的漿糊憋出來的,我去撞豆腐清醒一下~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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