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天牢過來的?


    那就是和宋亞青有關了?


    「他動了宋亞青?」端木岐不由的倒抽一口涼氣。


    即墨勛那人沒有大肚量,就算隻是個侍妾,但是宋亞青也著實是極大的損傷了他的顏麵,他會出手報復,並不奇怪。


    「你馬上再去想辦法問清楚了,到底是什麽事。」略一思忖,端木岐道:「宋亞青是皇帝親自下旨打入天牢的,想來即墨勛就算是再莽撞,也應該不至於傷他性命的。」


    「是!」長城領命,轉身退了出去。


    「我現在比較好奇的是——是誰幫他做的?」宋楚兮半晌沒說話,這時候才微微沉吟道:「這裏是天京,天牢那裏更是沒有皇帝的諭令就不能擅自出入的,即墨勛就算是彭澤太子,在那裏也玩不轉的,更何況從中午事發開始到現在,根本就沒有多少時間給他去疏通。」


    「能把手伸到那裏的,沒幾個人,就目前來看,無非兩種可能——」端木岐道,懶洋洋的打了個嗬欠。


    宋楚兮擰眉看向了他,「是殷紹?還是殷梁?」


    除了這兩個人,其他人應該很難做到的。


    但既然這件事已經發生了,那就說明即墨勛和他們其中的一方已經達成了某種協議了。


    用宋亞青這事兒送了即墨勛一個人情,下一步就該逐漸謀得彭澤從旁的支持和幫助了。


    可到底是殷紹還是殷梁呢?這兩個人都是有可能的,一時間也難區分。


    這件事,算是件天大的事情,而且隻要是和殷紹沾邊,她就格外上心,想了想道:「先等等看吧,如果長城那裏查不到線索,明天我就去一趟文馨公主那裏,探探她口風,可能會有線索。」


    端木岐的心裏一清二楚,她是因為殷紹牽涉其中了才會如此在意,不過卻未點破。


    因為天色晚了,端木岐就沒再滯留,這一局棋下完也就先迴了自己的院子休息。


    宮中因為瑾妃突然暴斃,肯定是要辦喪事的。


    按照慣例,自戕而死的後妃是沒資格被追封和按照正常的葬禮規格去辦喪事的,但是彼時正值年關,再加上瑾妃又給皇帝生了兒子,並且一天之內宮裏連著出了兩件可以稱之為醜聞的事情也不值得宣揚,在劉皇後的周旋求情之下,皇帝還是下令對外隱瞞了瑾妃的真實死因,隻說她是突發急症暴斃的,按照正常的規矩入殮辦喪事。


    端木岐一早進宮去弔唁,宋楚兮起床之後就跟舜瑛詢問了昨晚天牢裏那件事的詳情。


    舜瑛忍著尷尬同她大致的說了。


    宋楚兮的心思卻明顯不在那上麵,隻道:「還是不知道到底是殷梁做的還是殷紹的手筆?」


    要在牢裏買通了死囚行兇,切了宋亞青的傢夥,他還沒死,就隻能說是及時給敷藥止血了,並且東西又有人接應給送來了驛館這邊——


    這就說明至少是有天牢裏的守衛接應的。


    這樣一來,也就證明她之前的猜測沒有錯,一定是有一個在京城和宮中都勢力根深蒂固的人在幫他。


    「暫時還不知道,太子府和懷王府邸兩邊都沒什麽跡象。」舜瑛搖頭,遞了漱口水給她,突然想起了什麽,就又說道:「對了小姐,昨天瑾妃出事之後,宮裏馬上就有人去往太子府和各家王府報喪了,其他幾家,除了外出狩獵的康王沒到,其他幾位皇子都趕著及時進了宮,卻唯獨太子——」


    「他怎麽?」宋楚兮瞬間警覺起來。


    「按理說東宮離著皇宮最近,不出意外的話,太子應該是第一個進宮的,可是他卻比其他人還遲了一刻鍾才進的宮。」舜瑛道,忍不住的揣測,「您說——瑾妃那件事,會不會就是他做的?他是去布置善後了?」


    「白天宮裏才出了事,照他的性格,這幾天就應該格外的謹言慎行,怎麽會犯這樣的錯誤?一定是有什麽大事絆住他了。」宋楚兮道:「不過他留了這麽明顯的破綻出來,反而能夠多少證明,瑾妃那件事是他做的的可能性就低了,如果是他做的,他就一定會麵麵俱到,不會落下這麽明顯的把柄給人抓,可是——他為什麽會遲到了呢?」


    殷紹一定是忙什麽秘密的大事了。


    宋楚兮心不在焉的把杯子遞還給舜瑛,苦思冥想了許久也不得要領,最後便有些急躁起來道:「一會兒長城迴來,你讓他再去打聽一下殷紹昨天下午出宮以後的行蹤。」


    「好!」舜瑛點頭。


    這個時候,舜瑜也已經叫人把用剩下的飯菜撤下去了。


    宋楚兮自己坐在屋子裏和自己下了一盤棋,眼見著臨近中午端木岐還沒迴,她這邊很多的事情都吊著胃口,便不想再等,站起來道:「我們去見一見文馨公主吧。」


    驛館。西苑。


    即墨勛雖然讓人對宋亞青下了黑手,又將他的那個侍妾狠手處置了,可是這卻是他有生以來頭次受到這樣的侮辱,想了一整夜也總還是覺得意難平。


    本來宮裏瑾妃治喪,他是該早些過去弔唁的,這天卻沒了心情,一個人在驛館裏喝悶酒,酒過三巡,卻因為心裏憋了一口氣,越發覺得氣悶,左右了看了眼,就對貼身時候他的禮官道:「文馨呢?怎麽好像昨天從宮裏出來之後就沒見她了?」


    「公主——好像昨天從宮裏出來就迴了屋子裏,再就沒出來過了。」那禮官朝外麵看了眼,道。


    即墨勛又仰頭灌了一口酒,忽而冷笑,「她這是躲著本宮呢。」


    說完,突然就一抖袍子,直接大步衝出去了門去。


    文馨公主這邊,也的確是躲著他的,平時的時候都是能不見麵就盡量不見,何況這會兒又知道他正在火頭上,更是繞道走了。


    白筠總覺得這天驛館裏的氣氛不對,給文馨公主端了點心過來,還有些不安的朝外麵張望,「公主,太子殿下好像還沒消氣呢,也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好。」


    「別管他。」文馨公主本來正靠在軟榻上看書,聞言就冷冷說道,那神情語氣之間居然是不加掩飾的厭惡。


    這不是一個妹妹對自己的兄長該有的態度,膽子那麽小的白筠卻像是完全習以為常了,把糕點放在桌子上,捧著托盤才要出去,推開房門,卻見即墨勛黑著一張臉已經大步進了院子。


    「太子殿下!」白筠瞬間就慌了。


    文馨公主也是跟著心頭一顫,手一抖,書卷就落在了地上。


    說話間,即墨勛已經闖進了屋子裏。


    他的身形高大,往門口一站,就已經將那裏的陽光遮住了,這屋子裏的溫度好像都跟著受了影響,突然就冷了下來。


    文馨公主擰眉看著他,居然半天忘了反應。


    即墨勛看一眼落在她腳邊的書卷,更是覺得心裏的火氣蹭蹭的往上冒,諷刺的冷冷道:「看了本宮的笑話,你倒是很愜意自在啊?還有心情在這裏看書?」


    「我隻是打發時間而已。」文馨公主道,這才反應過來,倉促的彎身將書本撿起來。


    「打發時間?」即墨勛冷嗤一聲,舉步走過去,劈手過去,看那樣子,他似乎是要去搶奪文馨公主手中書本的,不曾想最後他卻是趁機連文馨公主的手也一起握在了掌中,緊靠在她麵前,語氣曖昧不明道:「你無聊?怎麽不去找本宮?」


    文馨公主隻覺得手上都著了火,隻急切的想要推開他。


    可是對這個人,她是太害怕了,一時居然手腳發軟的完全動彈不得。


    她麵上神色惶恐,卻閃避著視線,不去和即墨勛對視。


    即墨勛見他如此,唇角一勾,手上就勢發力,一把將她拽過來,貼靠在了懷裏。


    文馨公主這才終於有了反應,驚慌失措的去推他,一麵顫抖著低聲道:「這裏是北狄的天京。」


    「我當然知道這裏是天京,你千裏迢迢跑到這裏來,為的不就是躲我嗎?」即墨勛道,右手抓著她的手指不放,左手強行將那書卷拿走,遠遠的丟開了。


    他臉上表情,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已經變得陰森且冷酷,近距離的逼視文馨公主的麵孔,一字一頓咬牙切齒道:「文馨,誰給你的膽子,讓你連招唿都不打的就敢瞞著我做決定。」


    文馨公主的手腕被他捏的生疼,但應該是明知道抗拒不得,為了不叫自己變得過分狼狽,便隻是逆來順受,咬著嘴唇沒吭聲。


    可是即墨勛今天本來就正在氣頭上,她越是這樣,他就越是無從發泄,突然再度冷聲質問,「迴答我!」


    文馨公主被他吼的腦中嗡嗡作響。


    她有點想哭,但心裏同時卻有一股無明業火瞬間攀升,幾乎是有些失控的,她突然就扭頭對上即墨勛的視線,針鋒相對的大聲道:「是陛下的聖旨叫我來的,你看不懂嗎?他是為了替你遮掩醜事,所以才要將我驅逐出境的。不是我要來北狄的,是他——是你那父皇要我來的!」


    文馨公主奉旨出京的時候,即墨勛正在外公幹,是後來迴京才知道被彭澤國主派遣來天京和親的人選是文馨公主的。


    當時他就知道是這女人要擺脫他的手段,於是快馬加鞭,讓人變更了一起過來的文書,換掉了本來彭澤國主指定的使節,而是換成了他自己直接趕了來。


    他當然知道那是彭澤國主的意思,否則就算文馨公主想這麽做,她一個被他抓在手掌心裏的女人能做什麽?


    隻是這件事上,他是憤怒非常,此刻又加上心情不好,爆發起來就相當驚人。


    文馨公主的頂撞,更是極大的刺激到了他。


    眼前這女人看著他眼神充滿了仇視和厭惡,想到他臨行前彭澤國主同他交代過的話,即墨勛就更是心裏冒火,忽而抬手捏住了文馨公主的下巴,調侃著冷笑道:「你真的看上殷淮那個小子了?以至於叫你不惜千裏迢迢奔赴天京,也要甩了本宮,去做那小子的王妃?」


    他下手的力道很大,幾乎要將文馨公主的下巴捏碎了。


    「我說了,這是陛下的旨意,和我沒有關係。」文馨公主道。


    「沒關係?」即墨勛根本就不相信,一把將她拉到懷裏,埋首就要去吻她。


    門口站著那名禮官,見狀趕緊就關了房門。


    「即墨勛,你瘋了?這裏是北狄用來招待我們的驛館,你——」文馨公主尖叫道,戒備的趕拚過頭去。


    「怕什麽?」即墨勛諷刺道,一下子沒能捉住她的唇瓣,就幹脆埋首在她耳後惡意的吐氣,「你怕被人看見,殷淮就不肯要你了?」


    文馨公主羞窘的滿麵通紅,忍無可忍甩了他一巴掌,怒罵道:「你無恥!」


    一巴掌打出去,她自己就先嚇蒙了。


    即墨勛的臉被打的偏向了一邊,他似乎也是一時沒反應過來,過了有一會兒才一寸一寸迴頭看過來。


    文馨公主心裏一怕,扭頭就往門口跑。


    即墨勛的速度卻更快過她,一把抓住了她,就反手將她扔在了裏麵的榻上,按住了她,開始去扯她的衣服,一麵惡狠狠道:「你真以為本宮就是非你不可嗎?你為免太瞧得起自己了,如果你乖一點,好好的求求我,沒準我也早就放了你了。可是文馨,這一切根本就都是你自作自受,還記得你對本宮都做了什麽嗎?」


    「你放手!放開我,你別碰我!」文馨公主死命的抓住自己的衣領,大力針紮。


    白筠想要過去幫忙,卻又不敢,正在急的要哭的時候,外麵剛好那禮官敲門,稟報導:「殿下,宋家四小姐拜訪,前來求見文馨公主殿下。」


    即墨勛這會兒已經完全失去理智了,聽到了他的話也沒往心裏去,根本無暇他顧。


    白筠找到了救星一樣,趕緊奔過去,拉住他的一隻手道:「殿下,外麵有客人拜訪,宋四小姐要見我家公主,求您開恩,您就饒了我家公主吧。」


    即墨勛一把推過去,將她甩開了老遠,砰地一聲,後背直接裝在了門板上。


    那門本來就沒從裏麵插,這一撞,就驟然洞開。


    雖然堆著院子門口有一道影壁,但院子裏還有侍衛在。


    那禮官站在門口,看到在榻上扭打成一團的兩個人,麵上一陣尷尬,趕緊再度關上了門,快步往院子門口走去。


    白筠束手無策,隻哭哭啼啼的跪在門口,叫天不應。


    這邊的文馨公主被即墨勛限製住,嘶喊著大聲叫罵:「你別碰我,我說了不讓你碰我了。」


    「你憑什麽對我說這話?又憑什麽以為我就該放了你?就是死,本宮也要帶著你一起同歸於盡。」即墨勛道,腿一橫,直接壓住了她胡亂踢騰的雙腿。


    「瘋子!即墨勛你這個瘋子,你快放開我。一會兒要是驚動了這驛館裏的人,最後丟臉的還是你,你迴去也沒辦法交代。」文馨公主嘶聲尖叫,也隻顧得上掙紮。


    隻是她養尊處優的一個皇室貴女,根本就不可能抗衡的了即墨勛的力氣。


    即墨勛壓著她的手,一把扯掉她的外衫,惡狠狠的盯著她道:「怎麽?你怕了?」


    一邊剝了她的衣裳,即墨勛一麵扯開自己的衣袍。


    文馨公主見他這樣猙獰的表情,幾近崩潰,隻就亂抓亂撓,不住的大力掙紮。


    白筠跪在外麵的門邊,隻低著頭驀地垂淚。


    而即墨勛褪去衣裳,裏麵露出來的皮肉卻叫人目瞪口呆,因為他身上脖子以下,前胸和後背的地方,居然大片大片都是血肉糾結在一起擰起的醜陋的疤痕。


    那疤痕大片的連在一起,想也知道,不是燙傷就是燒傷。


    任憑誰也想不到,外表看上去風流俊秀的彭澤太子的身上居然還藏著這樣可怕的秘密。


    對他的這些疤痕,文馨公主並不陌生,隻是這一刻,她又怕極了這個人。這麽多年的噩夢了,她就是擺脫不掉他。這到底是為什麽?為什麽她要一再的承受這樣的侮辱?


    「即墨勛,你個禽獸,瘋子,你放開我——啊——」這一刻,她已經無暇顧及是不是真的會有外人聽到,隻絕望的大聲叫罵。


    即墨勛的身體壓下來,好不溫柔的蹂躪她她的身體,一麵泄憤一樣咬牙切齒的說道:「怕什麽?你不是膽子大的很嗎?當年你放的那場火,不就是為了要和本宮同歸於盡嗎?你當初的膽氣哪裏去了?都是因為你這賤人,本宮才會變成今天的這個鬼樣子,你怕什麽?」


    雖然他貴為彭澤太子,可是耗費重金,尋訪名醫,也隻因為這些燒傷太嚴重了,並且牽連的麵積又大,疤痕不得消除。


    外表再怎麽樣的光鮮,也即便是因為他的身份,仍然會有無數的女人為了他趨之若鶩,即便誰也不敢說什麽,什麽也敢嫌棄他,可是他自己的心裏最清楚——


    在別人的眼中,他就是個醜陋可怕的怪物。


    而造成的這一切的始作俑者——


    就是文馨,就是這個賤人。


    他是沾了她的身又怎麽樣?這女人卻居然心狠手辣的想要燒死了他,和他同歸於盡?


    文馨公主是個弱女子,再加上對這個人本身就是深惡痛絕,再看到他身上那些醜陋的疤痕,就更是胃裏翻騰,幾欲作嘔。


    但是這個時候,她已經被折磨逼迫的神誌不清了,推不開壓在身上的男人,她就雙手奮力的在他的身上抓出了道道血痕,一麵哭喊著大聲叫罵,「是我做的又怎麽樣?本來就是你該死,你為什麽要這樣對我?啊——你放開我!」


    本該是男歡女愛的事,可是這些年裏,她所承受的,就隻有無盡的痛苦。


    那一次的縱火事件之後,她又幾次尋死,可是即墨勛不準,迴迴都把她救迴來,再大肆的折磨。她知道,這男人瘋了,為了報復當年她放的那場火,他這一輩子都不會讓她好過的。


    然後幾次之後,她就已經麻木了。


    隨便他怎麽樣,她都逆來順受,可是每一次被他壓在身下這樣淩辱發泄的時候,她還是承受不住的就會發狂。


    和他抗爭,和他爭執,然後再一次被他傷的體無完膚,並且毫無還手之力。


    這兩個人鬧出來的動靜,隻隔了一扇門板和一道影壁,自然不可能繞著宋楚兮主僕的耳朵走。


    宋楚兮本來也是十分意外,畢竟——


    這兩人是彭澤皇室的太子和公主,是一雙兄妹的。


    她的眉頭隱約的鎮定了一下,但麵上卻幾乎沒什麽震驚的表情,隻站在那影壁外麵安靜的等候。


    白筠進去傳信之後就再沒出來,顯然也是無暇顧及她了。


    這邊她雖然鎮定,可舜瑜和舜瑛兩個卻一時無法接受這樣的事情,一個個都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焦躁不安的幾次欲言又止。


    院子裏的十幾個侍衛,全都腰杆筆直,麵容冷肅的站著,似乎是對那屋子裏動靜早就習以為常,根本就連眼睛都不眨一下。


    宋楚兮一看這些人的表情就明白了,即墨勛和文馨之間的事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怪不得這女子,每逢外出見人,就都總要濃妝艷抹,而她在病床上時候的容顏,看上去總會比其他人要憔悴上許多,想必是內心飽受折磨,早就是心力交瘁了。


    宋楚兮不是個有同情心的人,隻隱隱唏噓了一聲。


    見她們主僕一直賴著不動,即墨勛身邊的那個禮官就有些尷尬了起來,搓著手提醒道:「四小姐,我家公主這會兒不得空見您,您看您——」


    「哦!」宋楚兮笑笑,依舊鎮定自若,若無其事,「既然公主不得空,那我就先迴去了,晚半個時辰再來。」


    說完就從容轉身,鎮定自若的帶著兩個婢女施施然離去。


    那禮官看在眼裏,也是眉頭擰的死緊——


    這位宋四小姐自己都是個沒出閣的小姑娘,光天化日裏聽了人家行房的聲音怎麽就好像是家常便飯一樣,麵不改色心不跳的?怪不得人都揣測她和那端木家主之間也早就不清白了,想來難道是也已經習慣了?


    那禮官搖搖頭,走出了院子,又多調派了幾名即墨勛身邊的親信侍衛在外援門口也設了崗哨。


    文馨公主此行的目的是要和親的,太子一時瘋癲沒了分寸,他們還是不能隨便放人進來,不能叫這西苑裏頭的動靜外泄。


    宋楚兮神色如常的帶著兩個丫頭往迴走。


    出了那西苑的大門,舜瑜便有些急了,扭頭往迴看了眼道:「小姐,我們就這麽迴去嗎?文馨公主那裏,就不管了嗎?」


    「管?怎麽管?」宋楚兮由鼻息間哼出一聲冷笑,腳下不停的仍是往前走,「人家兄妹之間的家務事,是你我這樣的外人說管就能管的嗎?而且你們看她院子裏那些侍衛的表情?這種事情,明顯已經不是第一次了,還有吃力不討好卻管閑事的必要嗎?」


    她是對外人冷漠無情,但並不代表著她就沒有看不慣的事。


    即墨勛幾次三番的意圖招惹她,按理說她其實是不介意這衝突是多一次還是少一次的,如果那兄妹兩個之間是頭次起了這樣的爭執,當時她肯定就闖進去了,畢竟——


    這世道對女子有太多的限製和不公平。


    她雖無一副悲憫的心腸,但是文馨公主和她沒有過節,能拉一把的時候她不會吝嗇,幫忙保住她的清白。


    可是——


    現在多此一舉也沒什麽意思了,反而多一個人瞧見,就隻會是讓文馨更難堪。


    舜瑜聽了這話,更是震驚。


    舜瑛也看出了宋楚兮的情緒不高,就趕緊扯了下她的袖子,提醒道:「小姐說得對,別人的家務事,輪不到我們隨便插手。」


    因為是在花園裏,也不好說的太多,主僕幾個就隻緘默了下來。


    宋楚兮靠在榻上小憩了半個時辰。


    其實她想要去找文馨公主,本來也隻為了碰碰運氣,現在文馨公主弄成那樣,肯定自顧不暇,她也就不願意再去添亂了,隻是起床之後,頭腦裏還不怎麽情形的時候突然就不期然想到那天她在顏玥的院子裏見到的那一幕,突然就心煩意亂了起來。


    當時那丫頭雖是強顏歡笑,可真要說起來,她和文馨公主現下的處境該算的通病相鄰了。


    一個弱女子,被迫要委身於自己不喜歡的人,那樣的心情,該有多煎熬。


    「小姐?您怎麽了?先洗把臉吧。」舜瑜拿了用溫水打濕的帕子過來,見她失神,不禁奇怪。


    宋楚兮接過帕子擦了手臉,這才感覺腦袋清醒了一些。


    她掀開蓋在身上的薄被下地,「給我梳妝吧,我還是想去文馨公主那裏走一趟。」


    舜瑜和舜瑛本來也對文馨公主那邊的情況有點擔心,就趕緊伺候她更衣梳妝。


    宋楚兮主僕一行二度拜訪的時候,西苑大門前加派的侍衛已經撤了,看架勢即墨勛哪裏應該是完事了的。


    「宋四小姐?」接待她們的還是之前的那個禮官。


    「文馨公主現在有空見我嗎?」宋楚兮問道。


    橫豎就算不該聽的宋楚兮也已經聽到了,那禮官也就沒推諉,笑道:「公主已經得空了,四小姐請隨下官來。」


    宋楚兮神色如常的跟著他款步進了院子,繞過小花園,卻不想進到文馨公主院子裏的時候,卻剛好迎著即墨勛一邊整理著衣袍一麵心滿意足的往外走。


    兩個人,走了個麵對麵。


    宋楚兮是沒什麽反應,即墨勛卻是明顯詫異的一愣,正在整理袖口的手,突然頓住。


    那禮官趕忙上前,「殿下,宋四小姐是來拜訪公主殿下的,頭前兒來過一次了,公主殿下不得空……」


    即墨勛馬上就想起來了,之前他和文馨爭執的時候,白筠的確是說宋楚兮求見。


    他一反應也就心知肚明——


    之前文馨屋子裏的動靜,這個丫頭是聽到了。


    可是別人遇到這種事,總歸是要迴避,這丫頭居然沒事人一樣的,表情既不見尷尬也不見她臉紅的?


    橫豎即墨勛自己也是對宋楚兮居心不良,再轉念一想,他也是完全無所謂的,大搖大擺的就直接款步從那台階上下來。


    宋楚兮冷著臉,下巴揚起,站在那裏,自有這麽一股子冷傲又蔑視的表情,根本就沒拿正眼看他。


    即墨勛與她錯肩而過的時候,卻忍不住頓了一下步子,然後目光放肆的自她身上繞了一圈,勾唇露出一個明顯帶了淫邪意味的笑容來。


    舜瑛和舜瑜都強忍著,這才沒有一拳打過去。


    即墨勛也沒說什麽,隨後就大步繞過影壁走了出去。


    宋楚兮則是繼續舉步前行,進了文馨公主的屋子。


    那屋子裏的擺設亂七八糟的落的到處都是,桌椅外協傾倒,花瓶碎裂,首飾落的遍地都是。


    文馨公主呆若木雞的坐在床沿上,半邊肩膀倚靠著床柱,裏麵的襯裙和肚兜都是白筠臨時幫她穿上的,她隻就一個提線木偶一樣的任由白筠擺布。


    這會兒她麵上淚痕已幹,淚水沖刷掉了厚重的妝容,讓她的那張臉看上去形如枯槁。


    主要是她那眼神太過空洞和麻木了,讓人根本就找不到一個十幾歲的少女該有的感覺。


    「宋四小姐?您——您怎麽來了?」白筠隻覺得是自家主子的醜事被人撞破了,頓時就慌亂了起來,連忙迎接上來要阻止,「我家公主今天不舒服,您還是——」


    宋楚兮卻是一把推開了他,直接走過去。


    文馨公主抬起無神的眼睛看了她一眼,語氣生硬的冷冷道:「你是來看我的笑話的嗎?」


    她的態度很不友善,甚至是帶了幾分惡意的。


    宋楚兮還是徑直舉步走過去,在她身旁坐下去,抬手將她半搭在身上的拉上去,遮住了瘀痕斑斑的肩膀。


    文馨公主沒有拒絕,也沒表示感謝,就那麽神色冰涼的坐著,淚痕早就風幹在了臉上,讓她的整張臉上去麵如死灰,狼狽不已。


    「這沒什麽好笑的,我還不至於這麽無聊。」宋楚兮說道,和她肩並肩的坐著。


    她是不會安慰人,而且更知道,這個時候,對文馨公主而言,什麽安慰的話也沒有用,說的越多,就隻會讓對方的心裏越痛苦。


    文馨公主不趕她走,也不說話。


    宋楚兮陪她安靜的坐了會兒,突然問道:「恨他嗎?」


    文馨公主仿佛沒聽見她的話,連眼神都沒有動一下。


    宋楚兮也不迴頭看他,隻就又繼續問道:「想讓他死?」


    溫馨公主還是沒有任何的反應,這個時候白筠已經嚇的腿軟了,隻是嘴巴張了張,卻沒敢上前說話。


    宋楚兮並不介意文馨公主的冷淡,隻就還是看著外麵陽光明媚的天色自顧自的繼續說道:「派遣你來天京,是彭澤國主的旨意吧?既然聖旨都有了,你還有什麽好怕的?過去的事,能忘了就忘了,不能忘的,就在心裏記牢了就好。我雖不是來看你的笑話的,也沒什麽理由替你打抱不平的,不過我卻知道,一個人的一生裏,前麵未知,兇險未知,但那總歸是條路,唯獨沒有辦法走的,就是迴頭路。你自己想想吧,要麽死——要麽——就活下去。」


    一個女子,經歷了這樣的事,多半是不能再擁有繼續活下去的勇氣了,文馨公主此時的心情她不能真切的體會,也許在大多數人看來死了是能圖個幹淨——


    可是她宋楚兮卻一直覺得,既然都不缺乏選擇死亡的勇氣,在這人世間繼續存活下去索要經受的種種就全都不值一提了。


    文馨公主一直沒有給予迴應。


    宋楚兮又再坐了會兒,然後便自己起身走了出去。


    主僕幾個依然是沉默著直接了住處。


    「這彭澤太子,簡直就是禽獸不如,文馨公主可是他的親妹妹。」舜瑛咬牙怒道,還是頭一次為了別人的事情表現出這樣的憤慨情緒。


    這即墨勛就是再如何的風流成性,他的身份擺在那裏,並不為過,可是他居然連自己的親妹妹都沾?這可是亂倫,簡直就是喪心病狂了。


    宋楚兮的臉色也不好,隻是沒有像兩個丫頭那樣的表現誇張,她麵無表情的抿唇略一思索,就搖頭道:「我想——他們應該不是親兄妹!」


    舜瑛一愣,不解的和舜瑜對望一樣。


    文馨公主是彭澤的公主,即墨勛是太子,即墨勛肯定是實打實的皇室中人,可那文馨公主——


    如果她不是名副其實的彭澤公主,皇帝之前還會有意將她許給靖王嗎?


    宋楚兮看她一眼,然後才有條不紊的說道:「你們忘了,四年之前,彭澤的皇庭之內起了一場宮變,並且因此引發了一段時間的動亂,現在的彭澤國主即墨桑楠是在那以後,平定了叛亂之後才繼位登基的。」


    當年,因為那場宮變,險些將彭澤的整個政權顛覆,舜瑜兩個雖然不關心政務,但是對那件事還是略有耳聞的。


    「那年的九九重陽,彭澤國主於宮廷設宴慶祝,席間有人投毒,太子即墨宇身中劇毒,又被喬裝的侍衛暗襲,當場斃命,本就身染重病的彭澤國主即墨桑行不堪打擊,當天晚上就於宮中駕崩。後來他國中諸王爭位,互相廝殺了一個多月,最後被老國主的堂兄即墨桑楠力挽狂瀾,拔得頭籌,做了新的彭澤皇帝。」宋楚兮道,那時候她人還在天京,殷紹經常為了此事被皇帝傳召進宮,所以對彭澤國中那場政變的始末她知道的七七八八,「即墨桑楠繼位之後,雖然廢黜了上一任皇帝的後宮,搬了自己的家眷入宮,可是對即墨桑行剩下的幾位子女卻未苛待,仍然授予親王和公主的頭銜,我想——文馨,應該是上一任彭澤國主即墨桑行的女兒吧。否則的話,即墨勛就算再荒唐,他那父親也不會讓他這麽亂來的。」


    「可是——就算是這樣,他們也是堂兄妹啊。」舜瑛道,她最不能接受的還是這一點。


    且不管是親妹妹還是堂妹,這真的是禽獸不如的人才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來的。


    宋楚兮看她一眼,最後隻諷刺的勾了勾唇角,「誰知道呢。橫豎是別人的家務事,而且不該發生的也已經發生了。」


    是啊,那是彭澤皇室的家務事,就算她們都同情文馨公主,也同樣的無能為力。


    兩個丫頭滿心挫敗的沉默了一陣,舜瑜就突然又是一驚,抬頭看向了宋楚兮道:「可是小姐,文馨公主既然是和彭澤太子有染的,那彭澤國主將她送過來和咱們的朝廷聯姻?一旦這件事曝光了,那麽她要如何自處?」


    用一個不復清白,並且和自己的堂兄有染的女子來和北狄的皇室聯姻?赤裸裸的就是打了北狄殷氏的臉,一旦事情揭露出來,文馨公主必死無疑,皇帝惱羞成怒,沒準就要直接和彭澤之間開戰了。


    那些彭澤人,是迫不及待的想打仗了嗎?


    不,不會的!彭澤的國力雖然不算弱,但雙方之間勢力相差懸殊,真要打起來,彭澤絕對沒有勝算的。


    「可能——」思忖半天,最終宋楚兮隻是沉吟,「可能這件事彭澤國主並不知道吧。」


    可是即墨勛做了這麽荒唐的事,而且文馨公主又是未嫁的公主,不可能單獨出去辟府居住,隻能是住在宮裏的,在眼皮子底下的事,他真的會完全的無所察嗎?


    因為關係到文馨公主的生死命運,從西苑迴來,宋楚兮主僕就對此事不再提及,就是和端木岐,宋楚兮也沒說。當然了,舜瑛和舜瑜侍婢會和她打招唿的。


    宋楚兮這時候正在籌謀的是十五元宵節那天禦璟園行宮裏的花燈會。


    那是為所有進宮朝賀的客人離京前所準備的最後的一場盛會了,元宵節之後,各國使節還有各大世家家主就要陸續啟程離京了。


    最值得利用的機會——


    就這一次而已了。


    西苑。


    文馨公主還是木然的坐在床沿上,臉色蒼白,眼神空洞。


    白筠幾乎不敢弄出任何的動靜,輕手輕腳的爬到大床的裏麵去,把床單被褥統統拆下來,就連枕頭也全部抱走,換了新的,總之是不遺漏任何一點細節的,把即墨勛留在這裏的痕跡統統抹掉。好像這樣做了,就能安慰文馨公主說什麽也沒有發生過。


    文馨公主也沒阻止,白筠做完這一切,再迴到屋子裏看到她的時候還是有些侷促的無所適從,用力的咬著嘴唇,眼中盈盈有淚,目光憐憫又悲痛。


    文馨公主朝她看過去一眼,然後就冷諷的笑了,「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還矯情給誰看?放心吧,我不會想不開的。」


    「公主——」白筠忍了許久的眼淚終於奪眶而出,哭的抽搐的跪下去,爬到她的腳邊握住了她擱在膝上的手,「奴婢隻是捨不得公主您受苦,您明明是天潢貴胄,皇家的公主,為什麽——為什麽要受到這樣的侮辱?公主,為什麽要這樣啊?」


    曾經的文馨公主,是個十分快樂而開朗的女子。她是皇室的公主,被人艷羨的人上之人,可是為什麽一朝風雲突變,忽然就變成了這個樣子?


    眼前的這個女子,雖然依舊美麗,但是那神態之間卻再不復當年的靈動,變得麻木且疲憊。


    她明明隻有十六歲啊,為什麽突然之間就要從天之驕女淪落到這一步。


    文馨公主隻木然的坐著,完全的不為所動。


    白筠拉著她的手,卻是哭的越發悲慟,「公主,公主您覺得委屈就哭出來吧,是奴婢無能,我——」


    「跟你有什麽關係,這都是我的命。」文馨公主忽而悲涼的笑出聲音。


    這一笑,便將她一直隱藏在眼眶下麵的熱淚逼了出來。


    她有些狼狽的趕緊仰起頭,硬生生的把那淚水逼迴去,再度蒼涼的笑出聲音,「而且——我已經認命了啊。」


    不是哀莫大於心死,隻是——


    因為無路可走。


    「公主——」白筠越是看她這樣生無可戀一樣的表情,就更是心疼她,握著她的手,拚命的搖頭,「不是這樣的,本來不該是這樣的,如果太子殿下還活著,如果先皇還活著,您就不會是今天的這個樣子了,當初殿下那麽疼您——」


    一個人這一生裏,最絕望的境況是怎樣的?不是你陷入泥潭裏,求生無望,而是現世悽慘,偏偏你原來的生命軌跡不是這樣的。


    從人間仙境到殘酷的煉獄,這一步之遙的距離,好可怕。


    「皇兄!」文馨公主,「是啊,如果皇兄還活著,那該有多好。」


    可是他死了啊。


    他那個爾雅沉著,又有雄才偉略,對她關愛有加的兄長,他就突然那麽一聲不響的拋下了她,死去了啊。


    文馨公主的眼淚,終於是如斷了線的珠子,滾滾而落。


    傍晚時分,長城那裏終於得了殷紹昨夜大致的去向過來迴稟。


    「太子昨天下午出宮之後並沒有迴府,而是帶著他那個侍衛,叫做蔣成海的,單獨往城西去了,可是他們甩掉了各方跟梢的人,沒人知道他到底去了哪裏。」長城道:「然後一直到了晚上才迴,這才耽擱了進宮。」


    「城西?」宋楚兮抿唇思索。


    她腦子裏第一時間就蹦出來一個地方。


    前世的時候,她和殷紹是夫妻,雖然殷紹大部分的事情都瞞著她,卻並不代表她就什麽都不知道,如果說是城西的話,那裏就有殷紹整理收藏重要密報的一個最機密的據點。


    所以呢?殷紹去那裏?


    他突然去那裏做什麽?難道是素嵐的身世被翻出來了?


    宋楚兮突然就心驚肉跳了起來,噌的站了起來。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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