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姚淺心裏也很懷疑,她又不是什麽絕色佳人,還有太後這層身份,值得姬行咎光天化日的這麽調戲?


    左思右想也想不出什麽合理的解釋,姚淺索性不想,隻道:“等一陣吧,等風聲過了,我再去見他。”


    冬夏垂下頭,“娘娘知道就好,奴婢也是為了娘娘……”


    姚淺擺擺手,“我知道。”


    深宮就是那麽一迴事,一有個什麽事情轉過天就能傳遍,去太皇太後宮裏請安的時候,姚淺覺得那些太妃們看她的眼神都怪怪的,更有幾個直接明裏暗裏的在擠兌她,她不是個委婉的人,當即一個眼神橫過去,眾人也就不敢做聲了,隻是心裏抱了點其他的念頭,悄悄的朝上首的太皇太後看去。


    那位可是太皇太後的親生兒子,要說平素那麽眼高於頂的宸王殿下會對姚氏一見鍾情甚至不惜名聲調戲,誰也不信,定然是被妖女迷惑,端看太皇太後她老人家如何處置。


    姚淺八風不動,本來就不是她的錯,要是太皇太後為了她兒子的名聲把這事硬賴到她身上,她決計不幹,哪怕是這個任務不做了,她也要給自己討迴公道。


    不管底下人心思如何,太皇太後倒是第一次正眼瞧了瞧姚淺,十六七歲的小姑娘,眉眼端莊,五官秀美,渾身上下透著股清貴氣,看著就讓人舒心,她迴想了一下,覺得幾家貴女裏麵有這氣質的沒這相貌,有這相貌的沒這氣質,頓時眼前發黑。


    太皇太後咬牙,存心挑剔道:“姚氏,你來了也有不少日子了,日後和哀家作伴,說說吧,都會些什麽?”


    姚淺想了想道:“迴母後,琴棋書畫弓馬騎射之類倒還通曉。”


    “都會?”太皇太後的聲音陡然高了一度,姚淺不明白自己說錯了什麽,猶豫了一下,道:“女紅也會一些,隻是不太精。”


    太皇太後深吸一口氣,道:“你年紀也不小了,不能再這麽沒輕沒重的,專心帶寧兒,別總忙著玩樂。”


    姚淺順服的點點頭,太皇太後原本想警告她一兩句,讓她別動什麽花花心思,但是想想自家沒出息的兒子,這話到了嘴邊,就是沒臉說出口。


    她能怎麽說?說兒媳啊,雖然是我兒子先調戲的你,但是我兒子他年輕俊美高大威武重權在握權傾朝野,多少姑娘想嫁給他哪,你可不能對他動心思啊!


    聽聽這話是人說的嗎?是個人都說不出口啊!


    太皇太後一臉憋屈,揮揮手放姚淺離開了,底下的太妃們都懵逼了,說好的教訓這個小妖精的呢?褲子都脫了婆婆你就給我們看這個?


    姚淺迴到鳳儀宮沒多久,就聽見通報,說是陛下和宸王來了,頓時一愣,昨天才出了事情,這個人怎麽就不知道避嫌呢?


    事實上姬行咎也想避嫌,但是他的頭腦和身體是分開的,理智讓他不要去做任何多餘的事情,但是身體並不聽大腦的指揮,聽見姬寧要來鳳儀宮,他的腿已經替他做出了決定。


    姬寧本來是興高采烈的想要過來看姚淺的,但是身後跟了個皇叔,他頓時又變成了畏畏縮縮的小鵪鶉,見到姚淺,弱弱的行禮問安:“孩兒見過母後,母後萬安。”


    姚淺看了一眼姬行咎,臉色有些不好,隻是火氣不能對孩子發,她摸摸姬寧的頭,“陛下有功課嗎?”


    姬寧的腦袋低下來,點了點,本來功課他已經完成了,但是皇叔又讓太傅給他布置了很多功課,以他的速度,寫到夜裏也寫不完,他想哭,但是皇叔又在後麵看著,隻能露出一副可憐巴巴的表情,期望母後能看明白。


    姚淺卻懷了心事,摸摸姬寧的腦袋,柔聲道:“母後和皇叔有話要說,寧兒先去側殿做功課可好?”


    “都,都聽母後的……” 姬寧小聲的說道。


    “乖。”姚淺笑了笑,讓冬夏帶姬寧去側殿做功課,殿中頓時一空,隻剩下她和姬行咎。


    隻看姬行咎的外表,和色中餓鬼半點也不般配,他生了副極為溫柔俊美的相貌,眉眼氣質甚至十分像江嬴,但是姚淺知道那是錯覺,這人第一次見麵眼睛就黏在她身上下不來,第二次見麵當著一地宮人的麵就企圖非禮她,實在是令人發指。


    “皇叔,有什麽話今天就都說清楚吧,我爹的事情,我先向你道歉。”半晌無言,姚淺忽然開口打破了沉默。


    姬行咎幾乎是貪婪的看著姚淺的臉龐,他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麽了,他並不是一個急色的人,就算喜歡一個人,也不會僅僅隻見了兩麵就理所應當的認為這個人就是自己的,他最向往的明明是兩情相悅的感情,但是卻差點逼迫了一個弱女子。


    姬行咎道:“姚大人不是故意的,我也沒有生氣的意思,該道歉的人是我。”


    姚淺頓了頓,挑起了一邊的眉毛。


    “那日初見皇嫂,行咎隻覺腦海一片空白,皇嫂風儀行咎平生僅見,冒犯皇嫂。”姬行咎沉聲道:“禦花園再會,行咎按捺不住內心愛慕,故此失態。”


    姚淺被這赤果果的表白震驚了,她呆了好半天才道:“你,我是你皇嫂,你怎麽……”


    這話也是能隨隨便便出口的?要不是姬行咎大權在握而她又隻是個名義上的太後,他們兩個人得被浸豬籠吧?


    姬行咎深深的看著姚淺的眼睛,他的眸子清澈溫柔,眼裏的方寸世界全然隻剩下她。


    “行咎從來沒有愛慕過女子,皇嫂是行咎第一個喜歡的女人,大約也會是最後一個。”他靠近一些,柔聲說道:“輩分算什麽?隻要皇嫂願意,行咎必然三書六禮明媒正娶,迎皇嫂進門。”


    他說話的尾音微微上揚,撩人得緊,一雙眼睛也怎麽看怎麽熟悉,姚淺起了些疑心,想了想,道:“你為何會愛慕於我?”


    姬行咎不知道,他隻知道他見了這女子一麵就丟了魂,見了兩麵就丟了心,心神都在她手裏捏著,一個眼神,一個表情,都讓他魂牽夢縈。


    姬行咎喃喃道:“旁的我不知,我隻知想和皇嫂共白頭。”


    姚淺心裏咯噔一下,仔細的看了看姬行咎,發覺他不止聲音像江嬴,眼神也像,氣質……好吧,她一直覺得的那股衣冠禽獸的氣息單看上去,也是和江嬴很像的。


    姚淺不知道姬行咎到底是不是江嬴,見姬行咎隻顧看著她發呆,她眉頭皺了皺,道:“就算不提輩分之事,我同你也是初相識,你要我如此草率的定下終身麽?”


    姬行咎連忙道:“行咎並不是這個意思!”


    姚淺猶豫了一下,說道:“你該讓我多考慮一些日子,……而且,我並沒有一定要答應你的意思。”


    如果姬行咎真的是江嬴轉世,自然千好萬好,她不是視名聲如性命的古代女子,隻要姬行咎能彈壓得住宗室群臣,她就是嫁給他也沒什麽,但是如果他不是,她不會答應他。


    聽得出姚淺鬆口的意思,姬行咎幾乎是欣喜若狂,他柔聲道:“是行咎太過心急了,皇……姚姑娘。”


    姚淺道:“女邊姚,深淺的淺,姚淺。”


    姬行咎腦子裏靈光一閃而逝,脫口而出道:“姚兒!”


    姚淺古怪的看他一眼,實在不怪她懷疑,禦朝和之前的幾個朝代不同,之前的朝代稱唿人姓在前,她是單名,喚的就是姚兒,按照禦朝人的習慣來看,親近些的稱唿應該是淺兒,姬行咎卻叫的不假思索。


    隻是這些並不能證明什麽,還是要長久的觀察,天色也晚了,姚淺沒有多留姬行咎,如果證明了他真的是江嬴,日後留的時間還長著。


    送走了姬行咎,姚淺轉到側殿去看姬寧,這會兒天都黑下來了,他也該迴宮去睡了,沒想到一進側殿,裏麵燈火通明,小小的姬寧立在書桌前,一手寫字,一手握著自己的手腕,眉心裏都是汗,顯然還在做功課。


    姚淺皺了皺眉,她和姬行咎談話至少也有大半個時辰,姬寧才五歲,怎麽會有這麽多的功課?


    她上前,見姬寧的左手邊已經放了一疊宣紙,每張紙上都有百十來個寫好的字,而他手底下壓著的,起碼還有五十來張。


    “誰給你布置的功課?” 姚淺按住姬寧的手腕,果然,他的手指已經被筆磨得通紅,小小的手握在手掌心裏,滾燙。


    姬寧小聲而委屈的說道:“太傅……”


    姚淺深吸一口氣,對姬寧道:“別寫了,明日我隨你去見太傅,我倒要問問他,是不是想讓你把手寫廢了!”


    姬寧瑟縮了一下,偷偷看了看姚淺的臉色,果斷瞞下了皇叔指使太傅幹這事的事實,總覺得說了之後……他會很慘啊。


    第78章 攝政王


    太皇太後最近很犯愁,她原本以為兒子終於開竅了,喜不自禁的挑了好幾個美人送到王府,又去尋了幾家的相熟的夫人,打聽京中的貴女,然而沒等她樂上一陣,她派去的嬤嬤愁眉苦臉的迴來了,帶著一溜被退迴的美人。


    兒子說了,他不要別的女人。


    太皇太後的心都要碎了,握著帕子幹嚎就是不掉眼淚,跟她多年的太監咬牙道:“主子您看,咱們王爺已經快要整三十了,這輩子難得喜歡個人,您要是就這麽棒打鴛鴦的,太後那裏還是小事,您就不怕王爺傷了心,再不肯娶妻生子?”


    話很直,也隻有親近的人肯這麽勸了,太皇太後止住了幹嚎,捏著帕子,期期艾艾的說道:“但,但是姚氏畢竟是他嫂子……這不是讓皇家顏麵掃地嗎?”


    “主子您想啊,是顏麵重要還是小皇孫重要?”太監哄道,“您想想,白嫩嫩的小王爺,就這麽向著您招手呐!”


    太皇太後想象了一下,白白胖胖的大孫子就這麽窩在她懷裏,她低下頭看一眼就笑一聲,看一眼就笑一聲,笑著笑著笑醒了。


    懷裏沒有白白胖胖的大孫子,空蕩蕩的有點涼,太皇太後咬牙道:“這事容易,找個機會讓姚氏詐死,就說姚家有兩個姑娘,再嫁進王府也就罷了。”


    雖然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怎麽迴事,但是誰敢跟她兒子較真?敢鬧到她這裏,她一個嘴巴子把這些攔著她抱孫子的狗東西掀迴老家!


    親近的嬤嬤壓低聲音道:“主子,老奴瞧著太後娘娘不像是對王爺有心思的。”


    太皇太後何曾不明白這個理?她年輕時是老家有名的美人,來提親的人踏破了門檻,可那些秀才公子少爺的她一個也看不上,反倒挑了高祖皇帝那麽個醜兮兮的窮獵戶,她明白這個世上沒有人一定要因為那些權勢富貴相貌才識就愛上一個人,緣分才是最重要的。


    太皇太後悠悠的歎了一口氣,“我們能做的事情就做,行咎他要是做不來強取豪奪的事情,我這個做娘的哪怕遭人怨呢,也定然要幫他一把的。”


    太監幹咳一聲,自家王爺,他做不來強取豪奪的事情嗎?顯然,太皇太後也想起了之前的種種事情,表情一瞬間變得很微妙。


    姬行咎又做夢了,夢裏他遠遠的看著皇嫂,不,是姚兒,他遠遠的看著她一件一件的穿著嫁衣,臉上帶著羞澀的笑意,這個夢他已經做過了許多次,他清清楚楚的記得夢裏的姚兒穿過兩次嫁衣,一次鳳冠霞帔,一次……


    午夜驚醒。


    姬行咎按了按太陽穴,有些迷茫。


    剛醒沒多久,外間急報,說是青州地動,消息在路上已經四天,當地官員不敢擅自安排,不得不來打攪他。


    披衣下床,姬行咎把夢裏的事情忘在腦後,不疾不徐的走了出去。


    青州臨近京城,發生地動不是小事,姬行咎結結實實的忙碌了好幾日,原本他以為對他姚淺的熱情會隨著忙碌慢慢變淡,但是他錯了,越是忙碌越是思念,他幾乎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撐下來的,每日裏理智清醒的處理公務,身體卻在叫囂著渴望,他感覺自己整個人就像是被分成了兩半,痛苦到愉悅。


    相比而言,姬寧這個皇帝清閑到令人發指的地步,連姚淺都感覺到了,宮中上下的氣氛都很緊張,隻有姬寧一如往昔,該做什麽就做什麽。


    姬寧其實並沒有一定要當皇帝的野心,他隻是個小孩子,對於皇權的概念就是一把冰冷的龍椅,一地跪著的老頭,他說什麽都不管用,他想做什麽都有人攔,這個皇帝當的還不如他幾個沒開蒙的弟弟快活。姚淺知道他的心思,不過並沒有開導他的意思,如果可以,她更希望他能夠去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而不是一輩子困在皇位上,到死都不得展顏。


    “母後,太傅說從明日起我就要開始學左傳了……”姬寧小聲的說道,言語間很有幾分不舍,“可是我的詩經還沒學完啊。”


    姚淺看他一筆一劃的寫字,腦袋上兩個小啾啾一抖一抖的,忍不住摸摸他的頭,道:“詩經隻是開蒙用的,你如今大概的字都認識了,自然就不用再學。”


    姬寧低下頭,“哦”了一聲,有些委屈道:“太傅也是這麽說的。”


    “左傳我都翻過了,一點意思都沒有……”姬寧小聲的說道:“我喜歡詩經,但是太傅說那是玩物喪誌的東西。”


    似乎是一直憋在心裏的話,找不到人訴說,姬寧抱住姚淺,委委屈屈的磨蹭了一會兒,才小聲的道:“我不是不懂事,隻是每日裏看著皇叔來去,他說什麽我都不懂,但是我知道的,皇叔做皇帝比我做皇帝要適合得多……我學那些東西,根本沒什麽用。”


    姚淺驚訝了一下,這個鵪鶉似的孩子,原來心裏是這麽通透的嗎?


    她摸摸姬寧的頭,不想用那些虛話來安慰他,柔聲道:“如果寧兒不當皇帝的話,想做什麽呢?”


    姬寧茫然的搖搖頭,他不知道,他從生下來就在宮中,即使是最苦的時候,也沒人會問他一句,想要做什麽,因為就算是皇子,他們的命運也不是由自己來定的,好一些的混個親王做,差的就一輩子頂著皇子的名頭,無論混的是好是壞,似乎一輩子都離不開京城這個名利場。


    姚淺看出了他的迷茫,笑了笑,說道:“寧兒最起碼要有個目標呀。”


    “目標?”姬寧低低的念了一聲,仍是搖搖頭,他不聰明,但也不是很笨,知道自己如果當不成皇帝就是個死,他的身份微妙,皇叔不會留他,所有人的神情裏都這樣寫。


    姚淺歎了口氣,摸摸他的頭,這孩子乖巧的讓人心疼,也通透的讓人難過。


    兩人卻未想到,這話轉過天就傳到了姬行咎的耳朵裏。彼時青州事畢,姬行咎狠狠的鬆了一口氣,想要到鳳儀宮刷刷好感,沒想到探子傳來這麽一份消息。


    姬行咎的心情一瞬間變得很複雜,其實他對姬寧真的沒有太多的惡意,他對皇位沒什麽興趣,但是整個皇室除了他再沒人能擔起這份重擔,他老子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社稷,總不能把皇權交給外人,他想的也明白,知道自己點頭做了這個皇帝,就必然要做到死為止,他不想把自己綁在龍椅上,索性隨了太宗的意讓姬寧登基,他替他把持幾年,等到姬寧能撐起來了,他就可以功成身退,去做自己喜歡的事情了。


    也許聽起來有些好笑,但他真的是這麽想的,他若是貪戀皇權,當年皇兄壓根就不可能從他手裏搶走皇位,更別提還讓姬寧坐上龍椅,沒人理解他,都覺得他在下一盤大棋,姬行咎早已經習慣了,但是姚淺的話讓他陡然一震。


    會問出那樣的問題,是不是代表她是相信他的?哪怕她覺得他不會放棄皇位,但是她同樣也覺得他不會殺害姬寧是不是?


    姬行咎的心裏暖暖的,他越發想見到姚淺了,甚至連第二天都等不及,傍晚臨近,他入了宮。


    不過短短十來天沒見,姬行咎看上去已經大變樣了,原本修長結實的身材變得空蕩蕩的,瘦的嚇人,兩個眼窩陷進去,頭發毛糙,姚淺抬眼見了,那股熟悉感更深。


    江嬴是個難得的明君,他每次忙碌完總是這樣,心疼也沒法子,他忙起來即使是姚淺也勸不住,後來他還懂躲出去,不讓姚淺看到他消瘦的模樣。


    “姚兒……” 姬行咎上前一步就想靠近,忽然想起她還沒有答應他,腳步生生的停住了,隔著一段距離,貪婪的看著她。


    不知道是什麽原因,隻要一看到姚淺,他的眼裏就看不到其他的東西了,姚淺的色彩和其他人總是不一樣的,她是五彩繽紛的,和她出現在一起的人落進姬行咎的眼睛裏,全都是灰色的,他看著她的時候,仿佛全世界隻剩下這麽一個鮮活的人。


    姚淺被看得發毛,她想了想,說道:“我聽寧兒說,青州的事情忙完了?”


    “嗯,地動的影響不算大,重中之重是安置災民,每次下撥賑災款總要經過層層盤剝,這次青州路近,我特意派了兩個互相不對付的年輕官員作為欽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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