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妍強製讓自己清醒了些,撇開對亓官儀的愧疚,看向皇後:“叛軍首領要的是個公主,我並不是……他們遲早會知道的。”


    “公主是個名號,朝廷冊了你,你就是。”皇後蔑然地看著她,“別多費口舌了,安心嫁過去吧。你若死在那兒,本宮也會按規矩接你迴來將你厚葬,賜你一份死後的哀榮的!”


    司妍閉著眼睛都能聽出皇後現下恨她恨得牙癢癢。


    她咬了咬牙,自知多說也無益就不再多說,索性扯開思路,讓自己期待接下來的劇情。


    或許她可以在叛軍那邊混出一番天地,發家致富奔小康,甚至一路攻過來,統領天下?


    她是不是還可以考慮一下在叛軍統領天下後,殺了叛軍首領,自己當女皇……?


    司妍大開著腦洞,在踏出長秋宮看到亓官保的瞬間,腦中又化作空白了。


    “阿、阿妍……”亓官保麵無血色,目光又想看她又避著她,薄唇顫抖不止,“我……我幫不了你。母妃說如果旨下了,任誰也不能讓父皇母後收迴去。”


    他氣得一拳砸在牆上:“我該跟你一起進去的!我早該知道母後刻意支開我,就是怕我會阻攔!”


    “九殿下……”


    “那說明我原本能阻攔啊!”亓官保有些聲嘶,“我……我怎麽就這麽笨呢!”


    被人關心總是一件令人動容的事。此時此刻,看著亓官保這副模樣,司妍情願自欺欺人地相信這不是係統預設,而是他情真意切的擔憂。


    她遲疑了一會兒,伸手搭在亓官保肩上:“殿下別擔心,我吧……我這人運氣一向不錯,去了叛軍那邊也會好好的!等我到了那邊,肯定會有人遞信兒迴來吧?殿下您安心等著就好,我一定是活蹦亂跳的到那邊!”


    “可是那裏……”亓官保眉頭深鎖地看了她的笑容一會兒,居然沒忍住抹了把眼淚。但隻那麽短短一瞬,他的神色忽地前所未有地堅定起來,“那好,你在那邊安心待著!遲早……遲早我也帶兵過去!無論如何接你迴來!”


    唉……


    司妍看著他依舊殘存兩分稚氣的臉,想笑又想哭。過了良久,她屈膝向亓官保一福,轉身離開。


    再度向自己強調“這不過就是個遊戲”的時候,她心裏竟有些難過了。


    備嫁的日子過得很快,嫁妝很快就都備妥了,吉日也很快就定了下來。


    在她離宮的頭一晚,司婉、司嬈、橘子還有藍渺一起在她屋裏抱頭哭了一場,一滴滴眼淚濺下來,讓試圖從這種遊戲帶來的悲傷情緒中抽離出來的司妍,再度分不清這究竟是現實還是虛擬。


    而接下來的很多天,她的日子並不好過。


    先是她在剛離宮後再度戳了【召喚npc】,想認真問一問jack接下來的劇情線到底是怎麽迴事?不求完整劇透,也好歹給個梗概啊。


    但是她依舊沒能把jack召喚出來——好多天了,無論她怎麽點,他都不出來,對這麵板發問十次,也不過有一次能聽到一次他的答複。她幾乎要懷疑是不是遊戲又出了bug,把她這個按鈕弄壞了,不過jack的解釋是他最近很忙,經常不在麵板中。


    對此司妍覺得很奇怪,因為japc的設定,就是以給玩家答疑解難為主的,他現下居然因為其他事情的忙碌而忽略本職工作?這是不是不大對頭?


    但具體有何隱情她又無從探究。一如jack在她所在的這個世界無法被旁人所知一樣,她也無法進入他的那個世界。


    然後就是和親路上的事了。


    和先前從曄城到京城一樣,這個遊戲在轉換地圖的設定上,並沒有類似於“傳送門”之類的快速到達方式,隻能一天天地自己走。而在這段行程的過程中,司妍對這個遊戲產生了前所未有的恐懼。


    和親的隊伍聲勢浩大,其中,她近前有四個位份較高的宮女是皇後挑選出來的隨嫁。她一路上的衣食住行都要靠她們照顧,然則從第三天開始,司妍的一日三餐就都是冷的。


    她考慮到古代的整體生活水平都偏低,旅途中做食品加熱可能確實不方便,就忍了兩天。然而第五天,她生理期到了。


    於是司妍就在午膳送進車中時跟眼前的宮女說:“我那個……月事來了,能不能勞煩幫我熱熱?要不來杯開水也行。”


    對方好像沒聽見,放下東西就出去了,司妍及時揭開車窗的簾子叫住她:“哎姑娘,麻煩來杯熱……”


    “殿下,您湊合兩天吧,啊。”對方沒什麽好臉色地翻了個白眼,“要不是您出來和親,我們也犯不著平白無故地被支到那等地方。勞您讓我們省省勁兒,在到那邊之前過幾天輕鬆日子,您要是看我們不順眼了,打發我們迴去也成。”


    司妍毫無防備地被甩了一臉冷言冷語,待得對方離開後,她嚐試著問別人要些小爐之類的東西自己動手加熱,也沒人給她。


    於是飯就隻能冷著吃,司妍在吃完之後,毫不意外地陷入了痛經的痛苦中。


    世上痛感千千萬,而對於普通人而言,痛經應該能算比較難熬的一種了。沒痛過的人常會嗬嗬一笑說哪有那麽嬌氣,然而痛過的都懂。


    司妍就是痛起來就起不了床的那種,每每一痛,就能痛到手腳酸軟、渾身冒冷汗,加多少床被子都白搭。那種痛還會一點點延伸開,滿眼向四肢、激得心跳也不對,痛得人想哭又哭不出來。


    再加上接下來的幾頓飯也都是冷的,這種痛感愈演愈烈。她在現實世界生理期已來過很多年、在遊戲裏這也已是第二個月,從來都沒有這麽痛過。


    到了後來,她已疼得躺在車中一口接一口地倒抽冷氣,恨不能讓自己下一秒就死在車上。


    這痛感如此真實,她連再說服自己這隻是遊戲的底氣都沒有了,恐懼感徹頭徹尾地將她包裹著,讓她忍不住地擔心如若叛軍首領真的如傳言一樣暴戾,她是不是就真的要命喪於此。


    “jack。”司妍虛弱地喘著氣,再度召喚npc,可是依舊沒有迴應。


    她不甘心地再次去戳裝備麵板,想讓時間停止下來,然而更新後的係統已經解決了這個bug。


    “jack……”司妍終於咬著嘴唇哭了出來,她用盡力氣撐起身,問外麵,“還有多久才能到!”


    “喲,你還著急了?”外麵的聲音很尖刻,“別急,再有半天就到了,今晚準讓你進叛軍首領的洞房!”


    車中,司妍緊攥著身下的被褥深吸了口氣:“好……”


    她是個在很多時候都嬌氣得不堪一擊,但若大家都欺負她、讓她覺得全世界都跟她作對的時候,就一定要拚一把的人。


    拚得過拚不過另說,但讓瞧她不爽的人笑看她認命服輸的滋味太憋屈。


    她咬了咬牙,打開了車中的妝盒。


    現下的境況再慘,她也要風風光光地從這量馬車裏走出去!


    司妍看了看妝盒裏的東西,開著查看界麵先摸出了個眼影:sweets-sweets五色眼影盤#05草莓烘餅,很好!


    這是make旗下的牌子,開架貨,價格便宜,對粉質、持久度的期待不能太多,但這盤粉嫩嫩的效果最是天真無害,隻要叛軍首領是個直男,應該會喜歡!


    然後她又萬分欣喜地摸了個唇膏出來……


    ysl圓管shine新色#46!拍桌!老天對她可算還有點人性!


    這支她在現實世界拿到後還沒正經用過,就是試了個色,感覺顏色間於最熱門的#12和#14之間,但是仔細比對後,比那兩支都要美。


    那種水嫩嫩的珊瑚色和12、14號一樣人畜無害,但是這一期的新色添加了六種精油,滋潤度提升很大。先前的那一係列ysl圓管shine,都有顧客反饋說在自己嘴上看似滋潤實則倒拔幹,這迴的新色據說解決了這個問題……


    司妍按捺著被疼痛激亂的心跳,克製住手上的顫抖給自己上妝,上完妝後,她盡可能地緩和氣息、調整睡姿,讓自己覺得舒服一些。


    並沒有再歇太久,馬車就停了下來。


    司妍聽到對方喊話說:“哎,你們,瞧見中間那棵樹,那是咱兩邊的中間。你們帶著人過來,我們放這皇子迴去,在中間換人!”


    她心裏一口氣提起來,然後聽到那邊一句沉喝中暴怒畢現:“滾!送她迴去!我用不著拿公主和親給我換……”


    話音未落,亓官儀腹間猛挨了一拳。


    來押送的叛軍一拎他的衣領:“你哪兒這麽多話?是我們主公要人,跟你用不用得著一點關係都沒有!知道嗎?”


    第35章 mac定製修容組


    坐在車中的司妍很期待劇情在這時會發生些轉折,比如隨她同來的這支和親隊伍裏其實是精銳部隊假扮的,再比如,或許敵方突然有那麽一個兩個緊要人物反水,讓叛軍首領再顧不得迎娶和親公主的事,她可以趁亂逃走。


    但是並沒有。在亓官儀挨過那一拳之後,周遭就徹底安靜下來,再然後,她的馬車緩緩駛了起來。


    馬車停下時,司妍側過頭,便從車窗簾子的縫隙中,看到了方才叛軍所說的那棵樹。


    她現在在兩方之間了。她突然覺得,自己好像站在一條人生的分界線上,折返迴去或許也不算美好,但再往前走必定一片荊棘。一股淒愴感一湧而上,衝得她有那麽一瞬,想不管不顧地衝出去,向外麵的人喊“我不幹了!我要迴家!”。


    亓官儀一步步走著,不多時,也走到了馬車前。這輛馬車那邊就是那棵大樹,目下秋去冬來,樹上的葉子幾乎已凋敝殆盡,隻有那麽兩三葉枯黃還孤零零地吊著,毫無生命力的隨風晃動。


    他停了停腳,身後押他的叛軍推了他一把。亓官儀側側首:“我跟她說幾句話。”


    幾個叛軍交換了一下神色,主事的那個點了頭,他可算得以自己走過去。


    “我……對不住。”亓官儀覺得自己站在這裏不疼不癢地說這些,無恥滑稽。靜默了好一會兒,才又續說,“今日的局麵,是我疏忽大意所致。你去叛軍那邊,一切以自保為上,來日……隻要我亓官儀的命還在,接你迴來就是我的畢生所求!”


    短短一刹,這話在司妍心中掀起了一陣無聲卻洶湧的波瀾。


    讀書的時候,她看過很多和親公主的故事。亂世裏為了謀求和平遠嫁番邦的有,盛世時為了鞏固江山而送出去的也有。無論是正史記載還是民間野史裏,總會大肆渲染她們出嫁後或淒涼或輝煌的人生。但司妍曾經想過,把她們送出的父兄,有沒有哪一個會主動去想日後要把她們接迴來?這個問題她當時自然沒有得到過答案,但是現在,在這個遊戲裏……她突然得到了答案。


    “你是哪位嬪妃膝下的公主?”亓官儀的聲音在外又響了起來,比方才有力了些,“你不在的時候,我替你照顧你的母妃。”


    “我……”三日的生理期折磨讓她的嗓子有些啞,咳嗽著清了清嗓中的不適,司妍才繼續說下去,“其實七殿下不用這麽愧疚,我、我跟其他人不太一樣……七殿下日後安心過自己的日子就好,我遇到的困境,我自有辦法逃出去。”


    她在想,等這個劇情過去,她就打開麵板直到jack迴來,然後她就退出遊戲好了。


    遊戲裏的喜怒哀樂她已然體會到了,到了叛軍那邊的後續劇情她並不怎麽感興趣。那麽她不如隨心地離開這裏,其實當個植物人……可能也沒有那麽可怕。


    等她這個唯一的玩家退出了,遊戲就該停止了吧。然後等到新玩家進來、或者等到公測,一切都會重新開始……


    司妍心裏忽然一陣酸楚,她忍不住從車簾縫隙裏看向亓官儀,看到他的鎧甲在陽光下銀光淡淡。


    就和她在宮門前送他離開那天一樣。


    “我從來沒有在乎過殿下的想法,沒在乎過任何人的。你們對我來說,連過客都不是。”司妍一邊笑說,一邊居然不由自主地流了眼淚。而她在抬手抹淚時才覺察到,望著手上的淚痕怔了一瞬,又強靜下心,“我對殿下來說同樣連過客都算不上,你可能明天就不記得我是誰了,今天剩下的時辰……不如讓自己開心點!”


    她很清楚這些話是什麽意思隻有她懂,可她就是忍不住要說出來。可能是被生理期折磨得矯情了,也可能是亟待宣泄的情緒讓她顧不得那麽多理智。


    “你在說什麽……”亓官儀眉頭緊鎖,他覺出車中之人情緒不對,也覺得這個微啞的聲音好像有點耳熟,一時卻辨不出是誰。


    他便催問了一句:“你究竟是哪一位?告訴我你的封號和母妃何人。如是民間女子加封的,你告訴我你家在何……”


    “你別再說了好嗎!”司妍有些撐不住地喝止他。她正在認真想要就此從這個世界離開,他的每一句關切在這時聽來,就都像尖刀刺心。


    人的感情太磨人了,縱使自己知道有些情感付出得不值得,也還是會不由自主地付出。


    司妍自嘲地一聲啞笑:“我真羨慕你們,一切都是設定好的,隻要念台詞就行了。玩家再投入,也不影響你們已經寫好的數據。”


    車外的亓官儀正一頭霧水,車簾驀地揭開,司妍一張掛著淚的臉上湧出笑意:“但我……我不跟你們玩了,我後悔了!我這就迴醫院當植物人去!我討厭你!討厭你們這個遊戲!這麽讓玩家不痛快的遊戲你們見鬼去吧!”


    她終於喊了一句痛快的,亓官儀看著她一陣木然:“司姑娘?”


    “你別這麽叫我!我玩打怪升級玩得好好的,全讓你攪合了!為了個e大餅你被俘你特麽是不是傻?一點都不讓人感動,你也就感動感動你自己!”司妍邊罵邊又抹了把眼淚,繼而複笑出來,“我真的討厭你們了……我要離開這兒!”


    下一瞬她肩頭被扯得一痛,頃刻間眼前光影飛轉。


    司妍一聲驚叫,幾乎要以為自己正在退出這個遊戲,待得畫麵再度停住,周圍的劍拔弩張嚇得她連喘氣都忘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被亓官儀拽下車的,總之現在她被他擋在身後。前麵,是弓箭齊備的叛軍,身後是同樣弓箭齊備的“自己人”。


    亓官儀拔劍指著近處的叛軍,衝那邊喊道:“她不是皇室公主,放她走!”


    對麵怒喝:“你別忘了我們為什麽留你一命!”


    “是你們非要我留自己一命!”亓官儀背在身後的手攥著司妍的胳膊,喊出的話語字字擲地有聲,“拿其他將士的命逼我活到現在,就因怕朝廷聽聞死訊後命公主半路折返,這種小人之舉,你們主公敢讓手下知道嗎?他們以為他是梟雄、以為跟著他能奪得天下,知不知道他其實隻想靠著和親公主給自己換幾十年安逸?”


    叛軍中頓時一片騷動,亓官儀手裏的長劍緩緩出鞘,劍刃與劍鞘劃出的低沉聲響像是在司妍心頭一割。


    她下意識地按住他的手,他微怔:“怎麽?”


    “別……”她有些慌,滯了一會兒說,“他們人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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