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蘿生產那天,大半村民有意無意的圍住了老婆婆的家,都在看著曉蘿這“妖精”會生出怎樣的精怪。伴隨著嬰兒響亮的啼哭,穩婆尖叫著鬆手將嬰兒摔到了地上,驚恐的從裏間衝了出來,口中大唿著妖怪。


    “孩子摔在地上的時候是頭先著的地,我跟著望過去的時候,才發現這孩子長著毛茸茸的白色兔耳,身後還有一截短尾,那時孩子細嫩的脖子已被摔斷,就這樣在我們眼前生生夭折了。”


    說起那個剛出生就意外夭折的孫子,老婆婆的聲音裏還有著濃重的遺憾與惋惜:“那時我和我家阿牛也明白了,曉蘿這孩子是兔子精,可就算她是妖精,她還是我家阿牛的媳婦,生的孩子也是我老李家的種啊,就這麽沒了,我老太婆心疼啊!”


    老婆婆重重敲了兩下心口,藍凝想象了下當時的場景,隻怕李婆婆當日的心疼和惋惜更甚。


    “我們母子驚怔的呆在了原地,曉蘿她當場臉色就變了,不顧生產完虛弱的身子爬下床想去把孩子抱起來,卻被很快衝進房間的村民一陣劈頭蓋臉的打砸打的頭破血流。”


    “我家阿牛是個樸實忠厚的人,平日裏對曉蘿又是百般維護,自然不會讓他媳婦被人欺負。他大聲咆哮著想要拉開眾人,卻被更多的人團團圍住,我這老太婆在旁邊想護著曉蘿,他們把我推到角落裏,舉起鋤頭、扁擔不顧一切的打在曉蘿和阿牛身上。”


    “房間裏的血腥味越來越濃,村民們紅了眼般瘋狂的朝曉蘿和阿牛扔手裏的東西,沒多久,我那無緣孫兒的屍骸就被人踐踏成泥,阿牛也被打的隻剩最後一口氣,沒一會兒就斷了氣,後來一道血光射來,救走了奄奄一息的曉蘿。”


    後麵的事情藍凝大概可以猜到了,曉蘿被救走,失去了攻擊目標的村民逐漸清醒過來,看著房間裏的滿地狼藉和被活活打死的李阿牛,這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錯事,很快便一哄而散。屋子裏隻剩一夜之間失去兒子兒媳和剛出生的孫子的老婆婆,場麵之慘狀完全是人無法想象的,也難怪老婆婆會變成這樣瘋癲癡魔的模樣,任誰一夜之間經此大變,神智都會受到巨大衝擊。


    “那白衣女子就是白曉蘿吧,之後又發生了什麽?”老婆婆說完後陷入了短暫的沉默,顧七隻得出聲提醒老婆婆說接下來的事。若事情到這裏就告一段落,那老婆婆何以會對那白衣女子這般親近,這村裏又為何會處處透著古怪?


    “如果事情到這裏就算完了,那我老太婆隻能歎一聲家門不幸,命中注定無子送終斷子絕孫,後來村子裏發生的一些事情,就開始處處透著古怪……”


    當天晚上,阿牛的屍體和那嬰兒的殘骸都不見了,村民們聽了這事後惶惶不可終日,都害怕曉蘿會迴來找他們報仇。後來三個月過去了,除了李婆婆瘋瘋癲癲神誌不清逢人便喊兒子媳婦之外,村子裏一切風平浪靜。


    村民們漸漸放下心來,日子照舊過得有聲有色,所有人都開始漸漸遺忘那血腥殘忍的一晚。良心發現的村民們也不時的接濟李婆婆,讓這孤寡老人的日子過得不至於淒慘,以此聊表內心的懺悔,可就在村民們放下心來的時候,黑暗已經開始慢慢靠近這個破舊的村莊。


    首先是入山打山貨的青壯年接二連三的失蹤,之後每到夜晚,村子裏便會起濃霧,第二日霧散的時候,村裏便會有人失蹤。村民們開始恐慌害怕,知道這是小白來複仇了,他們想要逃離這個地方,可是他們無論向哪個方向走、走多久,最終都會再次轉迴到這個村子。


    村民們不願坐以待斃,想要抓李婆婆威脅小白,可是他們逐漸發現,李婆婆不再在村中亂走,而是每日坐在門前的矮凳上,癡癡的望著村外直通深山的小徑,好似在等待什麽,而李婆婆身邊好似罩了一層透明的保護罩一樣,他們怎麽也無法靠近。


    人一個接一個離奇失蹤,村民們惶恐不安,半年時間裏,村子裏的人大部分都已失蹤,隻剩下寥寥數人在絕望等死,整個村子幾乎成為了一個死村。


    藍凝和顧七沒想到這其中會是這麽一段故事,一時驚呆在原地,半晌無語。


    “剛才那女子就是白曉蘿嗎?”片刻後,藍凝終是晦澀的問了出來,她沒想到那女子竟有著這麽一段痛心傷情的經曆,一夕之間沒了摯愛的丈夫和剛誕下的孩子,還被打成重傷有家不能迴,任誰都想要報複的吧!


    之前她還想著不能讓那白衣女子傷了老婆婆和村裏無辜的村民,可聽完這段故事,她卻難免為村民的暴行憤恨不已,思到深處,誰才有錯,誰又是真的無辜?


    “是……村裏青壯年開始失蹤的時候,曉蘿來看過我一次,她跟我說,不久以後阿牛和孩子就會複活,我們一家人能重新團聚,她要我在家等著。自那以後,我便天天在門前坐著望著村外,盼著什麽時候他們一家三口能重新迴來……”說道最後,老婆婆又開始抹眼淚,聲音也滿是哽咽。


    “村子裏的人已經差不多都失蹤了,死活不知,我這老太婆也時而清醒時而糊塗,糊塗時也不知做了什麽怪事,清醒之時想起兒子孫兒的慘狀,便恨死了這些住了這麽多年的村民,可我心裏明白,那天動手打人的都是村裏青壯年的漢子和婦人,和村裏的老人無關,跟你們小倆口更沒有關係。”


    老婆婆握著藍凝的手輕輕拍著,“剛才我把你們小倆口當成了我那苦命的兒子兒媳,還望你們莫怪!”老婆婆歎了口氣,淚水又湧了出來,她用手背拭著淚,哀切的歎道:“曉蘿是個乖孩子,她從來沒有害過人,就算她是妖精,我和阿牛都不在意,這些人憑什麽這麽對她?可憐了我家阿牛和無辜孫兒,就這麽白白丟了性命……”


    作者有話要說:  我不知道誰有錯,或許大家可以給我一個評斷


    ☆、第六十四章  千年為緣


    藍凝來不及反駁她和顧七不是一對,就被老婆婆的眼淚激的同情心起,這當口也不急著澄清了,忙用手絹幫老婆婆拭了淚,又不住低聲安慰,這才讓老婆婆的心情稍微平複了一些。


    “老婆婆,您兒媳曉蘿有沒有跟你說過,她在什麽地方?”顧七看著心裏雖有不忍,卻還是問了出來。


    “沒有,曉蘿沒跟老太婆我提過這事。”


    顧七迴頭與她對視一眼,藍凝起身扶著老婆婆迴房休息,她剛走出老婆婆的睡房,裏麵又開始傳來嚶嚶哀切的哭泣聲,藍凝迴頭看眼顧七,表情有些無能為力。


    “你現在想怎麽辦?”顧七開口問。


    藍凝沉默了片刻,才看著庭院裏漸漸開始散逸的霧氣低低道:“我想去見見曉蘿。”


    “你想救人?”


    藍凝輕輕搖了頭,“我不知道。照理說村民打死曉蘿的孩子和丈夫,她要報仇天經地義,我不該攔著,可一想到她要報仇的對象是整個村子,她要殺掉這麽多條人命,我就覺得很不忍……”


    “相比這個,我更好奇的是曉蘿跟李婆婆交代的另一件事,她說李阿牛和孫兒會複活……嗬嗬,死而複生真有這麽容易?她到底打算怎麽做到呢?”顧七環胸撫著自己的下頜嘿嘿一笑,他實在是好奇的緊啊!


    “那我們就進山找曉蘿吧!”


    二人當機立斷決定進山,外麵霧氣漸漸散去,露出天上皎潔的月光。顧七帶著藍凝騎上白猿在林子裏穿梭,不時的從小獸哪裏打聽山間情況,兩人很快便打聽到曉蘿的行蹤——她在大山深處懸崖邊上的一處洞穴中。


    藍凝二人趕到懸崖邊的時候天已經大亮,進到洞穴,他們一眼就看到了一個獻祭的陣圖,陣圖中央躺著一個粗壯漢子和一個嬰孩,男人麵色紅潤看著生氣十足,孩子的身子有些殘破,但很明顯能看出在慢慢恢複。陣圖中不斷有白氣源源不斷的聚集到男人和嬰孩身上,奇怪的是二人並沒有看見祭獻的人。


    洞穴深處緩緩走出一個人,正是昨晚上見過的女子白曉蘿。小蘿一見二人竟出現在此地,立刻全身戒備起來,血紅的眸子盯著顧七冷冷不語,很明顯是對他的詛咒術頗為忌憚。


    顧七舉起雙手表示他們毫無惡意:“昨日的事都是意外,我們隻是在李婆婆家裏借宿的外來人,你不用擔心,我們沒有惡意,隻是有些好奇,你當真是兔妖?”


    曉蘿見他二人確實沒有敵意,便要求他們先離開洞穴再說,三人一前一後出了洞穴站在懸崖邊上,曉蘿依戀的看了洞中丈夫孩子一眼,這才迴頭看著他們追問來意。


    “既是外來人,借宿過後就當速速離開,你們現在追到這裏來到底有什麽目的?”


    “剛才李婆婆給我們講了家裏發生的事兒,我想知道,你明知人妖殊途,為什麽還要下山嫁給李阿牛呢?”這是藍凝反複想不明白的地方,曉蘿身為修煉成形的妖精,可以過得自由自在,也可以繼續修行謀求仙途,為什麽就一定要偏偏選擇一條最不切實際的路呢?


    人妖殊途,修煉成形的妖精偏偏想要嫁人生子,就算她能如願和李阿牛廝守一生,那接下來沒有李阿牛的人生,她又該如何過?


    “說什麽人妖殊途!”曉蘿一聽她這麽說,血眸冷冷掃了過來,冷眉一哼,“我修煉千年修成人形就是為了他,如果不能嫁給他,我這些年修煉渡劫又有什麽意義?”


    “修煉千年為了他?”藍凝驚訝,這又是怎麽一迴事?


    此時的曉蘿完全沒有李婆婆口中所說的那種溫婉靦腆,她看了眼天邊的浮雲,臉色才緩緩平複下來,再開口時,她的聲音溫柔了很多。


    “五千年前,我隻是一隻山間無憂無愁的小白兔,有天在林間玩鬧時不小心被捕獸夾夾傷了腿,就在那時我遇到了一個少年,他幫我包紮好傷腿,還把我放在大樹的枝椏上以免被老虎獅子叼去。”


    “照理說,兔子的記憶是不會有多長久的,那次可能是老天眷顧,少年幫我包紮時不小心劃破了手指,一滴血滴到了我的口中,被我吞了下去,從此便記住了那少年。後來我慢慢有了靈智開始修煉,我想再見見那個少年。”


    “那時天地靈氣已經散逸,我用了五千年修煉才能幻化成人形,我記得那少年,便開始下山尋找。或許是老天憐惜我,剛出山林我便遇見了阿牛。雖然過了這麽多年,雖然他已經變了模樣,可我還是一眼便認出了他,因為我記得他的氣息。”


    “都過去五千年了,那少年怎麽可能活到今天!”藍凝疑惑追問。


    曉蘿淡淡一笑,“那是他的轉世。在很久以前,人界和冥界還相通的時候,人死後靈魂會離開肉體,去往冥界。冥界有條忘川河,河上有座奈何橋,橋上有位孟婆,給每一個經過的靈魂一碗孟婆湯,喝過孟婆湯,便會忘記前塵,投入六道輪迴,投胎轉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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