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氣氛變得極其古怪沉默的時候,克瑞斯蒂安終於開口了。


    “安的存在隻是一個巧合和意外,要重現這種巧合,說實話,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他並非不懂她的言外之意、不願意給與幫助,也不是沒有想到這種可能性、沒有頭緒,而是那實在是太危險了。


    那並不是法師塔研究時嚐試的簡單的組合實驗,也不像聯盟中遊走於各勢力間的局麵調和,而是在懸崖邊緣走鋼絲般的一次性危險嚐試,不可能擁有一次次的試錯機會。


    魔力本源的能量強度本就是客觀存在著的,無法調節與調和。也就是說,可以契合就是可以契合,不可以就是不可以,二者之間並沒有什麽緩和的過渡關係,而是是與否的判斷題。


    而且這樣的行動,就像是把冰與火放在一起的冒險嚐試,一旦失敗,嚐試者隻會像那被投入火焰中的冰塊一樣被瞬間融化消解,什麽都不剩下。


    因此,克瑞斯蒂安才在明知道安的存在的前提下,並沒有主動提起這個可能性的事。哪怕在重新見到她的第一眼時他就發現了,她目前的境況和當時的安的情況何其相似,卻也沒有想過要嚐試這種可能性。


    那確實太冒險了,如果可以,他更希望她能擺脫這個漩渦,作為一個普通人活下去,而不是現在這樣,永遠都被殘酷的命運推著,逐步墜入越發深暗的深淵之中。


    克瑞斯蒂安迴避的態度被她精準的洞悉,但她並沒有反駁,隻是將視線投向了乖乖坐在一旁沙發上,穿著小洋裙,如同一個漂亮洋娃娃一樣的安,提出問題。


    “魔神之眼可不是一般手段所能輕易對付的敵人,還是……你難道想把這麽個小丫頭給推上戰場?”


    她刻意停頓了一下,那美豔到妖異的麵容上,豐潤的紅唇諷刺的微微勾起,露出一抹頗為諷刺挑釁般的笑容。


    “……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畜生了?”


    麵對著她這樣近乎是挑釁般的指責話語,克瑞斯蒂安卻隻是保持著沉默,半晌才開口低聲迴答。


    “可你應該清楚其中的風險性,以你現在的身份立場,完全可以離開,沒必要冒這種險。”


    他的目光少有的避開了她的眼睛,似乎在竭力迴避閃躲著些什麽。這在一向溫和坦誠、麵麵俱到的克瑞斯蒂安身上可是罕見的情況。


    她和魔神之眼的關係已經被完全切斷,又失去了屬於魔王的身份和力量,還有了改換身份的辦法,完全沒有必要冒著性命危險迴到這個風口浪尖。這也是他……僅存的私心。


    可對方卻似乎完全不領情。


    時桑重重一掌拍在了克瑞斯蒂安麵前的辦公桌上,然後略俯低下身子,同坐在辦公桌後的克瑞斯蒂安的視線保持在同一水平線上。


    “你在開什麽玩笑?你是讓我把希望寄托在你們這種壓榨童工的家夥身上,然後等你們輸了再等死嗎?”


    到這個時候,她似乎完全忘了昨天“壓榨童工”的幫兇也有她的一份了。


    她其實聽出克瑞斯蒂安暗示的意思了,他是希望她借著這次和魔神之眼斷開了聯係、又有魔神之眼存在,她完全可以擺脫以前的桎梏,可以徹底借著新的身份麵貌擺脫原本的宿命。


    可是如果世界毀滅,她又哪裏還有安身之處,又談何置身事外?


    時桑依然記得她誤入時空亂流後見到的那個崩壞毀滅的世界線,唇亡齒寒的道理她早就知道,更何況現在,她早已知道結局。


    ——克瑞斯蒂安會死,修斯最後也會死,所有人都會死。


    逃避不能解決任何問題,隻會讓局麵越發惡化。而躲在克瑞斯蒂安他們的庇護之下苟活更不是她的作風。


    更何況……她自己的仇,希澤爾的仇,包括整個瑞默爾家族的仇,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說,她都應該親自去了結這一切。


    原本就極具攻擊性和侵略性的美豔麵容再加上極具氣勢和壓迫感的姿態,足以讓任何人都感覺到壓力,哪怕是克瑞斯蒂安也並不例外。


    他沉默著,默默將視線望向了一旁站著的修斯,像是某種求助,又像是在征求意見。


    可是修斯並沒有開口阻攔,而是微微搖搖頭,低聲對克瑞斯蒂安道。


    “相信她。”


    修斯並不是在盲目信任,而是相信她有著一定的把握。


    那既是因為鮮血契約帶來的某種感應,也是因為彼此之間默契的相互了解。因此他相信,既然她提出這個要求,那就一定是有某種把握的。


    像是要安撫並說服克瑞斯蒂安一般,修斯頓了頓,又遲疑著繼續補充道。


    “線索是……前代魔王希澤爾·澤金留下的,應該可以相信。”


    因為有安在場,修斯說得相當含糊,但也足夠清楚明了的點明了關鍵。前代魔王希澤爾·澤金作為敵人,確實是一個讓人感覺相當可怕恐怖的對手,但是如果是作為“盟友”,那絕對是值得信任的可靠存在。


    在這一點上,無論是修斯還是克瑞斯蒂安,都不得不承認這個事實。


    聽見修斯這樣向克瑞斯蒂安解釋,抱著手臂的時桑略顯不滿的高高挑起了眉,卻並沒有多說什麽。


    “……”


    而克瑞斯蒂安的眼神驟然變得幽深了一些,表情沒什麽變化的深深看修斯一眼,而對方隻是用沉默堅定的目光作為迴應。


    氣氛似乎又沉默僵持了片刻,然後,克瑞斯蒂安終於鬆口了。


    “……好吧,我明白了。”


    他垂下目光,將視線望向了手中一直握著的那根染著血紅的血池池水的細管玻璃瓶。


    ——也許,這件事命中注定應該由她來了結吧?


    克瑞斯蒂安終於做出決定,開口低聲向他們講述道。


    “在瑞坦斯的最險峻阿拉霍格雪山之上,其實有著一座光明神殿的遺跡。”


    他先輪流看了看時桑和修斯的反應,然後繼續講述道。


    “那裏常年籠罩著終年不化的凜冽風雪,能夠穿破魔法的屏障,就連最強大的龍族都無法逾越,是被稱為‘歐雅之喉’的天險。”


    “那裏才是這世上唯一黑暗絲毫無法侵染的地方,據說,那裏被真正的聖靈守護著,也是光明女神真正陷入沉睡的地方。”


    金發的俊美青年用舒緩溫和的語調緩緩敘述著,語氣頗帶著幾分鄭重和莊嚴。


    “那裏……有著瑞坦斯最後一件聖遺物,‘女神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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