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刑部大牢,納蘭明珠這才知道外麵的天已經黑了,在大獄裏麵待了這麽久,整天整天的不見陽光,如果不是看守每天準時送來三餐,他在牢裏麵連日夜都分不清楚。


    “大人,下官來的匆忙,還沒來得及通知大人的家人,要不您還是先在這裏沐浴更衣,去去身上的晦氣,等下官派人通知了之後,再派車馬前來接大人如何?”刑部尚書恭敬的對納蘭明珠說道,並把對方攙扶出刑部大牢。


    盡管這位大人剛剛出獄,披頭散發,滿身汙垢,還被皇上剝奪了官位,成為一介草民,但是卻沒有人敢小視這位大人,不僅僅是因為這位大人掌握著無數朝廷命官的罪證,更重要的是,能從貪汙受賄的殺頭之罪中脫身,又能在謀反的風口浪尖上全身而退,如此能耐,顯然不是一般人能夠做到的,這說明皇上還信任他,說不定將來哪一天皇上一高興,又將其恢複官職,畢竟是皇上的老臣,跟隨皇上多年,皇上又是個念舊的人,而且論起輩分來,這位大人還是皇上的堂姑父呢。


    “不必了,我已經有很久沒有唿吸到外麵的新鮮空氣了,連夜空是什麽樣子,也都忘記了。你們不用費心,我現在隻是平民百姓,自己走迴去就可以,正好順便欣賞一下京城的夜空。”納蘭明珠淡淡的說道,一副無欲無求的淡然樣子,看起來像是受到了什麽重大的打擊。明白人知道,這是高人,不明白的人,還以為這是個叫花子。


    其實納蘭明珠也想沐浴更衣,在大獄裏麵待了這麽久,連個澡都沒有洗。身上髒兮兮的,癢到不行。但是,剛才老天爺發了話。不讓他洗,讓他就這樣出去。不僅如此,還要他自己走迴家,說是越多的人看到越好,這樣事情傳到皇上的耳朵裏,就能夠博得皇上的同情,說不定就能官複原職。他一聽,覺得老天爺的話也有道理,也就照著做了。大牢都進了。還有比這更丟人的事情嗎?他現在,最不怕的就是丟人。


    更何況,他現在對老天爺佩服的那是五體投地,不愧是老天爺,連‘置之死地而後生’如此兇險的一招都能夠想出來,而且還能成功,這世間也隻有老天爺敢如此了。所以,他現在對老天爺的是言聽計從,不管老天爺讓他做什麽,他都會毫不猶豫的去做。


    “大人……”


    刑部尚書還想挽留。納蘭明珠卻揮了揮手,然後邁著步子,拖著沉重的身體。沿著刑部大牢前的長廊,向外麵走去。


    這條路,他走過很多次,沒有人比他更熟悉這裏了,就算閉著眼睛,也能夠走出去。隻不過以前走這條路的時候,他還身穿官服,他是這裏的主人,而現在。他卻變成了剛從牢裏麵放出來的布衣。盡管是無罪釋放,但身份的前後差距。卻讓人唏噓。這才過去多久,就從手握重兵的權臣。變成了一個垂暮之年的老人。命運無常,造化弄人。


    出了刑部,眼前廓然開朗,隻不過在前麵的官道上,此時卻站滿了人,看他們身上穿著的官服,不是當朝大臣,就是封疆大吏,各個身份顯赫。


    “大人,您受苦了。”


    “納蘭明珠大人,你怎麽這樣就出來了?王大人沒給您準備點兒衣服?太不像話了。”


    “大人,下官的馬車就在附近,這就送您迴府。”


    見到納蘭明珠之後,這些人紛紛上前彎腰拱手行禮打招唿,仍舊是一口一個大人的叫著,態度也極為恭敬。


    納蘭明珠停下了腳步,抬頭看了一眼,衝著在場的諸人一拱手,淡淡的說道,“老夫一介草民,各位大人都是朝廷棟梁,老夫又怎敢勞煩各位大人?各位大人都請迴吧,老夫也要迴府了。”說完,穿過人群,沒有理會任何人,徑直的離開了。


    看到此景,剩下的官員麵麵相覷,你看我,我看你,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辦。要知道,他們以前可都是跟著納蘭明珠混的人,唯明珠大人馬首是瞻,好不容易把納蘭明珠盼出來,準備好好慶祝一番,然後大展拳腳,狠狠的跟索額圖一夥火拚一番。卻沒想到納蘭明珠大人看起來卻是如此一副落魄的樣子,仿佛對一切都已經心灰意冷。


    “大人這是怎麽一迴事?不會是不管咱們了吧?”有人不解的問道。


    “是呀,咱們天天上書為大人辯護,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把大人救出來,大人應該高興才對。不會真的決定當個屁民了吧?”


    “皇上現在罷免了大人的官職,那是因為皇上正在氣頭上,等過了這一陣子,皇上消了氣,自然就會為大人官複原職。”


    眾人紛紛議論,都對歐陽明珠大人,還有自身的未來,充滿了迷惑,失去了領路人,都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麽走了。先邁左腳,還是先邁右腳來著?


    納蘭明珠走了沒多久,突然一輛馬車在他的身邊停了下來,野蠻粗暴,馬匹差點兒撞到了他的身上。若是以前,他一定連車帶馬,包括馬車的主人,統統鞭打一頓,送進大牢,但是這一次,他謹遵老天爺的教誨,低調再低調,慍色在他的臉上一閃而過,取而代之的是平靜。


    “我道是哪個叫花子這麽晚了還在大街上要飯,原來是納蘭明珠大人呀。”馬車裏麵傳來一個聲音,緊接著就看到車窗的簾子被掀開,露出一張人臉,那人的眼中充滿了譏諷,還有幸災樂禍。


    納蘭明珠心中一沉,真是冤家路窄,沒有想到會在這裏遇見索額圖。


    不錯,坐在馬車裏麵的,正是議政大臣,世襲一等公,孝誠仁皇後的叔父,當今太子的外公索額圖,納蘭明珠一生的死對頭。


    “原來是索額圖索大人,大人還沒歇著?小心天黑,陰溝裏麵翻車。”納蘭明珠雖然心裏氣的直咬牙,但表麵上還是一副淡定的樣子。


    “哈哈,我這輛馬車,又大又寬敞,就算遇到了陰溝,也會直接衝過去,不會翻車的。倒是明珠大人你,已經翻在了溝裏,而且還是一條臭水溝。”索額圖譏笑道。


    “是呀,老夫確實掉進了臭水溝,不過,人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的?相信下一個就是索大人了,索大人可要小心嘍。”


    “呦,都成叫花子了,還是這幅口氣?你還以為自己是站在大殿裏麵的相國?”


    “是不是,不是索大人你一人說的算,不過明珠真的要感謝索大人,如果不是索大人你,明珠也不會這麽快就離開大獄。”


    “什麽?我?”索額圖聽到納蘭明珠的話後愣了愣,自從對方被彈劾之後,他就沒少上書,折子上麵列出的每一條,那可都是死罪,特別是在有人彈劾納蘭明珠謀反的時候,他更是第一個站出來,舉出相關證據。所以,要說最恨納蘭明珠的人,非他索額圖莫屬,他又怎麽會救對方呢?開玩笑,絕對的開玩笑。“明珠,你是不是在刑部大牢裏麵待的時間太長,待瘋了?”


    納蘭明珠二話沒說,直接一口老痰,對著車窗吐了過去。索額圖好歹也當過侍衛,眼疾手快,直接把窗簾放下,等到再掀開的時候,看到那口痰正好在窗簾上。索額圖立即瞪起了眼睛,若不是他反應快,那一口痰可就吐在他的臉上了。


    “明珠,你……”


    “我是瘋子,索大人不會跟瘋子一般計較吧?哈哈!”納蘭明珠大笑著說道,緊接著咳了一聲,又奴起嘴巴,衝向索額圖,索額圖嚇了一跳,又把窗簾放了下來。納蘭明珠看見後笑了,“索額圖,你也有怕的時候。”


    索額圖聽見後,立即把窗簾掀開,衝著納蘭明珠說道,“明珠,看來刑部大牢把你改變了不少,以前你在大殿之上,依靠三寸不爛之舌,沒少跟我作對,沒想到你現在卻下作到隻會吐口水,真讓人心痛啊。”說完,也咳了一聲,衝著納蘭明珠吐了過去。


    納蘭明珠哪能示弱,閃躲開之後,立即又吐了過去。


    冬天氣溫低,穿的多,就這麽吵架,顯然是施展不開,何況都已經是五十多歲的人了,動起手來在大街上摔跤也不好看,而吐口水就變成了最好的攻擊方法。試想一下,吐出去的口水遭遇冷空氣迅速凝固,變成具有殺傷力的暗器,打在臉上啪啪疼,不僅對對方的*會產生一定的攻擊傷害,還會對對方的精神產生一定的攻擊效果,絕對是冬天裏最好的攻擊武器。


    納蘭明珠跟索額圖對吐了半天,最後兩人都累的不行了,口水吐的嗓子說話的聲音都變的沙啞了,再咳,咳出來的就不是口水,而是血了。沒想到吐口水,比在朝堂之上打口水仗還要累,要知道以前在皇上麵前,即使吵上一兩個時辰,也不會感到任何的疲倦,而且越吵越精神。


    “索額圖,以前咱們是在大殿,皇上的麵前打口水仗,現在咱們是在市井之中打口水仗。”


    “是呀,這麽長時間,你來我往,都沒有分出個勝負。今天我沒口水了,咱們改日再戰。”


    “好,我等你。”


    索額圖坐著馬車走了,納蘭明珠也慢慢的往家走,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似的。


    高手過招,都是如此。


    過程驚心動魄,最後風平浪靜。(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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