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可是路楠姐說你走到哪裏我都要全天跟著,讓你習慣有助理的存在。”


    一不留神,這個老實的助理就把路楠交代的話透底了。


    池遲沒再說什麽,開始研究接下來的劇本。


    【在朝夕相處中,文宣不停地向玲瓏講述山外的生活,玲瓏漸漸對文宣產生了仰慕之情。】“我們一群人就在岸上喊:‘快點,再快點!’龍舟就越來越快,越來越快,劃龍舟的人動作整齊又漂亮,跟著鼓點用船槳帶的水花飛濺。”


    男人講到興起,猛地從榻上跳了下來,手舞足蹈地模仿著人們劃龍舟的姿態,他的動作隨意又瀟灑,寬大的衣袖隨著他的動作翻卷著,仿佛他描述中的那些水花。


    女孩兒跪坐桌旁,正襟危坐的姿勢早就變了,她一隻手撐著自己的下巴,兩隻眼睛看著那個男人。


    桌上有一盞夜明珠做的燈,卻不及女孩兒此刻眼中的明亮,仿佛有人將外麵的星光,散進了她的眼眸。


    男人跳著、舞著,看見女孩兒的樣子,動作頓了頓,停了下來。


    “你是在笑麽?”


    玲瓏低下頭,用手遮住自己的半邊臉頰,她的手指能摸到自己唇角的笑容,有點淺,有點甜。


    女孩兒垂眸低思,臉旁的一縷發垂到她的胸前,黑發、白衣、如凝脂一般的頸項,還有那雙時刻吸引人注意的手,都讓男人心神動搖神似不屬。


    “我……不該笑的。”她慢慢地垂下手,卻依然不敢去看眼前的那個男人。


    “山外的俗世,也是俗世,我不該的……”


    她像是在告誡自己,又像是說給男人聽,最後的四個字已經帶出了別的意味。


    不該做的事,就是已經發生的事。


    不該動的心,就是已經動了的心。


    不該生的情,就是已經在心神中淺淺環繞的情思。


    男人一步一步地走近她,那雙含情的眼睛裏像是藏著一杯濃酒,讓人一看就像迷醉其中。


    “有什麽該或者不該,這個世上隻有想做或者不想做,想要或者不想要。”


    他抬起手,想要去觸碰女孩兒的頭發。


    女孩兒靜默著,仿佛在迴味著他話中的含義,這個觸碰,於她就像是一個驚雷。


    她站起來,臉上有震驚,有迷茫,唯獨沒有被人冒犯後的惱怒。


    “我,我要去找樹神,我、我破了律條。”


    她慌亂了,何止是語氣,更是情思流轉的眼神,和那顆矛盾重重的心。


    男人卻猛地抓住她的手,像是獵人終於擒住了落網的天鵝。


    她逃不掉了。


    他知道。


    “樹神高高在上,有很多事都不知道。我知道的,比他多多了……”


    男人用帶著自己體溫的懷抱猛地抱住了女孩兒。


    那盞用夜明珠做成的燈被他碰倒,在桌上轉了個圈兒,終於掉到了地上。


    第38章 邏輯


    淡雲繚繞,朝陽初起,鳥啼漸起,在酒店後麵的盤山道上一個女孩兒在勻速慢跑。


    這就是池遲一天的開始,雖然對於更多的人來說,這個時間還是屬於一夜安眠的小部分。


    路旁野草侵道、蟲鳴微微,紅色的野杜鵑開的熱鬧,涼爽的風從身上輕輕擦過,讓人說不出的舒爽。


    她喜歡這樣的清晨,喜歡親自用兩條腿去丈量自己漫漫長路的感覺,唿吸之間都有讓人說不出的愉悅。


    嘴裏默念著劇本,跑著跑著,迎麵有一個穿著白色運動服戴著口罩的女人也慢慢地跑了過來,她身後還跟了兩個高大的男人。


    “顧惜?”池遲很驚訝,她抬頭看了一眼太陽,暗想自己是不是今天起晚了看錯了時間。


    帶著保鏢悶頭跑步的女人抬起頭,也很驚訝:“池遲?你怎麽這麽早起床?”


    這話問的,就跟她自己其實一直都起這麽早一樣。


    池遲幹脆改了方向又和顧惜一起跑了起來。


    “跑習慣了,你今天怎麽了?”一大早起來跑步,熱愛睡美容覺的顧影後是被什麽奇怪的東西附體了麽?


    顧惜突然指著道旁的紅花說:“看,那是什麽?”


    “杜鵑。”池遲瞥了一眼就直接給了她答案。


    “哦……真紅啊……”顧惜嘿嘿一笑,假裝自己已經忘記了池遲剛剛的提問。


    池遲很體貼地沒有再追問,她覺得自己已經知道原因了——今天顧惜要和安瀾搭戲。


    一個因為國事紛亂而心力交瘁的柔弱帝王,一個是老成謀國深受愛重的丞相,她們互相吐露心聲又各有隱瞞,是一場真正的心機之戰。


    和安瀾搭戲,竟然能讓顧惜緊張到早上六點起床跑步?


    池遲對自己和安瀾的戲份無比期待。


    太陽升起來了,顧惜的晨跑也就以“防曬霜塗得不夠厚”為由匆匆結束了,送她迴到酒店,池遲很自然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的話脫口而出:“別緊張,加油。”


    “嗯,不對,誰緊張了,誰緊張了?!”


    池遲很隨意地衝她招了招手就進行自己另一半的晨跑去了。


    “這個小丫頭是越來越沒大沒小!哼!沒大沒小!”


    被看出了緊張的顧惜色厲內荏、口是心非,可惜旁邊沒人接茬,她隻能自己哼哼完了就算了。


    兩位影後的演技比拚何止讓顧惜激動,整個劇組都激動了起來。一大早場景剛剛搭好,已經有百十號此時不需要出現在片場的人堵在攝影棚的門口等著圍觀。生生逼著好脾氣的費導演下令清場,並且關上了攝影棚的大門。


    混在人堆裏的池遲在導演下令關門的一瞬間立刻變成了幫助工作人員推人關門的熱心人士,然後她就堂而皇之地留在了攝影棚裏。


    【天災人禍政令不通讓女王開始懷疑自己到底能不能成為一個好的君王,在她迷茫的時候,丞相出現了。】女兒國的王座是用粗藤打造的,上麵鑲嵌有貝母雕刻的花紋,還有價值連城的鮫珠,女王坐在王座下的台階上,身上穿著簡便的紅色絲袍。


    她的肩膀那麽瘦削,此刻仿佛已經對那些壓在她身上的事情無力支撐。


    “陛下。”


    黑暗的角落裏突然傳出了那兩個字,帶著特有的腔調和力量。


    它溫柔,它慈愛,它忠誠,它能給人以力量。


    穿著一身黑色的官袍,丞相碧璽緩緩地走到光下。


    “夜已經深了,您也該早點休息了。”


    外麵是無邊的黑夜,身上是沉重的負擔,沉舟在聽見碧璽話語的那一瞬,眼眶就紅了。


    眉梢本是驕傲的,眼角本是高貴的,它們在那一刻泛起了微紅,讓高傲女王看起來像是個需要安慰的孩子。


    “碧璽……”她叫著來者的名字,又仿佛是在歎息。


    “我似乎並不適合當女兒國的國王。”


    濃豔華麗的聲音迅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而在那之前,人們的眼裏隻有那個黑色的宰相。


    在人們看向女王的時候,宰相動了,


    她抬腳,穩穩地,穩穩地往前走,兩隻手隨意地攏在袖子裏,就是極有存在感的姿態。


    然後她笑了。


    “我還記得,先王第一次讓老臣見陛下的時候,您才這麽高。”她用手在自己的腰間隨意一劃,輕鬆地樣子就像是在跟自己的子侄聊天。


    或許她的心裏就是把沉舟當成了自己的子侄,因為在她已經在這個國家呆了很多年,送走了和自己如知己如夥伴的先王。


    “現在的您,足以讓先王驕傲。”她慈愛又真誠,能隨時挑動別人記憶中的溫情。


    “我……”


    年輕的女王微微抬頭……


    “cut!”費澤突然出聲打斷了她們的表演。


    “顧惜,你的感覺不對。”他的臉色很沉重。


    顧惜沒說話,她長出了一口氣,揉了揉額頭。


    “我再想想。”


    悄悄圍觀的一群人都有些疑惑,他們不明白演得好好的,顧惜到底哪裏不對了。


    池遲雙手抱在胸前,無聲地搖了搖頭。


    邏輯,顧惜的表演邏輯被安瀾帶偏了。


    在這段戲裏,女王的頹唐是假的,丞相的安慰也是假的,她們都要努力表現得真誠,丞相表現得太真誠了,女王在接她的話的時候,表情和語言就有了敷衍的感覺。


    其實顧惜並沒有一絲一毫的敷衍,是她對女王自己內心的思想沒有把握準確,女王她是在試探丞相,而不是已經知道丞相有問題。受到了安瀾情緒帶動的影響,在她抬眼的那一瞬間喪失了女王自己的理智和判斷力,隻剩下“我早就知道她是假的,即使她再真誠我也不相信”的味道。


    而不是追憶和思考,不是掙脫往昔迴憶的理智決斷。


    演戲啊,就是兩個人表演邏輯的碰撞,當一個人的邏輯失去了說服力,就說明她演得失敗了。


    顧惜、費澤和安瀾湊到一起,兩個演員一邊補妝一邊和導演交流。


    池遲閉上眼睛,去思考自己這段戲裏應該怎麽去表演。


    光暗交接的大殿裏,她成了穿上紅裙的女王……


    “睡著了?”


    一樣渾水摸魚在一邊看現場拍攝的柳亭心從後麵拍了一下女孩兒的肩膀。


    讓她意外地是,女孩兒並沒有什麽反應。


    “喲,老僧入定了?”


    柳大影後用手在池遲眼前揮來揮去,又用手指去捏女孩兒的臉。


    小丫頭的臉在顧惜的逼迫下保養得比以前還白嫩,柳亭心捏著捏著就捏上癮了。


    捏啊~揉啊~戳啊~一代影後柳亭心玩得不亦樂乎。


    池遲睜開眼就看見她那張氣勢逼人的臉湊在自己的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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