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走到剛才那個被女人挖出來的大坑之中,伸手一招,就見原本被掩埋的地下水道,再次出現在眼前。


    地下水道中雖然還有水流流動,但也不複曾經那般洶湧。


    偶爾濺起的水花,才能從挖出的坑洞裏麵濺出來。


    看著眼前的水流,男人搖了搖頭,有些感歎命運的無常。


    曾經有人為大水泛濫而焦頭爛額,現在又有人為水源太少而奔波勞累。


    人類如此脆弱,隻能在一個限定的範圍內才能安穩生活。


    搖了搖頭,男人轉身就想走。


    然而猶豫了片刻,又調轉腳步,走向了和女人離去的同樣方向。


    這一次,白季的視角跟隨在這個男人身後,一同推移。


    不出片刻,便追在了女人身後。


    可不知為什麽,男人沒有出麵,隻是隨意地跟著。


    既不靠近,也不走遠。


    沒有刻意隱藏身形,但隻要他不想別人看見他,也就沒人能夠發現他。


    ……


    女人迴到家裏的時候,隻見家門口圍著一群村民。


    看見女人迴來,這些似乎望眼欲穿,連忙紛亂地喊道。


    “豆娘,給點水吧。”


    “是啊,豆娘,隻有你這有水了。”


    “再喝不到水我家那口子就要渴死了。”


    聲音亂七八糟的,女人連忙放下手裏的鋤頭。


    也顧不得放下時因為摩擦引起的鑽心疼痛,女人大聲地喊道。


    “鄉親們,我在離村子不遠的地方發現了一條地下河道,還有水。我帶你們去吧。”


    一石激起千層浪。


    吵鬧的聲音更加密密麻麻,震得人頭昏腦漲。


    就站在不遠處旁觀這一切的男人靠在牆邊,在這時也是不耐地捂著耳朵搖了搖頭,對於這些人類的吵鬧而感到一陣煩心。


    這種吵鬧似乎勾起了他心中的某些惡念,讓他麵色有些不自然的變化。


    隻是,看著那個站在人群前方,隻是麵帶笑意似乎沒有負麵情緒的女人,男人不知為何,又感覺到一陣清流自心間劃過。


    給他原本焦躁的內心,澆上了一捧清水。


    豆娘大聲地說著。


    “鄉親們不要急,快去通知大夥們都帶上家裏的桶盆,我帶大家過去。”


    “這就去!”


    “馬上!馬上!”


    “我們這就去,你可千萬要等我們啊豆娘!”


    豆娘衝大家擺擺手。


    “嗯~大家快去吧,盡量在天黑前迴來。”


    人群散去之後,豆娘迴到家裏。


    放下鋤頭,稍微拿水衝洗了一下手上的泥沙,倒了點烈酒消毒,再拿幹淨的布條裹起來。


    做完這些,豆娘再度擔起扁擔,前後各挑著一個大桶。


    放到門邊,靜靜地等待著。


    果然不出一會,滿村子裏能動的人都來到了豆娘家的門前。


    看見豆娘也擔著一個擔子,還有個穿著開衫的年輕男人連忙湊近,一把搶過去。


    “豆娘你走快點,這個交給我來。”


    說著就一個肩膀挑一個,健步如飛。


    豆娘柔順地笑了笑,溫柔而又明媚。


    不多時,在豆娘的帶領下,所有人到了幹涸的河床邊。


    三兩步跳下坑裏,指著她挖出來的大坑說道。


    “就是這裏,大家快點盛水吧。”


    說著就讓到了一邊。


    由豆娘挖出來的洞口顯然不夠大。


    人多力量大,不過一會,在村子裏眾多男人的幫助下,那個坑就被擴大了不少。


    之前幫豆娘扛著扁擔的年輕小夥子搶先給豆娘打了兩桶,放到她的身邊。


    “豆娘這是你的,你帶我們到這就行了,剩下的不用你操心。要不然你先迴去吧,外麵熱。”


    豆娘站在樹下,搖了搖頭。


    “沒事的,我在這等等大家吧。”


    人群熱火朝天,豆娘便獨自一人站在樹下,嘴角掛著微笑看著眼前的這些村民。


    不知何時,一個身影出現在她的身邊,沒有引起旁人半點的注意。


    “有什麽值得開心的事情麽?”


    豆娘依舊輕輕地笑著,笑容沁人心脾。


    “今天大家都還活著,這不就足夠開心了麽?”


    男人抿了抿嘴,不再多言。


    隻是背負雙手,和豆娘站在一起,看著眼前那些熱鬧的村民們。


    不知為何,僅僅隻是站在這個女人的身邊,他就能夠感受到難言的心安。


    像是之前那些纏繞著他的無數念叨聲,都消失不見。


    讓他近來有些混亂的神思,有了片刻的安寧。


    天色漸晚。


    有的村民打好了水,就急著先迴去了。


    豆娘卻一直等到了最後,看著最後幾個村民也終於打夠了兩隻手勉強能夠拎得動的水,這才上去和他們一起往迴走。


    男人也不說話,就這麽默默的跟著。


    本該相當顯眼,然而幾個村民卻仿佛視若不見。


    而豆娘本身,似乎也並不在意這個和她說了句話後就不再說話的男人。


    哪怕他的行為看起來有些詭異。


    路上,看著那些村民因為拎著太重的水而導致歪歪扭扭,一隻手扛著扁擔的豆娘甚至還主動上前,用空著的另一隻手幫他拎了一桶。


    從頭到尾,都沒有看到什麽吃力的神色。


    “豆娘力氣真大啊……”


    “你說豆娘這細胳膊細腿的,怎麽比男人還厲害。”


    同行的村民不由得發出感慨。


    因為拎了太重的東西,哪怕有豆娘一個人時不時地替換著幫那些村民拎水,可路上還是時不時的需要休息。


    等到迴到村子裏的時候,星光已經灑滿大地。


    將兩桶水放在陰涼的地方,豆娘稍微活動了下筋骨,又去準備晚飯。


    這些忙碌的生活瑣事看起來很容易讓人心生煩躁以及疲累,可豆娘似乎樂在其中。


    一個人哼著輕快的小調,有條不紊地做著一切。


    隻是在煮晚飯的時候,忽而看向了坐在她院子裏的男人,輕聲問道。


    “要做你的飯麽?”


    不請自來,在別人家的院子裏一坐就是好一會,也不說話,也沒動靜。


    就很奇怪。


    一般人肯定會問。


    但豆娘沒有,現在甚至還主動問他需不需要一起吃晚飯……


    男人微微一怔,點點頭。


    “也行。”


    “那我就多煮點。”


    “那就謝謝了。”


    說著,豆娘又開始做起了自己的事情。


    男人眯了眯眼睛,感覺很有意思。


    盡管不在乎,但是他也知道自己在人類的眼中肯定很奇怪。


    可是更奇怪的是,這種奇怪麵對完全不在乎的豆娘,就顯得豆娘更加奇怪了。


    隨著一陣忙碌,豆娘端著三個小菜一盅湯上了院子裏的石桌。


    “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麽,隨便做了點。”


    男人捏著筷子,有些期待。


    在這女人的身邊他感到了近些日子以來難得的安寧,所以開始期待起一切和這女人有關的事情。


    “你應該是武者吧?”


    男人端起碗慢條斯理地吃了口飯,在嘴裏咀嚼了半天品嚐著它的味道。


    半響後才咽下去,對著女人問道。


    他知道人類世界中有些自稱為武者的個體,一輩子期望逆天改命,一輩子不願意過平凡的生活。


    苦心磨練殺死同胞的技藝,就是為了所謂的出人頭地。


    這樣的武者他見過很多。


    但是像豆娘這樣的武者,倒還是第一次見。


    聽到男人的問話,豆娘拿著碗筷的手幾乎不可查的微微一頓。


    “過去是……許久不練,荒廢了。”


    男人不置可否,目光從女人纏滿了布條的手掌上掃過。


    “拿劍的手用來拿鋤頭,應該不太習慣吧?”


    不知道該說些什麽,男人隻是隨著自己的心意問著一些問題。


    “是不太一樣,但沒有什麽不習慣的。”


    “為什麽放棄了?”


    一入江湖,生死無疆。


    男人常常聽那些武者把這句話掛在嘴邊,並且似乎還以此為榮。


    倒還是第一次看到這麽一個年紀輕輕就孤身一人退出江湖的人。


    “這樣的生活更有意思啊……”


    豆娘眯著眼睛笑起來。


    “你以前是做什麽的?”


    “殺手……”


    豆娘輕描淡寫地說了出來,沒有半點避諱的樣子。


    男人試著剖析。


    “就是那種擊殺同族性命,用來換取自己榮華富貴的武者?”


    言辭顯得有些尖銳,豆娘也全不在乎。


    “稍微有些區別吧……我是為了報恩。”


    “現在呢?”


    “我答應他,幫他殺一百零八個人,現在恩情報完了,我也就走了。”


    “沒人留你?”


    “沒人留得住我……”


    或許這就是她的底氣?


    男人點了點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後,便不再說話。


    兩人沉默地吃飯。


    從這一天開始,小小的三河村,便又多出了一個奇怪的男人。


    大家都叫他二傻子,因為他一整天就坐在豆娘家院子裏的石桌上端著杯茶水傻笑。


    並且在暗地裏議論紛紛。


    “也就豆娘這麽好的性子,才能容忍下這個二傻子。”


    “哎……豆娘這麽好的人,怎麽就沒個丈夫呢?別最後日久生情,讓這個二傻子給搶了去。村子裏麵的小夥子們也不知道努努力。”


    時間一天天過去。


    幹旱卻始終不見半點緩解。


    可原本以為不用多久同樣會幹涸的地下河道,卻一直是那個樣子。


    不會水流洶湧,卻也不會停止流淌。


    像是永遠凝固在了最初被發現時候的樣子。


    漸漸的,不僅僅是他們一個村子。


    附近其他聽到這個消息的村子,也都到了這個地方打水。


    就這麽一個小小的地下河道開口,在這幹旱的日子裏,不知道養活了多少人。


    “你好像從來沒有什麽負麵情緒?”


    三個月時間過去,男人發現豆娘真誠的可怕。


    她整個人,就如同她表現出來的這般模樣。


    從不會生氣,整天笑嗬嗬的。


    即便是不了解她的外人,看到她那一張掛著笑意的臉,也會感受到這個年輕女子心中的安樂。


    或許,這就是自己可以在她這裏感受到難得的安寧的原因吧……


    這是深夜,兩人坐在屋頂,看著漫天的繁星。


    聽到男人的話,豆娘搖了搖頭。


    “因為我本來就很開心啊……”


    相較於過去,現在平淡的日子本身就足夠值得快樂。


    話題再次止步於此。


    也就這麽又過去了三個月後,所有人第一次見到豆娘發火。


    一夥自恃武力強悍的武者占據了地下河道的出手點,開始收水費。


    不給錢,就不能打水。


    而且還會派人每天在上下遊巡視,但凡遇見有想偷偷開其他出水點的,就是一頓毒打,掉在出水點附近的一顆樹上,供人參觀。


    於是,正排隊交錢打水的遠近村子的村民,就看到一向善良溫和,嘴角帶笑的豆娘,拎著一把掃帚,把二十多個在常人眼中恐怖異常的強大武者,打得頭破血流,跪地求饒。


    可即便是紅顏一怒,男人也驚訝的發現自己沒有感受到任何不適。


    那些在過去時常會騷擾他的那些像是蚊子嗡鳴般的念叨,已經有半年沒有再出現了。


    迴去的路上,男人看著豆娘,忽而說道。


    “你的技藝還沒有生疏……”


    “學會了,就忘不掉了。”


    “想不想多學一點。”


    豆娘看著男人,展顏一笑。


    “好啊。”


    她喜歡現在的生活。


    但也並不排斥過去的自己。


    豆娘的院子裏,男人舉著一根木枝,對站在一邊的豆娘說道。


    “看好了,如果日後碰到有什麽惡龍,便用這一招製服它。”


    男人說著,舉起木枝向上一揮。


    豆娘的眼睛裏閃過一片光影。


    “這叫什麽?”


    男人聳了聳肩。


    “隨你,叫斬龍怎麽樣?”


    “你這隨手一揮就能斬龍啊……”


    豆娘的眼裏滿是笑意,她覺得這個男人是在和她開玩笑。


    時間長了,男人也早就發現,豆娘不但善良溫順,偶爾也會開開玩笑。


    “我把斬龍的可能性給了你,從今以後天下誰都可以斬龍了。”


    “就這麽一揮?”


    男人點點頭。


    “就這麽一揮,隻要有敢於出手的勇氣,就會有億萬人前來相助。”


    “龍又不壞?”


    “誰都會變。”


    “那就不讓他變。”


    豆娘拉著男人的手,走到院子中間。


    “我們在這裏種一顆樹好不好?”


    “種樹?種什麽樹?”


    “隨便種什麽樹……反正隻要我們種的樹不倒,龍就不能變。”


    “好吧……”


    “但是小樹苗需要喝水呢。”


    豆娘看著男人,眼神裏滿是笑意。


    “那就喝水。”


    說話間,電閃雷鳴。


    大旱七個月之後,人間迎來了第一場雨。


    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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