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朝堂之上,一個意外出現的身影出乎所有人的預料。


    一身銀甲披風的魏言帶著些許風霜疲憊,站在了大殿之上。


    “言兒?”


    坐在高位上的魏冶民看著下方自己的女兒,眼神中有些疑惑。


    昨天才發出的信件,現在即便是到了,言兒也不該在這個清晨便站在了朝堂之上。


    唯一的解釋,便是她並沒有接到信件便擅自迴來了。


    一念及此,魏冶民的臉色都陰沉了幾分。


    “誰讓你迴來的?忘了你的職責了麽?”


    我給你的,你才能拿。


    我不給你的,你不能搶。


    擅自做出決定,無異於是挑戰他的威嚴。


    魏言的雙眼隻是靜靜凝視著那個男人,不發一言,像是在發呆。


    她不明白,為何自己的父皇會變成如今的這種模樣。


    看著如今那個麵容逐漸蒼老的男人,魏言的腦海中閃過曾經的過往。


    他年輕時候的音容笑貌仿佛還停留在昨天,像是一瞬間就變成了眼前這個不苟言笑的帝王。


    是什麽時候變成了如今的這個模樣?


    尋便記憶,魏言也難以找到確切的時間。


    絕對的權力,真的會導致徹底的腐敗麽?


    大夏不該是這個樣子。


    父皇過去也並非現在的模樣。


    在每天的阿諛奉承之中,他是否還能夠清晰地知道自己的定位?


    總是“陛下英明”“陛下英明”,就真的英明了麽?


    說話的人是否真心,在背地裏做著怎樣的勾當,又是怎樣編排他的,他真的知道麽?


    他已經多久,沒有真切的到民間去看一看了?


    已經多久,沒有巡視過大夏的錦繡江山了?


    做一個困在帝都之中的皇?


    各地分割自治,究竟是那些當權者野心膨脹,還是因為父皇的驕傲自大?


    上位之初,那個發誓勵精圖治,在自己幼年時也總是把自己扛在肩膀上,站在高高的閣樓上指著這個天地說他要開疆擴土,為大夏打下一片大大的江山那個意氣風發的魏冶民,究竟去了哪裏?


    在二十歲的今天,她第一次開始思考起這種聽起來有些大逆不道的事情。


    “言兒!”


    見魏言半天沒有迴應,魏冶民的語氣中帶上了幾分慍怒。


    魏言眨了眨眼睛,眼神逐漸冷厲起來。


    她去外麵走了一圈,看到了更多的世界。


    如今……


    對不起,父皇。


    或許,我已經不是過去的那個魏言了。


    “陛下,請問您為何將我的部下打入天牢?”


    原來是為了這事……


    魏冶民眯了眯眼睛,沉默的魏言讓他感到陌生。


    開口表達出目的之後,他才感覺到事情再度迴到了自己的掌控。


    然而偌大的朝堂之上,也有不少心思靈敏的大臣們暗中彼此對視,交換著眼神。


    他們從魏言的語氣中,聽出了更多的東西。


    “謊報軍情,這還算輕的了。”


    龍椅上的魏冶民冷哼一聲,厲聲說道。


    “言兒,我知道你對於有些平民另眼相看,但是家國大事,豈能與兒女私情混為一談?一就是一,二就是二。該是誰的功勞,就是誰的功勞。你……”


    “你不知道!”


    魏言猛然打斷道。


    在這一瞬間,整個朝堂上落針可聞。


    這是第一次,有人在這種公開場合之上,打斷了魏冶民想說的話。


    太過於離譜的意外,讓所有人都是愣在了原地,不敢發出半點動靜。


    一個是當今聖上,一個是欽定的儲君。


    沒人敢在這種時候跳出來和稀泥。


    反應過來的魏冶民一時間指著魏言,手指顫抖,然而卻難以說出什麽或者做些什麽。


    當自己的女兒公然頂撞他的時候,他發現自己竟然陌生地不知道該做出怎樣的舉動,才能維護自己的龍顏。


    魏言不管他的反應,隻是接著說道。


    “我部下所言,沒有半分誇大其詞。


    他說的每一句話,都可以由參加過昌水城戰役的任何人來證明。


    在昌水城沒有任何來自王朝的援軍時,正是白家鑄劍山莊的白少莊主帶人解了昌水城之圍!


    隨我死守昌水城的英雄得不到半分得勝之後該有的榮譽也就罷了,如今竟然還要蒙受不白之冤,慘遭牢獄之災!


    陛下,告訴我,這就是大夏對待衛國戍邊的有功之臣的方式麽?”


    說話之時,魏言一直盯著那個男人的臉。


    過往難以直視的一張龍顏,在如今似乎也不過如此。


    魏冶民的胸膛極速起伏,然而難以說出什麽話來。


    倒還是站在左側第一個的紅袍官員走上前來,試圖轉移焦點。


    “殿下息怒,事實上在聽到昌水城之圍的時候,陛下可是心急如焚,他要比任何一個人都要更加擔心你的安危。而且不但派出龐將軍率大軍前往支援,更是連發十紙調令,命周邊郡縣火速前往增援。”


    魏言沒有針對走了三四天還沒有走出帝都的大軍或者是隔岸觀火的那些郡守說些什麽,隻是冷笑一聲,目光依舊盯著上麵的那個男人說道。


    “相較於我個人的生命安全,我更在乎的是整個大夏的百姓生活安定。”


    吃了一個軟釘子的龐太師也沒有什麽惱怒之色,蒼老的麵容上滿是和事老的和藹笑意。


    “殿下,你看安陽郡的郡守,不就出兵相助了麽?”


    魏言寸步不讓。


    “據我所知,安陽郡的府兵出發,是在接到調令之前。”


    龐太師歎息一聲,苦口婆心地勸導。


    “殿下……我知道您苦守昌水,是受了點委屈,但是沒必要為了一個外人如此頂撞陛下。此番大勝,揚我大夏國威,是一件喜事。就不要再糾結一些小事了。”


    太師話音剛落,上首已經平緩過來的魏冶民一擺手道。


    “夠了!”


    麵色恢複平靜的魏冶民看著魏言,語氣稍微緩和。


    “言兒,此番大勝,你是頭功,我將為你舉辦慶功宴,讓整個天下都知道你的威名。”


    魏言同樣麵無表情地看著魏冶民。


    “所以,隻有我有功勞,是麽?”


    “言兒……是你的就是你的,不要胡亂攤薄。”


    說話時,魏冶民的腦海中,閃過當日大鬧帝都的那個江湖小子。


    即便以一己之力大破青鋒軍戰陣,甚至操縱民心無形中逼宮迫使所有人都隻能袖手旁觀。


    但是在當時的他眼中,那個沒有半點根基且行事無法無天的小東西是不可能成就什麽氣候的。


    成熟的人都應該學會忍耐。


    不受胯下之辱,難以成為人上之人。


    區區一個無關緊要的紅顏,就讓他做出那等離經叛道之事,這顯然並非良才。


    然而……


    就是被他放棄了的這個棄子,卻一次又一次做到了常人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以一個小小的山莊之力,大破馮平西部下三千精兵。


    又在短短時間之內,將一個風雨飄搖的鑄劍山莊,打造成了如今至少也能稱為二流的江湖勢力。


    如今,更是在危難之際出兵,一解昌水城之圍。


    魏冶民要比任何人都不希望看到那個江湖小子發光發熱。


    他每一次震撼人心的舉動,無疑都是打在他臉上的耳光,無疑都是在證明當初他眼光的錯誤。


    但是,帝王,是不能錯的。


    既然放棄過一次,那就不可能重新討好。


    後悔?


    當然有一絲,但是這絲悔意,頃刻間就被怨恨所掩蓋。


    這個江湖,需要治一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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