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季落在地上,重劍點了點對方。


    眼神流轉間,靜默無聲。


    好像說了什麽,又好像什麽都沒說。


    一轉身,白季一揮手道。


    “撤!”


    ……


    白季走後,一身黑袍的宗師老者看著樊權說道。


    “平西王讓我來接應你,走吧。”


    察覺到老者眼神中的冷漠,樊權心中一個咯噔。


    敏感的他瞬間意識到了什麽。


    糟糕!又上當了!


    不止是殺人誅心,更還有借刀殺人!


    便在此刻,那個大夏年輕人的一舉一動在他的腦海中迴放。


    連日裏下來的身心俱疲,讓他的思維有些遲鈍,在這一切發生之後,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那位少年人的全部意圖。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剛才兩人見麵的時候,其實就等於是他被俘虜的時候。


    而一個俘虜憑什麽會被毫無條件的放迴自己的國家?


    憑什麽?


    或者,憑的就是這個俘虜別有二心。


    他樊權和大夏之間達成了什麽協議?


    這是一個很容易想到的推測。


    而在剛才的追殺之中,對方在殺出之時,自己等人又顯然沒有太多的反應,證明了他們心中根本不慌。


    為什麽不慌?


    因為知道他們是“盟友”,大夏人不會真的拿他們怎麽樣。


    合理麽?


    太合理了!


    這恐怕,就是如今這位宗師眼中的“真相”。


    而至於為什麽不願意親自動手……


    他樊權在大楚,好歹也是有一定威名、聲望的人。


    若是死在大夏人的手裏,恐怕隻會激起無數信仰、崇拜他的大楚人。


    正像是那年輕人所說的一般,死了一個他,站起來了千千萬萬個他。


    這種血仇激發起來的鬥誌,自然是大夏不願意看到的。


    而如今,如果他這個大楚的上將自甘墮落,勾結敵國,背叛大楚……


    無恥的叛國者能有怎樣的下場?


    僅僅隻是想想,都令人不寒而栗。


    而大楚那些國人的感情傾向,也就自然而然地變了風向。


    一個悲壯的英雄落幕,和自甘墮落的無恥叛賊,這能夠賦予的精神底色可是天差地別。


    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樊權愣在了原地。


    冷汗瞬間浸濕了他後背的衣裳。


    有口難言。


    這個年輕人把人心間的猜忌,玩的滾瓜爛熟。


    便是自己僥幸不死,日後也斷然再無前程可言,又何談報仇?


    拳頭鬆了又緊,樊權站在原地臉色變換。


    良久之後,也隻能無奈的歎了口氣。


    事已至此,已成定局。


    隻是希望,那些往日的對手甚至是好友之中,能多一些明事理的人,不要趁此機會,落井下石吧……


    ……


    東北邊風城,是邊風郡的主城。


    樊權等人到達城主府的時候,隻見到一派莊嚴肅穆。


    列隊的依仗兵排成兩排,寂靜無聲。


    這是大楚人刻在文明裏的精神底色——嚴肅。


    越是高位,越是如此。


    整個大楚的朝堂,像是一台最為精密的儀器,由不得半點的出跳。


    “是我哥?”


    看著這熟悉的陣仗,漸漸恢複過精神的蕭紅妝眯了眯眼睛。


    “應該是……”


    樊權點點頭,心頭更是為未來而感到擔憂。


    太子蕭定山是出了名的嚴肅冷酷,行事雷厲風行,很少談論感情。


    很多時候,甚至是寧可錯殺,也不願放過。


    他竟然來見自己,是否就意味著此事再難迴天?


    然而無論心中如何做想,腳下始終未停。


    再灰暗的未來,也終究需要去麵對。


    在大廳之中,樊權看到了兩排人安靜等待。


    等待自己踏進大廳,所有人的目光瞬間看了過來。


    無聲的注視帶有沉悶的壓迫,放在平常,樊權直接無視。


    而在此刻,確感覺到心頭一沉。


    最上首,是一個一身黑金二色衣袍的臉型鋒利,五官深邃的年輕男子。


    如同鷹鷲一般冰冷的目光沉默著凝視著樊權,那就是大楚太子。


    在其左手第一位,是一個身材魁梧壯碩的中年人。


    那就是大夏的平西王……過去是。


    迎著目光,樊權還是走上前去,一抱拳道。


    “殿下……”


    “迴來了?事情我都聽說了。”


    語氣並不冰冷。


    樊權甚至意外的從年輕人的聲音中聽出了幾分善意。


    為了驗證是不是錯覺,樊權抬起頭看向了年輕人的臉。


    隻見那張臉上,此刻竟然掛著一個平淡的麵容。


    “殿下?”


    摸不清意思的樊權不由得疑惑道。


    年輕人站起身來,像樊權走過來。


    一邊走,一邊說道。


    “勝敗乃兵家常事,樊將軍不必在意。”


    這話是沒錯,可他擔心的並非這個。


    連一個傾心武道的宗師都能在第一時間意識到的事情,沒理由這些人會想不到。


    還是說,假裝不知,實則在暗地裏觀察自己的行動?


    樊權不願意承受這樣的猜忌,他是個軍人,而非那些工於心計的政客。


    一就是一,二就是二。


    如果懷疑,就直接說出來。


    如果相信,那麽他的心中也就不願繼續裝著這迴事情。


    “殿下,我和大夏那個……”


    說到這,樊權忽然發現自己難以稱唿那個手持重劍的年輕人。


    他似乎並非大夏的王朝將軍,不過隻是片刻,還是遵從了內心對於他的認可,繼續說道。


    “那個統帥見過……”


    “樊將軍對他有什麽感覺?”


    樊權看著眼前的年輕太子,有些猶豫,不過最終還是決定如實說出自己的意見。


    “整個大楚,恐怕難尋其對手。”


    “樊將軍對他的評價這麽高,想來卻非常人。”


    這時蕭定山已經走到了樊權麵前,拉著他的手往上走去。


    “聽樊將軍如此說,我倒想見見他本人了。來,樊將軍奔波勞累,先坐吧。”


    樊權這才發現,平西王對麵的右手第一個位置,竟然是空著的。


    竟然是為他而留著的?


    一念及此,樊權隻覺得越發坐立不安。


    “殿下……”


    卻被太子按住了他的手打斷道。


    “樊將軍,我相信你。”


    千言萬語,都在這四個字之中。


    我相信你。


    就足夠了。


    一瞬間,樊權眼眶一紅。


    拍了拍他的手,蕭定山溫和地說道。


    “樊將軍坐吧……不知道通過這次作戰,樊將軍對我們的計劃有沒有什麽新的想法?”


    說起正事,樊權一瞬間臉色一板,開始把他在這敗退的一路上想過的心思和盤托出。


    “我認為,全麵進攻大夏的時間,還要再拖一拖……”


    “哦?樊將軍何出此言?”


    樊權目光掃視了一圈大廳中的所有人,輕聲解釋道。


    “在我們之前的所有料想中,對手都是那個陳舊的大夏王朝。


    但大夏是大夏人的大夏,而非王朝的大夏。


    我們對大夏人其實並不了解,像那個擊敗我的年輕人也不知道大夏還有多少……


    他們,才是我們最大的敵人。


    我覺得,我們應該再多做一些調查,對大夏再多一些了解,才能作出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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