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氏見著老太太這般,又慌又亂,心裏頭又惦記著東宮的傅婭,不過是強撐著身子叫人去外頭請了大夫進來。等到迴了自己屋裏,才忍不住痛哭出聲。


    第二天天才剛剛亮,皇上便召諸王、大臣、文武官員等進宮,以不法祖德、暴戾□□、私德有虧之罪廢黜宋賢東宮太子之位。


    同一日下午,率文武大臣告宗廟,並言廢太子宋賢,朕永不複立。


    ☆、第121章 自請廢後


    短短一日的工夫,東宮的威信轟然坍塌,連帶著後宮的風向也變了。


    薑皇後聽到皇上在宗祠言永不複立宋賢太子之位的消息時,當即就癱軟在地上。


    “娘娘。”大宮女錦玉見著自家娘娘這般,忙上前將人扶了起來,卻是一句話都不敢說。


    這段時日,從殿下醉酒摔倒患了眼疾到今日皇上下旨廢黜殿下太子之位,告宗祠太子無德言永不複立。一件件事情下來,根本就叫人措手不及。


    她在宮中伺候了娘娘多年,何曾見過娘娘遇過這般的危機。


    薑氏哆嗦著身子上前幾步,挨著軟塌坐了下來,麵色灰白,到了這個地步,她就是再傻,也琢磨出皇上這是早有廢黜之心。要不然,旨意哪裏會下的這麽快。更不論早朝時剛下了廢黜的旨意,下午就帶著文武百官王室宗親到了宗廟。


    想著這些日子發生的事情,薑氏的心中愈發的湧起一股絕望來。


    她急急抓著錦玉的手,吩咐道:“快,研墨,本宮要給父親......”


    薑氏的話還未說完,就見著錦玉臉色微微一變,露出幾分遲疑了不自然來。


    她心中一緊,忙問道:“說,到底是出了什麽事了,到了這個地步,本宮還有什麽受不住的?”


    錦玉遲疑了一下,才福了福身子,迴稟道:“今個兒早朝,皇上除了下了旨意廢黜殿下的太子之位,還提起了年前京城重臣勾結鹽商之事。此事除了殿下,還牽扯到了老爺。僅去年一年,老爺就收了鹽商五百萬兩銀子。”


    說到此處,錦玉的話音頓了頓,吞吞吐吐好半天都不敢再說。


    “接著說!”薑氏厲聲道。


    錦玉身子哆嗦了一下,才低聲道:“皇上震怒之下,將老爺罷官削爵,下了刑部大獄。”


    錦玉的最後一句話,迴蕩在空空蕩蕩的宮殿內,薑氏的臉色平靜中帶了幾分慘白,良久,卻是突然笑出聲來。


    這笑中帶了幾分淒慘和不甘,還有幾分說不出來的怨恨,聽到人的耳中由不得叫人生出幾分同情來。


    “娘娘。”錦玉眼圈一紅,聲音哽咽說不出一句話來。


    她知道,娘娘和殿下怕是再無翻身之地了。


    過了好一會兒,薑氏才停住了笑聲,看了錦玉一眼,目光麻木,臉色平靜的吩咐道:“拿筆墨來,本宮教子不嚴,深知罪孽深重,愧對皇上,自請廢去皇後之位。”


    “娘娘!”隨著薑氏的話音落下,錦玉麵色大變,眸子裏滿滿都是震驚。


    自家娘娘莫不是瘋了,怎麽能想要自請廢後?


    到了這個地步,有什麽比皇後的身份和地位更能叫人心安的呢?殿下即便不是太子,可隻要皇後娘娘在一天,多多少少總能庇護他一日。


    娘娘這樣,不是將自己推入了絕境嗎?


    錦玉跟了自家娘娘多年,深知自家娘娘不服輸的性子,因為知道所以才更加意外,不知道娘娘為何會這樣做。


    “娘娘,此事事關重大,您要三思。”錦玉滿是擔心,出聲勸道。


    宮裏頭多的是想看娘娘笑話,將娘娘踩在腳底下的人,娘娘何苦自請廢後,叫人看了笑話,輕賤了她。


    薑氏聽了這話,卻是涼涼一笑,笑中帶了幾分苦澀和怨恨:“到了這個地步,你以為皇上還會讓本宮當這個皇後嗎?”


    “可即便是殿下犯了錯,皇上也不該問罪娘娘?娘娘......”錦玉的話音頓了頓,看著自家娘娘臉上的神色,心裏頭突然就明白過來了。


    皇上廢黜殿下太子之位,將老爺罷官削爵下了刑部大牢,有這樣的兒子和生父,娘娘如何能繼續母儀天下?


    便是繼續坐在這皇後的寶座上,在外人看來,也不過是個笑話罷了。


    皇上做這一切,根本就是早有所料。


    這一刻,錦玉心中生出一種前所未有的絕望來,自家娘娘在宮中經營了這麽多年,到頭來卻是落到這般的處境。


    “可是,皇上膝下隻殿下和二皇子,二皇子的生母卑賤,性子又木訥老實,如何能當的了這儲君?”錦玉的話音剛落,就聽得薑氏苦笑一聲,帶了幾分哽咽道:“二皇子木訥老實,可皇上還是當著祖宗的麵,當著文武百官王室宗親的麵,說永不複立賢兒太子之位。”


    “你可知道,這意味著皇上對賢兒是多大的不喜?這事情對賢兒又是多大的打擊?”


    “皇上將本宮父親下獄,又不說廢黜賢兒太子之位後,對他如何安排處置,何嚐不是在逼迫本宮,叫本宮自請廢後?”


    薑皇後站起身來,走到案桌前,拿起筆來寫了一封自請廢後的折子,看了好幾遍,才又開口道:“本宮跟了皇上多年,自以為這麽多年已經足夠了解皇上了,如今才知道,所謂的天家無情,哪裏僅僅是無情?父父子子、君君臣臣,榮辱興衰、是成是敗,不過都隨著皇上的心意罷了。皇上心裏頭,大概從未將本宮當成過皇後,也從未真的看重過賢兒這個嫡長子。”


    “本宮這會兒,隻希望能借著這折子保全賢兒和父親的性命。其他的,什麽都不想,也沒力氣去想了。”


    薑皇後說完這話,眼圈一紅,眼淚忍不住落了下來。


    夫妻這麽多年,他竟出手這般狠厲果決,絲毫都不顧及往日的情分。


    “去,將這折子交給門口的侍衛,叫他呈給皇上,也替本宮給皇上捎句話,就說臣妾別無所求,隻求皇上顧及往日情分,饒了臣妾父親和賢兒的性命,叫本宮和他遠遠的離開京城吧。”


    錦玉遲疑了一下,才應了一聲是,伸手接過折子來,福了福身子從殿內走了出去。


    遞給侍衛那折子的時候,她心中苦澀不堪,胸口像是壓了一塊兒石頭似得,想著皇上的心怎麽會這般狠。殿下失了太子的位分,娘娘的母家又落到如此境地,皇上逼得娘娘不得不自請廢後。


    那折子不過一會兒工夫就到了皇上手中,皇上看過折子後,麵色絲毫不變,隻吩咐一旁的李公公道:“擬旨:皇後教子不嚴自請廢後,朕深思後,廢薑氏皇後之位,降為靜妃,封廢太子賢為安王,三日後前往翼州,此生不得迴京。”


    李公公聽著這旨意,臉上絲毫都不覺著詫異。


    皇上早有廢後的心思,若是不廢後,嫡皇後和三皇子如何能光明正大的迴宮?


    隻是,嫡皇後因著當年靖江王府之事恨極了皇上,這二十多年都未曾原諒皇上。


    即便是三皇子認祖歸宗迴了宮裏,皇上未必真能得償所願。


    李公公想著,在心裏頭輕輕歎了一口氣。孽緣呀,他跟了皇上大半輩子,知道這些年皇上心裏的苦,也知道皇上心裏頭未嚐沒有那麽一絲悔意。


    倘若當年皇上能留一絲餘地,哪怕是給靖江王留一個香火,何至於娘娘這麽多年都不原諒皇上。


    李公公拿過蓋了玉璽的旨意,親自出去宣旨了。


    很快,這廢後和改封廢太子為安王的旨意便曉諭六宮。不過半個時辰的工夫,就傳得滿城皆知,知道這薑家是就此落敗了,太子也再無翻身之地了。


    傅沅聽到消息的時候,已經是在晚上了,她的臉色變了變,眸子裏也露出幾分詫異來。


    她沒有想到,事情竟會這麽快,皇上竟然這麽著急廢了薑氏皇後之位。


    這一切切,都叫她覺著十分的倉促,像是背後有什麽東西在追趕著這位帝王一樣。


    不僅是傅沅,滿朝文武和王族宗親都在揣測著皇上的用意。皇上雷霆之怒,先是廢太子,後是廢後,又有了這靜妃和安王,這一切,似乎是一早就想好的。可想而知,皇上很早就起了廢黜太子的心思。


    聯想到去年年底的鹽商之事,眾人心裏愈發有了揣測。


    興許,從很早的時候開始,皇上就動了廢太子的心思。


    這一夜,很多人都沒有入睡。


    老太太半夜才清醒過來,聽到皇上廢後的消息時,竟是痛哭不已,說是完了完了,婭丫頭這輩子是完了。


    大太太張氏坐在床邊的椅子上,聽了老太太這話,嘴角緊緊抿著,透著幾分死氣沉沉。


    到了這個時候,她連眼淚都流不出來了。


    婭兒是安王側妃,定是要隨安王到翼州的,這一去,往後怕是再無相見的機會了。


    ☆、第122章 庵堂


    前後兩道旨意,在朝堂後宮激起了很大的波瀾,饒是慈安宮的太後,心中也不免存了幾分費解。


    “雖說太子被廢、薑家敗落、皇帝下旨廢後,哀家多年的心願也能了了。隻是,哀家這迴卻難以捉摸出皇帝的心思來。”太後的話音頓了頓,看了站在身邊的梁嬤嬤一眼,又問道:“這兩日,二皇子那裏可有什麽動靜?”


    梁嬤嬤搖了搖頭:“二皇子還是和之前一樣,隻是他身邊的一些人,到底還是沉不住氣,難免有些張狂得意了。”


    太後微微挑了挑眉:“哦,你是指那李氏?”


    梁嬤嬤點了點頭,眸子裏帶了幾分輕視道:“太子被廢,李氏私下裏和人說,往後當了太子妃,就可時常到慈安宮來給您請安了。”


    太後聽著梁嬤嬤這話,嗤笑一聲,“她倒想得好,皇帝龍體康泰,保不準什麽時候宮裏頭再多個皇子,到時候就沒她什麽事兒了。退一萬步說,就算是她當了太子妃,她那張狂的性子,也坐不上後位,不過又是一個可憐人罷了。”


    “哀家聽說,二皇子還是很寵那個宋氏?”宋氏是二皇子府的側妃,是兵部尚書趙邦國的內侄女,當年一眼被二皇子看中,在她跟前求娶叫她進府當了側妃。


    這些年,宋氏肚子爭氣,一連生了兩子一女,她又是個會籠絡人的,日子過的比那正妃李氏還要滋潤幾分。


    “這些年宋氏一直都沒失過寵,老奴也覺著奇怪,那宋氏雖有幾分姿色,也不至於讓人惦記到那個地步。不過,這人呀也看眼緣,興許二皇子就喜歡宋氏那樣的呢。”


    太後雖不討厭二皇子,卻也覺著二皇子有些太過平庸了,若不是出了這檔子事兒,她也不會對二皇子府的事情這般在意。


    “哀家知道了,這月十五,叫李氏遞牌子進宮請安吧,到時候哀家提點她幾句,別叫她忘了自己的身份。”


    梁嬤嬤目光變了變,抬起頭來看了太後一眼,隨後才應了聲是,又將話題轉移開來:“娘娘,珍姑娘也關著有幾日了,皇上那裏連問都沒問過一句,今個兒老奴特意去問過李公公了,李公公說,皇上念著傅珍是平淑郡主之女,之前又得太後幾分喜歡,說是一切都由太後處置。”


    聽著梁嬤嬤的話,太後愣了一下,思忖了片刻才看了梁嬤嬤一眼:“皇上既鬆口了,你明日就叫人將她送到太和庵吧,哀家養了平淑郡主一場,保全她的女兒一條性命,也算是最後替她做一件事了。”太後說完這話,不知是想到了什麽,重重歎了一口氣。


    “太後,您也寬心些,時候不早了,老奴伺候您歇下吧。”


    梁嬤嬤說著,扶著太後從軟塌上站起身來,梳洗之後,才進了內室伺候著太後躺下。


    第二天天才剛剛亮,一輛黑漆馬車緩緩駛出皇宮前的廣場,經過朱雀大街出了京城,朝郊外的太和庵駛去。


    馬車裏的傅珍一身青色的衣裳,臉上卻是有種前所未有的平靜。


    經此一事,她覺著自己的內心竟然平靜了許多。


    過往種種,在她眼前一一浮現,卻好像是發生在上輩子似的。隻是在想起傅沅的時候,心裏頭到底還存著一絲嫉妒和不甘。


    明明是同一個父親,她們一個要在庵堂度過餘生,一個卻將風風光光嫁到南陽王府,衣食無憂,富貴一生。


    興許,這就是命吧,她再強也強不過命去。


    傅沅去寧壽堂給老太太請安的時候,正好見著閔嬤嬤進來,和老太太迴稟了這事兒。


    老太太聽了,隻皺了皺眉,眼中露出幾分怒意來:“闖出這麽大的禍事來,後半輩子還能在庵堂裏度過,可見是太後念了往日的情分,才留了她一條性命。”


    “二老爺可知道了?”老太太又問道。


    閔嬤嬤聽了,點了點頭:“老奴已經去迴稟過二老爺了,二老爺開始沒說話,後來才說了一句什麽,隻是聲音太低老奴也沒聽清。之後二老爺叫了管家進來,交代他去辦兩件事。頭一件是去黎氏的墳前,將這事情告訴下頭的黎氏。第二件事就是叫管家拿五百兩銀子,親自去太和庵打點。”


    閔嬤嬤這些話說完,老太太臉色頓時就變得鐵青:“這樣的孽障,虧得他還想替她打點,要我說,倒不如叫她早些死在庵堂裏。”


    老太太絲毫都不掩飾對傅珍的厭惡,隻是這般無情的話聽到眾人耳朵裏,不免叫人覺著老太太少了幾分慈悲。


    不管怎麽說,傅珍還年輕,一輩子在那庵堂裏,雖能保全性命,可這樣沒有盼頭的活著也是可憐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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