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約莫半個時辰的工夫,外院的閔嬤嬤進來,迴稟說是南陽王府二公子到了,正往寧壽堂這邊兒來呢。


    老太太聽了,臉上露出幾分喜色來,下意識朝傅沅看過去。


    見著傅沅臉色平靜,絲毫都沒有女兒家見著心上人的喜意,一時又有些琢磨不透了。


    難不成,她這孫女兒心裏頭還是不大喜歡這宋淮硯?


    老太太想著,心裏微微覺出幾分不快來。可轉念一想,又覺著是自己想多了,因著不喜歡這個孫女兒,她做什麽她都能挑出錯來。


    這會兒若是她露出高興的樣子來,她興許還覺著她這個孫女兒不夠矜持,失了姑娘家的尊重。


    這般想著,老太太便將視線從傅沅身上移開來。


    隻一會兒工夫,外頭就傳來一陣腳步聲,有丫鬟進來迴稟道:“老太太,宋二公子來了。”


    “快,快請進來。”老太太聽了,忙笑著吩咐道。


    “是。”那丫鬟應了一聲,福了福身子,轉身退了出去,很快就領著宋淮硯從外頭進來。


    簾子剛打起來,一股涼風便直往屋裏鑽,傅沅也下意識朝門口看去。


    隻見他身著一身深藍色素麵杭綢錦衣,頭發拿玉冠束起,幹練簡潔,白色的發帶垂在腦後,俊俏的眉目透著幾分少見的書卷之氣,周身亦透著幾分貴氣。


    傅沅很少見著他這般溫潤如玉恭敬有加的樣子,想到他這副模樣都是裝出來的,忍不住彎了彎唇角,偷偷笑了笑。


    “晚輩見過老夫人。”宋淮硯上前幾步,拱了拱手,給老太太行禮道。


    “這盒禦藥房所製的鹿茸養身丸祖母用的好,晚輩便帶了一盒過來,願老夫人您身體康泰。”


    老太太聽了宋淮硯的話,臉上的笑意愈發深了起來,連說了幾聲好。


    “好,好,你真是有心了,也替我迴去謝過老王妃,問老王妃好。”


    老太太知道宋淮硯今個兒是專門來見傅沅的,所以隻問了幾句麵子上的話,便對著坐在下頭的傅沅吩咐道:“這裏也沒別的事情了,你帶宋公子到府裏四處轉轉吧,要是嫌天冷,就去你的映月閣說說話,中午的時候留宋公子一塊兒用個飯。”


    老太太的意思如此明顯,傅沅看了宋淮硯一眼,心裏微微有些尷尬,卻是點了點頭,站起身來福了福身子道:“是,那孫女兒就先退下了。”說完這話,便和宋淮硯一起轉身退出了寧壽堂。


    出了寧壽堂的院子,傅沅跟在宋淮硯身後幾步遠的地方,心緒這才複雜起來。


    她不知道一會兒她和他說的那些話,他會信還是說根本就不信,覺著是她胡言亂語。


    她看著他的後背,不由得咬了咬嘴唇,想著一會兒該怎麽和他說。


    傅沅正想著,就見著某人突然轉過身來,停住了步子。


    “想什麽呢?”宋淮硯出聲問道。


    傅沅皺了皺眉,眉目間露出幾分糾結來,未等她開口,就見宋淮硯微微勾了勾唇角,上前一步,抬起手來揉了揉她的頭發:“別想了。”


    在傅沅抬起頭來的時候,又聽他道:“無論你說什麽,隻要是實話,都沒錯。所以,不必糾結。”


    聽著宋淮硯的話,傅沅猛地抬起頭來,她心中有些詫異、又有些感動,內心深處還夾雜著什麽其他的感覺,她沒有想到,他竟能洞察她的內心,察覺到她的不安和糾結。


    見著他眸子裏的認真和安撫,傅沅浮躁的心終於是平靜下來,她點了點頭,看了他一眼提議道:“外頭這麽冷,咱們還是迴映月閣去吧,那裏也清淨些。”


    “好。”宋淮硯點了點頭,“可巧我也想去看看沅兒的閨房。”


    見他這個時候還有心情開玩笑,傅沅沒好氣瞪了他一眼,就走在前頭領路。


    走到巷子的盡頭左轉,從一片竹林裏出來,下了石橋,轉過一個花園,過了垂花門又經過一條青石小徑,就到了傅沅所住的映月閣。


    萬嬤嬤和懷青誰都沒有想到老太太竟然允準叫姑娘帶了宋二公子到自己的住處來,又是詫異又是歡喜,忙叫人準備了茶水和點心。


    宋淮硯進了屋子,環視四周,見著屋子裏布置的很是雅致溫馨,不由得勾了勾唇角。


    “宋公子,請坐吧。”萬嬤嬤端著茶盞進來,對著宋淮硯恭敬地道。


    宋淮硯點了點頭,上前在軟塌前坐了下來,像是主人一般對著站在那裏的傅沅道:“沅兒也一塊兒坐吧。”


    若是換作之前,傅沅肯定要腹誹一番,可這會兒卻是沒了心情,隻點了點頭,又對著一旁的萬嬤嬤和懷青吩咐道:“嬤嬤先下去吧,我有些話要和宋公子說。”


    看出自家姑娘眸子裏的認真和謹慎,萬嬤嬤知道事情的輕重,曉得自家姑娘定是有很重要的話要和宋二公子說,又不想被人聽到了,當下就點了點頭:“那老奴就和懷青下去了,姑娘放心,老奴在門口守著,不會叫人靠近一步的。”


    萬嬤嬤說完,就帶著懷青一塊兒退了出去,屋子裏隻剩下傅沅和宋淮硯兩個人。


    傅沅看了宋淮硯一眼,才上前在軟塌的另一邊坐了下來。


    遲疑了片刻,才出聲道:“上迴你問我,怎麽會有陸王妃那樣偏心的母親。你有沒有想過,興許,她並非是你的生母呢?”


    傅沅的話音剛落,宋淮硯拿著茶盞的手立時就僵在那裏,微微有些顫抖,卻是很快就穩住了,看了她一眼,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傅沅拿起手中的茶盞喝了一口,壓下心裏頭的難受,這才緩緩開口道:“我一直會做同樣一個夢,在那個夢中,你也是南陽王府的小公子,隻是後來,卻被告知真正的身份其實是皇上的三皇子,生母是昭懿皇後。”


    “當年皇上將你藏在了南陽王府,昭懿皇後被皇上藏在了後宮的某一處,並沒有逝去。”


    “這個秘密,除了皇上和王爺外,沒有第二個人知道。”


    ☆、第116章 承諾


    傅沅的話音落下,屋子裏的氣氛變得凝重起來,過了許久才聽宋淮硯帶著幾分苦澀問道:“那個夢中,最後登上皇位之人是誰?”


    傅沅聽著他的話,下意識就抬起頭來朝他看去,隻見他臉色難看到了極點,雙手緊握,青筋暴起,顯然是在極力壓抑著什麽。


    傅沅直愣了愣看著他不說話,意思已經再明白不過了。


    宋淮硯嗤笑一聲,嘴角露出一絲淒涼的笑意來,什麽話都沒說隻拿起桌上的茶盞喝了起來。


    見著他這個樣子,傅沅心裏也不由得有些難受。她就知道,這樣的秘密沒有哪個人能受住。哪怕是像宋淮硯這樣的人,也會大受打擊。


    也許在這之前,他內心深處唯一不解的便是陸氏的偏心,可在這之後,一切都變得複雜起來。


    靖江王府,昭懿皇後,都會是他心裏都無法迴避的存在。


    尤其,他真正的身份叫他不得不牽扯進這朝堂後宮,皇權之爭中。


    這般想著,傅沅在心裏頭輕輕歎了口氣,拿起茶壺給他重新斟滿了茶。


    宋淮硯又喝了幾口茶,臉色才漸漸平靜下來,隻是,依舊帶了幾分蒼白。


    “世事難料,過往既不可追,就隻看往後不好嗎?”傅沅不知該如何安慰他,想了想,隻能是這樣勸了。


    雖然相處隻近一年的時間,可她深知他的性子,絕對不會是受了打擊之後便自怨自艾之人。


    有些事情隻要想通了,就知道該怎麽辦。


    對他來說,能如此清醒知道真相,總比為著這事兒糾結一輩子要強。


    更別說,他是昭懿皇後親子的事情總有一日皇上會昭告天下,不會永遠都瞞著他。


    宋淮硯聽著她的話,視線落在她的身上看了許久,才點了點頭:“好,那就隻看往後。”


    他的聲音裏滿是堅定和認真,還有幾分壓抑之下的苦澀,傅沅不自覺伸出手去覆在他的手上,希望能給他溫暖和力量。


    接下來的時間,傅沅細細講了那個夢中的事情。包括太子當年墜馬傷了身子,再無可能有子嗣。


    宋淮硯畢竟心思深沉,聽了幾句之後,便問道:“那沅兒你呢?可是一樣嫁給了我?”


    傅沅聽著他這話,察覺到他落在她身上的目光,頓時覺著有些無所遁形起來。


    受了這麽大的打擊,他竟然還能分出心神來過問她的事情,傅沅有些詫異,不知道該如何開口解釋。


    她思忖了片刻,才出聲道:“她和謝遷青梅竹馬,卻是被鄭國公大姑娘崔貞和舅母寇氏陷害毀了名聲,不得已屈居人下成了謝遷府裏的一個姨娘。謝遷覺著和她在一起會帶累了他的名聲,所以一直沒有踏進她的院裏。之後,崔氏陷害她與人有私將她趕出了淮安候府。就在那個時候,她要跳崖輕生時,她碰到了一個人,被這個人帶到府中,最後看著這個人登基稱帝,自己卻是一條白綾結束了性命。”


    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傅沅的聲音裏不自覺帶了幾分苦澀和執拗,目光緊緊盯著宋淮硯的眼睛,像是要透過眼睛看到他的內心深處。


    “她?”宋淮硯聽完這些話,微微挑了挑眉,眸子裏閃過一絲震驚來。


    傅沅既然決定要將真相告訴他,就打定了主意不再對他有任何隱瞞。因為兩個人若是注定要在一起,一起生活著,總不能一直都瞞著這樣的秘密。


    更別說,她既然要說出那個夢,就不能逃避原身的存在。而她,絕對不可能是原身,或者,是上輩子的傅沅。


    傅沅點了點頭,“她和謝遷青梅竹馬,是真心喜歡謝遷的,隻是後來傷了心,才聽了你的吩咐,將通敵的信放到了舅父書房,使得淮安候府滿門抄斬。”


    宋淮硯聽了這話,良久,才點了點頭,卻是將話題轉移開來,問道:“那沅兒你呢,可否也喜歡那謝遷?”


    傅沅聽了,搖了搖頭:“我和謝表哥雖是青梅竹馬,卻隻有兄妹之情。”


    宋淮硯深深看了她一眼,就不再說話了。


    傅沅被晾在那裏,心裏頭有些不解,也有些詫異,他怎麽不問問,既然她不是真正的傅沅,那她又是誰?是從哪裏來的,怎麽會成了傅沅,到了淮安候府?


    她一早準備了該如何和他解釋,可他偏偏什麽都問了,獨獨這個問題沒有問。


    傅沅不懂,也不理解,按理說依著他的性子,不該不問清楚這些呀。


    這般想著,傅沅忍不住開口道:“你為什麽不問......”


    不等她說完,宋淮硯就看了她一眼,“我遇著你的時候,你就是你,這有什麽可問的。”


    “至於別的,既是過往,何需執著?”


    宋淮硯說完這話,在傅沅有些愣住的時候,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發,又繼續說道:“隻要,你是我的就夠了。”


    傅沅這是頭一迴從宋淮硯的嘴裏聽到類似表白或是喜歡這樣認真的話,不免一時怔住,隨即有些害羞起來,卻依舊順著自己的心思問道:“那你呢?也隻會是我一個人的嗎?”無論是現在還是以後。最後半句話傅沅沒有說出來,是怕叫他為難。


    若是一切都依著那個夢中的發展,麵前這個男人注定是要登上皇位,坐上那高高在上的位置的。


    身為帝王,三宮六院七十二妃嬪,怎麽可能隻她一人?


    這個問題,根本就不用問。哪怕是得到了肯定的答案,誰又能保證此時的承諾到來日還有效呢。


    傅沅既不想難為他,又不想讓自己太過執著,變得和那些後宮等待恩寵的女人一樣,得寵與否,看起來都那麽的可悲。


    宋淮硯沒有想到她竟會問出這個問題了,愣了一瞬,隨即嘴角微微彎起,露出一個笑意來。


    “我還以為,是襄王有意神女無心,原來,並不是。”


    宋淮硯短短一句話就叫傅沅紅了臉,明明,明明今天這樣的情況氣氛該是格外沉重的,可偏偏,這會兒卻變得......


    不等傅沅開口,宋淮硯就迴答起了她方才的問題。


    “你知道我的秘密,我也知道你的秘密,中間怎麽還能放得下別人。”


    “教你一件事,不要聽男人的保證,因為那根本就沒用。若是有心,就無需保證。”


    宋淮硯的答案,不得不說叫傅沅心裏很是受用,她點了點頭,認真道:“這是你說的,若往後你變了心,喜歡上了別的人,你要答應放我離開,不準反悔。”


    “好,不過這輩子都沒那個機會了。”


    “那陸敏呢?太後不是答應了叫她當你的側室嗎?”


    宋淮硯聽著陸敏二字,有些詫異這樣的事情她竟然也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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