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著傅沅和傅珺進來,門口的丫鬟笑著迎了過來,福了福身子請安道:“奴婢見過三姑娘、四姑娘。”


    “起來吧,老太太可起來了?”傅珺抬了抬手,笑著問道。


    “迴三姑娘的話,已經起來了,大太太和二姑娘正在屋裏陪著老太太說話呢。”那丫鬟的話才剛說完,就聽著屋裏傳出一陣笑聲來。


    傅沅和傅珺跟在那丫鬟的身後進了屋子,剛一進去,就聞到一股好聞的橘子味道,還有淡淡的百合香。


    老太太坐在軟塌上,身上穿了一件棗紅色的寶瓶並蒂紋杭綢褙子,額上戴著鑲玉刺繡抹額,頭發梳得齊整,插了一支翡翠珠子纏絲赤金簪子,耳朵上掛著金絲垂珠耳墜,端的是雍容貴氣。


    大太太張氏在下頭陪著,穿著一身青綠繡金圓領對襟褙子,因著過年忙了好幾個月,人看著瘦了一圈,隻是臉上敷了粉,氣色看起來卻是不錯。


    傅沅和傅珺緩步上前,恭敬地福了福身子,請安道:“孫女兒給祖母請安。”


    老太太見著傅沅,微微皺了皺眉,心裏閃過幾分不喜來,到底是因著過年,沒有給傅沅臉色看,隻淡淡道:“起來吧。”


    “你們姐妹倒是處的好,也別忘了你們五妹妹才好。”


    老太太這個時候提起傅珍來,屋子裏的氣氛變得有些尷尬起來。


    誰都知道,自打二太太黎氏去後,傅珍在府裏的處境便艱難起來。雖說大太太掌管府中中饋,下頭的人也不敢明目張膽少了漪瀾院的東西,可人向來是拜高踩低,失了黎氏這個生母庇護,傅珍在府中的地位自然不同往日。


    大太太張氏見著氣氛有些不對,忙笑著開口道:“今個兒大年初一,老太太何苦為晚輩們的事情費神,她們姊妹間,感情自然是好的。”


    老太太向來肯給張氏幾分臉麵,聽了張氏的話,點了點頭,就沒有繼續問下去。


    傅沅和傅珺又和二姑娘傅萱互相見了禮,才站在了一旁。


    過了一會兒,三太太衛氏和幾位少爺也都先後來了。


    傅珍進來的時候,眾人的視線全都落在她的身上,有同情,有不屑,有的還存了幾分看笑話的意思。


    傅珍穿了一件藕綠色的繡著牡丹花的褙子,人消瘦了許多,衣裳便顯得有些大了,架不起來。


    遠遠瞧著,竟叫人覺出幾分落魄來。


    “孫女兒給祖母請安。”傅珍走上前來,福了福身子,給老太太請安,聲音卻是淡淡的,透著幾分陰鬱之氣。


    老太太向來和她疏遠得很,自打黎氏去了,宮裏頭的太後娘娘也沒有什麽話傳出來,愈發覺著這個嫡親的孫女兒可有可無。


    見著傅珍消瘦了許多,氣色也不怎麽好,也沒多問一句,隻抬了抬手,道:“起來吧。”


    傅珍應了聲是,站起身來,走過來的時候視線在傅沅身上看了一眼,傅沅不自覺生出幾分涼意來。


    從她的眼神裏,傅沅看到了恨意和不甘,隻是,到了如今這般處境,傅珍在府裏生存都難,若想害她,談何容易。


    許是知道這點,傅珍隻看了一眼,就將視線從她身上移開。


    眾人陪著老太太說了會兒話,外頭就傳來一陣腳步聲,緊接著,丫鬟的請安聲傳了進來:“奴婢見過大老爺、二老爺、三老爺。”


    隨著丫鬟們的請安聲傳入耳中,傅呈禮、傅呈遠和傅呈錫先後從外頭走了進來。


    老太太見著三人進來,臉上的笑意愈發深了起來。


    “兒子給母親請安。”


    三個人單膝跪地,給老太太請安。


    “地上涼,快起來吧,今個兒天涼,你們可要多穿些,別不顧自個兒身子凍著了。”老太太笑著開口道。


    等到三人起來,陪著老太太說了幾句話,外頭就有婆子進來,說是到了吉時。


    新年請安都是選了吉時,各房的人依次給老太太請安。


    老太太點了點頭,朝衛嬤嬤使了個眼色,叫她拿了打賞的金葉子銀葉子來。


    大房的人給老太太磕頭後,傅沅、傅珺、傅珍和傅澄便跟在父親傅呈遠和兄長傅詢身後,一齊跪地,給老太太磕頭請安。


    老太太賞了一人一個紅封,輪到傅澄的時候,更是專門準備了玩具和糖果。


    蓉姨娘身份卑微不能進屋給老太太請安,聽到老太太抬舉傅澄,隻隔著簾子在院子裏給老太太磕了頭。


    等到三房的人磕頭過後,眾人陪著老太太一塊兒在寧壽堂用了膳,三位老爺和少爺們有事,先退出了屋子,隻留了張氏、衛氏和幾個孫女兒陪著老太太說話。


    女眷們說話,不外乎是些府中的閑事,或是衣裳首飾,傅沅聽了好一會兒,就覺著眼皮有些打架,隻好拿起手中的茶盞喝了起來,耳邊又傳來衛氏的聲音:“老太太吃了幾個月的藥,氣色真是好多了,看來那安大夫醫術當真不錯。”


    “可不是,隻是養了幾個月的病,倒累的你大嫂忙裏忙外,府中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她處理。”


    老太太才剛說完話,外頭竟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閔嬤嬤滿臉喜色進了屋裏,還未請安就開口道:“老太太,大太太,宮裏頭派人傳話出來,說是咱家大姑娘有孕了。”


    閔嬤嬤的話音剛落,眾人全都愣住了,尤其是大太太張氏,臉上露出掩飾不住的喜色來。


    老太太迴過神來,笑著站起身來問道:“什麽時候的事?當真是有孕了?”


    閔嬤嬤臉上堆著笑,忙開口道:“傳話的是皇後娘娘跟前兒伺候的宮女舒雲,這會兒正在外頭呢,老太太可要親自見見?”


    聽著這話,老太太忙開口道:“快,快請進來。”


    閔嬤嬤應了一聲,就出了屋子請了宮女舒雲進來。


    “奴婢見過老夫人。”


    “側妃真是有孕了,什麽時候的事兒,太醫可看過了?”老太太臉上帶著笑,急忙問道。


    宮女舒雲聽了,笑著迴道:“迴老夫人的話,昨晚守夜時側妃娘娘幹嘔了幾下,叫了太醫來診脈,才說側妃娘娘已經有了兩個月的身孕。”


    “皇後娘娘高興萬分,今個兒一大早就派了奴婢出宮給老夫人和大太太報喜。”


    ☆、第101章 聽見


    傅婭在除夕夜被診出有孕來,乃是天大的喜事,老太太和大太太張氏聽了,臉上的笑容愈發深了起來。


    老太太叫人給了舒雲厚厚的賞銀,叫衛嬤嬤將人親自送出了府裏。


    見著舒雲出了寧壽堂的院子,張氏才歡喜地對著老太太道:“這下可好了,媳婦總算是安心了。”


    自打傅婭嫁進東宮成了側妃,張氏好長一段時間都沒睡踏實過,後來傅婭在宮裏出了事情,張氏雖未進宮,可聽著老太太的話和那些傅婭不得殿下恩寵的傳言,心裏哪日不提著心,為這個女兒操心。


    如今傅婭有了身孕,若十月懷胎能一舉得男,不說那宮女出身的崔氏,便是太子妃薑鸞,也要被壓製住。


    老太太如何能不明白張氏的想法,聽了張氏的話,笑著點頭道:“也難為你了,等過了元宵,你便遞牌子進宮探望婭兒,皇後娘娘體恤,定會允準的。”


    “是。”張氏笑著應道,又叫人給府裏的人每人發了二兩銀子,好粘粘喜氣。


    一時間,宣寧候府上上下下都歡欣不已,府裏更是熱鬧開來。


    老太太到底上了年紀,精神有些不濟,大喜之後到底是露出幾分疲態來,張氏見了,便起身告辭。


    “母親若是沒有什麽別的吩咐,媳婦就先退下了。”


    “去吧。”老太太點了點頭,又將視線落在站在那裏的傅沅她們身上,開口道:“今個兒新年,就不必拘著了,想做什麽盡管去做,哪怕是在外頭的園子設個宴你們姊妹們喝喝酒,也是好的。”


    老太太這話說出來,眾人都高興起來,哪能不知老太太是因著傅婭有孕的事情才這樣開懷。


    眾人應下,福了福身子從寧壽堂退了出來。


    “大姐姐可算是苦盡甘來了,這真是天大的喜事。”傅萱才一出寧壽堂的院子,就忍不住開口道。


    傅珺點了點頭,“也是大姐姐福氣好,才有這樣的造化。”


    京城裏誰不知道,東宮子嗣艱難,除了崔氏所出一個女兒外,殿下膝下竟沒有一個兒子。


    東宮無子,便是太子身份貴重,朝廷上也免不了有些別的聲音,說是太子無子,江山社稷便不能交到他手上,免得對不起列祖列宗,將這江山毀在太子手中。


    更有甚者,私下裏說是太子無德,才不得上天眷顧,落得個子嗣凋零的地步。


    “可不是這話,之前母親特意為大姐姐算過,也說大姐姐是個有福之人。”


    “之前,是咱們都想岔了。”以為進了東宮當個側妃,一輩子什麽都盼不到了。


    傅沅和傅萱她們走到岔口,才各自分開,迴了自己的映月閣。


    隻一會兒工夫,傅婭有孕的消息便傳遍了整個宣寧候府,傅沅迴了映月閣的時候,萬嬤嬤和懷青全都知道了。


    萬嬤嬤端著茶盞走上前來,臉上也帶了幾分笑意:“老奴聽說大姑娘有孕了,可真是一件喜事。”


    傅沅伸手接過她遞過來的茶盞,漫不經心點了點頭,心裏卻是有些不好的猜測。


    明明那個夢中,太子是墜馬傷了身子,一輩子都不能再有子嗣的,傅婭如今卻是經太醫診斷,有了兩個月的身孕。


    她想來想去,隻會有兩種可能。


    第一種是傅婭根本就是假孕,借著假孕爭寵。反正從懷胎到瓜熟蒂落生下來中間有十個多月的時間,期間隻要出一點點的岔子,這孩子就沒有了。或許,還能借著這個未出生的孩子,來設計陷害崔側妃和太子妃薑鸞。


    而第二種,就是傅婭真的有了身孕,而這孩子,並非是太子的親生骨肉。


    傅沅不知道是前者還是後者,若是後者,等到事情敗露,她這大姐姐怕是連性命都保不住。


    傅沅輕輕歎了口氣,拿起手中的茶盞喝了起來。


    無論哪個是真相,都是傅婭自己的選擇,旁人無論怎麽想,都幫不了她。


    尤其,她要嫁給宋淮硯,從某人意義上來說,不管她願不願意,她和傅婭,總有一日會對立起來。


    “姑娘,您怎麽了,可是在替大姑娘擔心?”


    “也是,宮中險惡,大姑娘無孕在身還好,不會成為別人的眼中釘肉中刺,如今一朝有孕,所有人全都盯著她的肚子,日子像是站在那懸崖邊兒上,稍不小心就會被人給害了。”


    “不過這各人有各人的造化,如今有孕了,哪怕是招來嫉恨,也總比沒有好。您放心吧,大姑娘進宮也有段時日了,知道怎麽保護自己。”


    萬嬤嬤見著自家姑娘像是有些心事的樣子,隻當她是在替傅婭擔心,開口勸慰道。


    傅沅聽了,點了點頭,將話題轉移開來,問起了明日去淮安候府拜年的事情來。


    萬嬤嬤見著自家姑娘迴過勁兒來,不再出神了,便也放下心來,笑著迴道:“姑娘放心吧,老奴都安排好了。


    “表少爺今年剛成了親,老奴單獨替姑娘備了一份禮,是塊兒徽墨中的名品朱砂墨,上頭刻著狀元紅三個字,寓意極好,既全了禮數,旁人也挑不出什麽錯來。”


    萬嬤嬤對於之前傅沅在淮安候府的事情也知道了一些,明白自家姑娘和表少爺之前存著幾分別扭和尷尬。


    可畢竟是一塊兒長大的表兄妹,總不能因著怕人多心,怕舅太太不喜,就連話都不說了,甚至該有的禮數也不要了。


    自家姑娘堂堂正正,清清白白,自然是要大大方方該做什麽就做什麽,不必有什麽顧忌。


    坦坦蕩蕩了,才好堵住了旁人的嘴。


    萬嬤嬤將那朱砂墨拿來,傅沅拿起來看了看,隻見墨的正麵寫有“狀元紅”三個字,背麵有描金的雲紋,正反兩麵均布滿斜方格的花紋,著實是個不錯的禮物。


    “嗯,就用這個吧。”傅沅也覺著極好,便定了下來。


    又和萬嬤嬤聊了幾句,一切都妥當了,傅沅才拿起桌上的書看了起來。


    書裏講的是個丫環與小姐同遊,救了落難書生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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