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半天,眾人才將二人勸住,衛嬤嬤扶著老太太重新坐迴了軟榻上。


    “這是你大伯母,三嬸母。”


    傅沅福了福身子,恭敬地叫了聲:“大伯母,三嬸母。”


    “這是你大姐姐,二姐姐,三姐姐,還有你六妹妹。”老太太指了一下一旁站著的幾個妝容精致的姑娘,開口道。


    眾人依次見禮,隨後老太太才拉著傅沅坐在了跟前。


    老太太對著傅呈修道:“你和詢哥兒有事,就去吧,我陪著沅丫頭說會兒話。”


    “是,兒子改日再來。”


    “孫兒告退。”


    聽著老太太話,傅呈修和傅詢退了下去。


    屋裏子,隻留下一眾女眷,聽老太太問傅沅在淮安侯府的事情。


    傅沅一一答過,不時惹得老太太笑出聲來,一時屋子裏十分熱鬧。


    “我知道你在淮安侯府住著蕙蘭院,怕你不習慣,就叫衛嬤嬤也收拾了一個院子,叫一樣的名字。那院子離你大姐姐的香馥院近些,你若是悶了,就找你大姐姐說話去。”


    老太太說著,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大姑娘傅婭,笑道:“你四妹妹才迴來,你抽空帶她去逛逛府裏,好熟悉一下。”


    老太太的話音剛落,不等傅婭應下,一旁的衛嬤嬤就笑道:“這樣的事情怎好單叫大姑娘去,其他幾個姑娘要說老太太偏心了。”


    衛嬤嬤這話惹得老太太笑出聲來:“偏你會挑錯,我的意思就是叫婭兒帶著幾個妹妹一塊兒去,偏到了你耳朵裏,就覺著我偏心了。”


    一時,眾人全都笑出聲來。


    說話間就到了晌午,外頭有婆子進來,迴稟說是午膳已經擺好了,老太太、太太和姑娘們可要這會兒過去?


    老太太點了點頭,拉著傅沅的手道:“你看看可有什麽愛吃的,若不愛吃,叫她們重新去做,別覺著不好意思。”


    傅沅點了點頭,親手扶了老太太出了屋子,去了寧壽堂靠左邊的易蘭軒。


    傅沅扶著老太太入席,推辭不過,這才挨著老太太坐了下來。


    隨後,大太太張氏,二太太黎氏,三太太衛氏還有其他幾個姑娘才落座,有丫鬟在一旁布菜。


    黃花梨雕靈芝卷草紋福慶有餘圓桌上擺著:百花鴨舌、金腿燒圓魚、巧手燒雁鳶、桃仁山雞丁、蟹肉雙筍絲、鬆樹猴頭蘑、墨魚羹、荷葉雞、牛柳炒白蘑、罐燜魚唇、千層蒸糕、玉兔白菜、四喜餃、鼓板龍蟹、麻辣蹄筋、烏龍吐珠、三鮮龍鳳球......


    見著老太太動了筷子,眾人才拿起筷子來。


    古人最是講究食不言寢不語,傅沅動了幾次筷子,低頭吃著,卻見著老太太夾了一塊兒糯米紫薯糕放到她麵前的碟子裏。


    “瞧你愛吃甜的,這糯米紫薯糕你吃著定喜歡。”


    傅沅笑著謝過老太太,拿筷子夾起,小口小口吃了起來。


    紫薯本就有甜味,裏頭再加了些乳酪,味道竟格外的鮮美。


    見傅沅吃著喜歡,老太太笑著道:“你喜歡,往後想吃了就叫廚房的人給你做。咱們府裏的廚子是從南邊兒請來的,手藝很是不錯。”


    “你院子裏也有小廚房,平日裏想吃什麽,也可叫丫鬟們去做。”


    陪著老太太用完飯,又說了會兒話,老太太才對著傅沅道:“你也去歇著吧,有什麽需要的派人去告訴你大伯母。”


    說著,對著坐在那裏的二太太黎氏道:“四丫頭屋裏的丫鬟可齊備了?”


    黎氏聽了,忙站起身來,迴道:“除了原先的懷青和書蝶,還從淮安侯府帶了一個叫碧竹的丫鬟過來,媳婦是想......”


    不等黎氏說完,老太太就指著一旁的丫鬟從霜道:“既缺一個,就從我屋裏調了從霜過去,也不用再挑選了。”


    黎氏愣了一下,她原本是想借著這機會將院裏的紅霄安排過去的,不曾想老太太卻將自己屋裏的大丫鬟從霜給了傅沅。


    黎氏心中惱怒,卻是不敢質疑老太太的決定,隻能硬生生忍了下來,應了聲是。


    ☆、院子


    “從霜是母親跟前兒的人,由她去伺候沅丫頭,媳婦自是放心的。”黎氏擠出一抹笑容來,開口道。


    聽著黎氏的話,老太太這才點了點頭,一旁的丫鬟從霜走上前來,對著傅沅福了福身子,恭敬地道:“奴婢給四姑娘請安。”


    傅沅笑著將她扶了起來:“我才剛迴府,跟前兒正缺個丫鬟呢,祖母疼我,一下子就將你給了我。”


    聽傅沅這麽說,老太太便指著她笑道:“她父親平日裏嘴笨,輕易不說一句好聽的,這丫頭嘴上卻像是抹了蜜一樣,也不知是像了誰,真真是叫人疼到了心裏去。”


    老太太的話音剛落,一屋子的女眷全都跟著笑出聲來,張氏看了一眼站在那裏滿臉尷尬的黎氏,眼底的笑意愈發深了幾分。


    平日裏她對黎氏這個弟妹就不怎麽喜歡,不過礙著宮裏頭的太後娘娘,不得不讓著她幾分罷了。如今這話是老太太說出來的,她怎麽能不跟著看這笑話。


    老太太說沅丫頭性子不像二弟,那自然是像了已故的謝念,老太太說這話,分明是在敲打黎氏這個當媳婦的。


    老太太說完這句話,便又開口道:“好了,又說了這會兒話,我也有些乏了,你們都退下吧。沅丫頭剛迴府,也迴去好好歇歇。”


    “是。”眾人福了福身子,這才從寧壽堂退了出來。


    黎氏心中雖惱,可當著眾人的麵,卻是不得不對傅沅這個繼女親近上幾分,一從寧壽堂裏出來,就對著傅沅道:“我帶你去看看老太太給你準備的院子,看看你喜不喜歡。”


    “叫你妹妹也跟著去。”


    傅沅聽著這話,福了福身子,道:“多謝母親。”


    傅珍站在那裏,聽著這話,撇了撇嘴,卻是道:“女兒院裏還有些事情,就不跟著過去了。”說完這話,對著黎氏福了福身子,帶著自己的丫鬟離開了。


    這一幕落在跟著出來的張氏眼中,不由得搖了搖頭,轉過頭去對著三太太衛氏笑道:“都說二弟妹自幼養在太後宮中,性子也穩重,怎麽珍丫頭卻是個脫跳的,一點兒也不像是從她肚子裏出來的。”


    說這話的時候,張氏語氣中帶著幾分嘲笑,很顯然,是覺著黎氏貴為郡主,卻是沒將自己唯一的女兒教養好。


    不然,傅珍若真是個懂事的,就該乖乖地陪著自己的姐姐去了院子,叫老太太、二弟知道她這當妹妹的早就盼著自己嫡親的姐姐迴府了。


    聽著張氏的話,衛氏忍不住拿帕子掩了掩嘴角,道:“大嫂這話在理,隻是當年她生產的時候傷了身子,這些年一直拿藥調養著,一門心思都在這上頭,哪裏有功夫教養珍丫頭。”


    “別看珍丫頭吃穿用度看著比府裏其他的姑娘都強些,可這內裏的東西,珍丫頭是連婭丫頭一個指頭都比不上的。”


    衛氏這話不僅順了張氏的心思,還抬舉了張氏所生的大姑娘傅婭,張氏臉上便露出幾分真意來,拉著衛氏的手道:“瞧你說的,都是府裏的姐妹,性子也差不離,隻要用心教導,自是不會叫人挑出錯來的。”


    “咱們這樣的人家,姑娘們便是自小嬌養著,也比尋常的小家碧玉要辛苦些,你二嫂膝下隻珍丫頭一個,想來是最舍不得她辛苦的,也難怪將珍丫頭教導呈這樣。”


    ......


    這邊,傅沅隨著黎氏出了寧壽堂,經過一條青石板小徑,進了垂花門,再饒過一個花園子,往裏便是老太太給她準備的蕙蘭院了。


    一進入院子,迎麵就看見“蕙蘭院”三個字,堂前栽著幾顆玉蘭樹,還有兩株西府海棠,樹態峭立,似亭亭少女。花紅,葉綠,紅粉相間,葉子嫩綠可愛,果實鮮美誘人。正如郭稹海棠詩中“朱欄明媚照黃塘,芳樹交加枕短牆”所寫的一般,既香且豔。


    院子西麵,幾根長的竹竿架上,爬滿了花藤,稠密的綠葉襯著紫紅色的花朵,又嬌嫩,又鮮豔,遠遠望去,好像一匹美麗的彩緞。


    傅沅聞著空氣中傳來的芳香,一下子便喜歡上了這個院子。


    守在門口的小丫鬟見著黎氏帶著四姑娘進了院子,身後跟著幾個丫鬟婆子,忙迎上前去,福了福身子,恭敬地道:“奴婢給太太、姑娘請安。”


    屋裏聽到動靜的萬嬤嬤忙帶了丫鬟出來,上前給黎氏請安。


    “老奴見過太太、姑娘。”


    萬嬤嬤身著一身墨綠色繡著梅花連枝的褙子,頭發齊整,麵上帶著幾分嚴肅,看上去很是精明能幹。


    傅沅暗暗打量了她一番,覺著和外祖母說的有些不大一樣,外祖母說萬嬤嬤如今不過三十五歲,可麵前的萬嬤嬤,看起來卻足有四十多歲的樣子。


    傅沅沒有原身的記憶,還不知道那日是萬嬤嬤抱著才剛三歲的她去了謝念的正房,在房外聽到了謝念和黎氏的話,眼見著自家夫人吐出一口血來,昏倒在床上。


    她捂緊了傅沅的嘴巴,怕人察覺,慌忙逃了出去,等來的卻是自家太太舊病發作,吐血身亡的消息。


    她礙著黎氏背後的太後娘娘,並不敢將此事聲張,等府裏辦完了太太的喪事,就自請去了三少爺院裏,照看三少爺。


    黎氏進府後,更是處處防著黎氏怕她害了三少爺,日夜擔驚受怕,看上去比一般歲數的人足足要大上五歲的樣子。


    “起來吧,屋子裏可都收拾妥當了。”黎氏看了萬嬤嬤一眼,隨口問道。


    對於萬嬤嬤這個原先伺候過謝念的老人,黎氏不止一次想法子想將她趕出府去。可每一次,都被萬嬤嬤化險為夷,反叫老爺生了她的氣,以為她連原配夫人留下的奴才都容不下。


    如今,萬嬤嬤過來伺候傅沅,便是傅沅身邊的一大助力,黎氏心裏頭像是吃了個蒼蠅一樣,覺著憋屈。


    她這個當嫡母的,卻連安排個人進繼女的院子都不成。


    聽著黎氏的話,萬嬤嬤忙迴道:“迴太太的話,依著老太太的意思,都收拾妥當了。”說著,就親手撩起簾子,迎了黎氏進去。


    傅沅跟在黎氏的身後,對著萬嬤嬤露出一個親近的笑意,才抬腳走了進去。


    房間裏擺設的很是講究,拿了一麵玉蘭鸚鵡鎦金立屏風將房間分作兩間,靠牆處擺了紫檀亭式高花幾,上頭放著一盆開得正好的海棠花。


    饒過屏風進去,迎麵便是臨窗的大炕,上頭鋪著墨綠色洋罽,正麵設著茜紅底柳葉折枝靠背,大紅色冰裂紋錦鍛迎枕和湖藍色滑絲薄被。正中擺了黃花梨飛龍蓮花紋折疊式炕桌,桌上擺著成套的成窯五彩小蓋盅,左邊是一隻鎏銀百花香爐掐絲琺琅香爐,香氣嫋嫋升起,格外的清甜。


    靠牆是一架黃花梨多寶格,上頭放著一個爐鈞青金藍八楞弦紋瓶、一個大荷葉式粉彩牡丹紋瓷瓶,瑪瑙萬年葫蘆杯,還有其他各式的珍寶。


    往裏放了一麵條案,鋪著潔白的宣紙,旁邊立著排筆,一旁是蓮花紋筆洗和一方端硯。書桌不遠處,是一張用來休憩的美人榻。


    再裏頭,拿繡梅花門簾隔開,通往內室就寢之處。擺著一架紅酸枝鑲貝雕山水貴妃床,靠床擺著兩把黃花梨透雕鸞紋玫瑰椅。檀木九屜梳妝台,螺鈿銅鏡、琦壽長春白石盆景,一個小的烏木雕花刺繡屏風,梁上還掛著幾盞五連珠圓形羊角宮燈。


    屋子裏的擺設,比起她原先住著的蕙蘭院,不知要精致了多少。就連傅沅這個自小被陳老太太嬌養著的人,心裏也忍不住暗暗咋舌。


    祖母這般,不知惹了多少人眼紅,怪不得方才在宴席上,傅珍就說老太太叫人給她布置的院子,比府裏其他姑娘的院子都好,叫人羨慕得緊。


    “老太太說姑娘才剛迴府,便特意從庫房拿了好多東西出來,太太和大太太還有三太太又各自添置了一些。”


    傅沅輕輕應了一聲,走出了內室,扶著黎氏坐在了軟榻上,陪著黎氏喝著茶,又閑聊了幾句。


    眼見著到了傍晚,黎氏看了看天色,才開口道:“你先住著,屋裏還有什麽缺的,就派丫頭過來告訴我。若丫鬟們用的不中意,我派人叫了人牙子進來,新買上幾個過來伺候你。”


    “折騰了半日,你且歇著吧。”


    “是。”聽著黎氏的話,傅沅站起身來,福了福身子應了聲是。


    黎氏看了她一眼,就帶了丫鬟婆子出了屋子。


    傅沅目送她出了院子,終於是鬆了一口氣。


    ☆、府裏


    萬嬤嬤扶著傅沅在軟榻上坐了下來,等自家姑娘喝了幾口茶後,才問道:“除了老太太跟前兒的大丫鬟從霜,蕙蘭院還有四個小丫鬟,兩個粗使的婆子,姑娘可要見見。”


    傅沅聽著,點了點頭,萬嬤嬤對著一個小丫鬟使了個眼色,很快幾個丫鬟婆子依次進了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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