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晏趴在嬰兒床邊,盯著寶寶看。


    才出生的嬰兒皮膚紅紅的,五官皺在一起,腦袋也因為產道的擠壓有點尖尖的。


    晏晏問:“媽媽,我生下來的時候也是這樣的嗎?”


    錦娘笑道:“是啊,又紅又皺,像個小猴子。”


    “才不像呢!”晏晏撅撅嘴,道,“小魚阿姨生的小寶寶應該像魚寶寶。”


    桑榆伸出一根手指,輕輕碰了碰寶寶的臉,被他小手一揮然後握住。


    她手指一顫,臉上露出一個柔軟的、仿佛握住了全世界的笑容。


    因為生產的疲憊,桑榆很快睡著了。


    齊信芳在她額頭上輕輕一吻,然後走出病房。


    陶陶在外麵等著他,先說了一句:“恭喜。”


    齊信芳笑容止不住,心情頗好地道:“你也加油。”


    陶陶愣了一下,眼神飄向病房,錦娘還在裏麵陪著桑榆母子。


    如果是她和自己的孩子出生……


    “你找我有什麽事?”齊信芳打斷了他的想象。


    陶陶迴過神,拿出手機打開了一份文件遞給他:“你看這個。”


    齊信芳接過來,看著看著臉色就變了。


    這份文件不是別的,正是陶陶托人調查的這一次針對錦娘的“爆料”事件的結果。


    他和錦娘曾經討論過,誰有可能做這件事。


    錦娘沒有想起誰,但陶陶當時卻想到了一個可能性,那就是她的前夫倪謙和倪謙的現任妻子雁於飛。


    倪氏去年推出了自己的定製業務,聲勢不小,口碑似乎也還不錯。


    但是正如錦娘和郝愛竇在看他們的時裝發布會時所推測的那樣,這個業務實際上並沒有收到很好的成果。


    將向來以昂貴、高端著稱的高級定製的價格壓低,變成“低配”版反而有些不上不下。一般人承受不起那個價格,承受得起的卻又覺得不夠上檔次。


    霓裳原本的成衣業務也正受到衝擊。不光有綺羅與他們競爭,外來的品牌也在不斷蠶食著他們的市場。


    比起錦娘的公司的蒸蒸日上,倪氏集團卻像是走到了瓶頸,顯出幾分無力。


    從“爆料”的內容看,作者一直緊盯著錦娘和陶陶的關係不放,攻擊錦娘的個人能力和私生活,顯然是有些私怨的樣子。


    陶陶原先最懷疑的就是雁於飛,畢竟她和錦娘中間有倪謙這個人,兩人又都是服裝設計師,不管是出於情感上的嫉妒,還是出於事業上的競爭,她都有理由這樣打壓錦娘和她的公司。


    但經過調查,結果卻顯示這一切都是倪謙在背後策劃的。


    他不知從哪裏知道了錦娘和陶陶的關係,找人盯上他們倆,又找到專業的營銷公司和營銷賬號,讓人寫了這樣一篇文。


    “真他媽混蛋!”齊信芳罵了一句。


    罵完,他卻也覺得不解:“他到底在想什麽?為什麽要這麽做?”


    陶陶也不能理解倪謙的想法,比起商業上的效果,這種方法對錦娘個人的影響更大,甚至可能毀了她作為設計師的名譽。


    說得性別歧視一點,這手段有點娘。


    ☆、第79章


    不論陶陶和齊信芳心裏怎麽想,又有什麽不解,但調查結論和證據都擺在眼前。


    倪謙雇傭私家偵探的協議、與營銷公司的交易過程,包括他提供的有關錦娘的信息都在調查出的文件之中,甚至還有他與那些人私下見麵的照片,由不得他們不信。


    陶陶道:“不管他是怎麽想的,他的目的到底是什麽,事情就是他做的,我可不打算輕易放過。”


    “你有什麽打算?”齊信芳也同樣對倪謙的心理活動沒有什麽興趣,問道,“難不成你要去法院起訴他?”


    “嗯?這些可以用來起訴?”陶陶有些詫異地問道。


    “當然不行,”齊信芳皺眉,“這些材料怎麽來的我就不問你了,但是我相信裏麵有不少是從不那麽合法的途徑取得的,把這些證據排除出去以後,恐怕不能支持你的主張。此外,以什麽名義來起訴他也是個問題。”


    光是從私家偵探和營銷公司口中挖出這些“實話”,要說他沒有動用一點特別的手段,誰都不會信。


    陶陶也同意他的說法,道:“法律上我相信你的判斷,不過我也沒考慮過訴訟這條路。他用這種見不得光的方法,我也準備從他背後下手。”


    “所以,你找我是為了什麽?”齊信芳看向他。


    “你對姓倪的一家應該比我更了解,我想請你幫個忙。”陶陶看著他的眼睛說道。


    齊信芳嘴角微不可查地向上勾起,道:“你說。”


    陶陶的想法直接、簡單,既然倪謙可能是出於業務競爭的原因而做了這次的事,那他就好好地讓倪家的生意受點教訓。


    他懶得動腦子去學倪謙走下三濫的路子,他的計劃也是從商業上行動。


    一家公司要健康運營最重要的有兩點,一是健康穩定的現金流,二是忠誠有能力的員工。


    他作為一家私募投資基金的老板,別的不說,認識的企業、投資人、銀行、各類融資公司不少,也多少能說上電話,卡一卡倪家的貸款,擠一擠他們的現金流還是能做到的。


    他還準備入股兼並幾家與霓裳有競爭的公司,或者給他們投一些錢,讓這些公司和倪家爭,去挖倪家公司的員工。


    這些動作看起來不起眼,但是公司的經營就像精密運轉的機器,有時候隻是一個小部件出點問題,就有可能導致整台機器癱瘓。


    特別是現金流。


    像倪家的公司,他們雖然有自己的服裝製作工廠,但是產量有限,而且需要大量的資金投入,他們更多地會將服裝製作工作外包給其他製造商。支付給製造商的這部分貨款正常情況下需要等到服裝正式上市以後才能收迴來,所以公司一般會選擇通過貸款、延遲結算周期等方式,減少對現金流的占用。


    在公司信用良好,運營正常的情況下,供應商一般會對收款有信心,那麽公司就能在收迴銷售收入時支付上一期貨款,同時預支下一期的貨物,滾動前進。


    可是,一旦公司出現經營困難,讓供應商產生無法支付貨款的預期,那麽所有的債權人都有可能第一時間要求公司支付欠款。


    就好像銀行被擠兌時的情況一樣,公司即使本身沒有出現任何困難,也可能僅僅因為悲觀的預期而很快出現現金流的緊張甚至斷裂。


    而陶陶要做的,就是製造出這麽一個預期,剩下的,就看倪家的運氣了。


    齊信芳感歎了一句:“你們搞金融的,腦子就是這麽彎彎繞繞。”


    陶陶輕笑一聲:“你們搞法律的,也不見得多麽正直。”


    兩人對視一眼,各自笑笑不出聲了。


    “那倪謙給顧錦潑的髒水呢?”齊信芳又問,“小魚可一直不甘心。”


    “這個不大好辦,”陶陶說,“我也考慮過要不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但是如果要把倪謙或者倪家的事情捅出來,免不了會牽扯到顧錦。我不想這樣。”


    齊信芳也歎了一口氣,道:“是啊,更別說還要考慮晏晏。”


    陶陶當然也有些不甘心,不過他不是衝動的人,他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麽。這些東西就暫時放在自己手上,萬一哪一天倪家又要搞什麽幺蛾子,他也有辦法應對。


    兩人握了握手,暫時達成了合作。


    錦娘走出病房,就看見兩人臉上都帶著一絲淡笑,笑容看著讓人心底發毛。


    “小魚醒了。”錦娘對齊信芳說了一聲。


    等他跳起來,快步走進去,錦娘轉頭對陶陶問道:“你們倆在外麵說什麽呢?”


    “在商量怎麽給你出氣。”陶陶笑著道。麵對錦娘時,他總是比平時溫和許多。


    “出氣?”錦娘一愣,然後想到了他話中的含義,“你是說,你們知道是誰做的了?”


    “是的,”陶陶點點頭,握住她的手,道,“你聽了不要生氣,是倪謙。”


    錦娘倒沒有怎麽生氣,隻是滿心說不出的厭惡:“怎麽又是他?我們都離婚了,他到底想怎麽樣!”


    “‘又’是他?”陶陶抓住關鍵詞,問道,“他以前還做過什麽?”


    錦娘皺著眉頭,把她找工作被倪謙出手幹涉、做節目被他打電話罵的事情簡單說了。


    陶陶心裏又給他狠狠記上了兩筆,然後拍拍她道:“這次一起幫你報仇。”


    錦娘被“報仇”這個詞逗笑了,她歎了口氣,道:“要不是你說起他,我都快忘記這個人了。我現在隻希望他以後再也不要出現在我麵前。”


    在她看來,離婚以後就是男婚女嫁各不相幹,倪謙卻總是用不同的方式給她添堵,實在是讓她想不通。


    她如今不過一個弱女子,到底哪裏礙了他的眼了?


    陶陶簡單解釋了一番自己的計劃。錦娘現在自己有公司,多少也能明白一些,她看向陶陶,有感激也有歉意:“多謝你,陶陶,又讓你費工夫了。”


    陶陶笑笑,現在錦娘已經不再像以前那樣什麽事情都想著自己做,願意讓他為她做一些事,他隻覺得心滿意足。


    錦娘將倪謙的事情交給陶陶,自己不再理會。她現在的生活中又多了兩個新的重點,一是桑榆和她的寶寶,齊若愚。


    作為一個擁有兩世養育嬰兒經驗的人,錦娘照顧起魚寶寶得心應手——是的,因為晏晏的一句話,齊若愚小朋友的小名就這樣定下來了。


    雖然桑榆和齊信芳兩人的母親也願意幫他們照顧孩子,但是錦娘和桑榆同齡,有很多話更好說。而且她還研究過不少兒童教育方麵的書籍文章,更容易和桑榆分享心得。


    她的另一個重點則是陶陶的康複訓練。


    雖然陶陶反複說明不需要每次都陪他一起,但錦娘還是堅持。


    她沒有受到過這樣的傷,但是她也是從痛苦的經曆中走過來的人,沒有誰比她更明白,在鼓起勇氣前行的時候,有一個人的陪伴會多麽美好,能給人帶來多大的鼓舞。


    一直以來,都是陶陶在為她付出,不求迴報地幫助她。她不會說很多好聽的話,在事業或者生活中也幫不到陶陶什麽,但她至少可以在精神上給他一些溫暖。


    陶陶的康複訓練計劃中,又在每個周末增加了一次。每到這個時候,錦娘就會帶上晏晏一起。


    雖然嘴上不說,但陶陶的確是開心的。原本枯燥痛苦的訓練過程也變得有趣起來。


    除了他,其他在訓練中心進行康複的病人也多多少少受到了影響。


    就像陶陶第一次和錦娘打交道的時候覺得輕鬆一樣,他們中的許多人也有類似的感覺。


    錦娘和晏晏看待他們的眼神和大多數人是不一樣的。


    他們的親朋好友雖然關心他們,但這種感情從另一方麵來說,也是他們心頭的負擔,讓他們覺得自己身有殘疾是一個錯誤,是拖累。麵對或同情、或關切的態度,他們有時反而會愈發清晰地意識到自己與常人不同的地方。在感到痛苦的同時,他們的理智又告訴他們,那些人都是出於好心,這一點再次在他們的心理增添了一層負罪感:麵對善意,拒絕會顯得如此不知好歹,是一個更大的錯誤。


    但錦娘對待他們的態度卻很是平常,好像注意不到他們身上的殘缺。


    而晏晏這樣一個小孩子,也從來沒有表現過驚訝、恐懼、厭惡之類的感情。


    短短幾周,晏晏就幾乎成了他們所有人手心裏的寶。有時候,他們稍微來遲了一些,都會有人問醫生:“陶陶今天不來嗎?他家小晏晏也不來嗎?”


    董醫生私下裏跟陶陶感歎:“這兩人你是從哪裏找來的?運氣好得讓人羨慕。”


    陶陶麵上不動聲色,心裏的得意就別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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