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陶輕笑一聲,下巴往書桌邊一抬:“行了行了,那幅刺繡在我包裏,去拿吧。”


    陶然吐了吐舌頭,嘿嘿一笑,將貓戲毛球的刺繡找了出來。


    她離開前,又彎腰摟住她哥哥,道:“哥,你真好!你這麽好,以後一定會越來越好的。”


    陶陶在她腰間癢癢肉上戳了一下。陶然那點莫名的傷感立刻消散,她叫了聲,連退了幾步,又是笑又是怒地喊了聲“討厭”,噔噔噔跑出了門。


    陶陶笑著看她離開,重新拿起了書。


    他左手不自覺地落在左膝。


    再往下一些,就是截肢留下的疤痕。


    不用去看,他都能清晰地想起那裏是多麽醜陋猙獰。


    這樣的他以後會好?怎麽能好?


    可是心底仿佛有另一個聲音在喊:不,不是這樣的,他並不比別人次一等。


    就像他曾聽一個人說過,這世界上每一個人都是不一樣的,隻是有的人,不一樣的地方更明顯。


    他忽然很想再見見那個小姑娘,聽她再說一遍:“陶陶,我們都是很特別的花,所以你不要害怕我,我也不害怕你,好不好?”


    小姑娘顧晏晏此時正站在鏡子前一臉興奮。


    媽媽又給她做了一件新衣服!


    好漂亮!


    好想立刻給荷花花看!


    一旁的桑榆連連拍手道:“好看!晏晏你怎麽這麽好看!阿姨好想親親你!”


    晏晏歪著腦袋想了兩秒鍾,點點頭:“好吧,就給你親一下下。”


    桑榆笑眯了眼,嘴唇在晏晏臉頰上用力蹭了蹭,又拉著她拍了好些照片,喜滋滋道:“接下來一個月就靠這些萌萌噠照片活了。”


    錦娘無奈搖頭,道:“每次你都這麽說,哪次不是畫得興高采烈。”


    “我家顧小錦被小芳芳帶壞了!”桑榆捂住心口,道,“你殘忍,你冷酷,你的心裏根本沒有我。閉關一個月呢,整整一個月啊……我現在大腦一片空白,什麽都畫不出來。”


    “好好好,來來來,吃點東西。”錦娘摸她腦袋。


    桑榆瞬間恢複正常,小口吃著點心,一邊道:“錦,這次畫展開幕你一定要參加。”


    以前顧錦總是等開幕儀式過後,才迴去畫廊看畫。因為桑榆父母的關係,她的畫展開幕時會有許多那個圈子裏的人參加,顧錦不習慣,也不太喜歡那樣的場合。


    桑榆知道她的性子,解釋道:“我不是在啾啾上發了幾條關於你的內容嘛,我爸媽好多朋友都想請你有空的時候做些繡品。反正他們多的就是錢,你幹脆拓展一下客戶唄。”


    錦娘哪裏看不出來,桑榆是主動幫她牽線。她父母的朋友哪有那閑工夫看啾啾啊。


    錦娘輕輕擁抱了她一下,道:“謝謝你,小魚,我會去的。”


    桑榆一愣,連吃都顧不上了,伸著胳膊撲向她,“太好啦!”


    晏晏在一旁也跟著笑,往兩人中間鑽,喊道:“我也要!我也要!”


    桑榆攔腰抱住她:“好晏晏,你也去,你當然也去!”


    她眼睛轉了轉,拉著錦娘的手,撒嬌般晃了晃,道:“錦,我畫展開幕那天穿的衣服,能不能請你幫我設計啊?”


    錦娘故意抿起嘴唇猶豫了一會兒,才點頭道:“好吧,我來設計。”


    畫展開幕的時間定在十二月,距今還有一個多月。


    錦娘細細看過一遍桑榆的畫,在她閉關準備畫展時,自己也在家中閉關設計。


    等桑榆完成了新作品,第一件事就是來到錦娘家,看她的設計稿。


    ☆、第29章


    在這一個月間,錦娘幾乎將所有的心力都投入其中。


    她不僅完成了設計稿,甚至根據桑榆的身材,已經做好了一件樣品,掛在人體模特身上。


    桑榆雖然主動提出讓錦娘幫她設計,但心裏多少還有些擔憂,畢竟顧錦自離開學校後就再也沒有做過定製了。


    但當她看見這條禮服裙的第一眼,目光就再也無法離開。


    她甚至覺得,這件衣服不是錦娘設計的,而是她,是她的畫的精魂匯集而成。


    錦娘也有些緊張,她不想讓桑榆失望。


    她問:“小魚,你喜歡嗎?哪裏不滿意就告訴我,現在就改。”


    桑榆搖搖頭:“沒有,沒有任何不滿意。這就是我的畫展,它,它們是一體的。”


    她有些語無倫次,突然緊緊抱住錦娘:“太好了,錦,你果然可以做到,我就知道……”


    她的顧錦,向來在設計上有天賦。以前被那段婚姻拖累,如今終於開始展現光彩了!


    十二月二日周六下午三點,距離桑榆個人畫展正是開幕還有一段時間,蘇子萱帶著邀請函準時到達歐裏畫廊。


    歐裏畫廊位於城南藝術區內,是一家以油畫為主要經營對象的專業畫廊,能在這裏舉辦畫展的,多是一些在業內受到認可的新銳畫家。


    蘇子萱邁進畫廊的大門,將大衣交給門童,心裏有些緊張,又有些興奮。


    她在大學時就開始喜歡桑榆的畫了,但桑榆在國內隻辦過兩三次個展。這次能拿到開幕式的邀請函,還是她托自己父親找了些朋友。


    畫廊前廳裏已經有一些人到了,三五成群站在一起,喝著酒小聲說話。


    蘇子萱下意識地放輕了唿吸,扯了扯身上的小禮裙。這些人雖然年紀都和她差不多,但大部分家裏都是有頭有臉的,與她這樣小富之家出身的並不屬於同一個世界。對他們來說,參加畫展除了看畫外,更重要的目標是交際。


    她從侍應生手上端過一杯酒,輕輕抿了一口,挑了一個人少的角落站住。


    那裏還站著一對母女。


    兩人穿著相似的黑色禮服裙。母親身上的裙子貼身優雅,女兒身上的則做出了公主袖和蝴蝶結,裙擺微闊,點綴了幾顆粉鑽,顯得更加可愛。


    蘇子萱對她們善意一笑,母親微笑迴應,那女兒貼在母親身邊,有些害羞地抿著嘴。


    蘇子萱覺得自己心髒嘭嘭地猛跳了兩下。


    她可真美。


    黑發高高盤起,凸顯出纖長的脖頸。與現在流行的尖臉不同,她的臉龐線條柔和,額頭弧度飽滿,鼻梁挺直,嘴唇微翹,微笑時眼睛彎成新月的形狀,眼角也似乎跟著向上勾起,顯得格外溫柔。


    蘇子萱有種想要抱住她的衝動。


    她趕緊移開視線,在心中念道:我是直的,我是直的,我是直的……


    等陸續又來了一些人之後,一個身著深灰色西裝的男人走入前廳一頭空地。


    蘇子萱對桑榆還算有些了解,認得這位是她的經紀人,也是男友,齊信芳。


    齊信芳一手持酒杯,一手捏著一隻銀叉,輕輕敲擊兩下,傳出清脆的聲響。


    室內安靜下來。


    他簡單說了兩句歡迎詞,身子向一側轉去,道:“有請此次畫展的作者:桑榆。”


    蘇子萱順著眾人輕輕拍起手掌,忍不住站直了些,往那個方向望去。


    桑榆緩緩步入眾人的視線,掌聲有一瞬間的停頓。


    蘇子萱連唿吸都停了。


    桑榆穿著一條抹胸長裙,麵料仿佛是綢緞,柔軟又有質感。裙身由上至下從白色漸變為近乎於黑色的深藍,抹胸處的白色在她走動時泛著幾縷淺黃色光芒,裙角處也由稀疏至密集,點綴著星星點點的白。


    這是“日出”。


    蘇子萱腦海中隻有這兩個字,這也正是桑榆此次畫展的主題。


    桑榆走到齊信芳身邊,明媚一笑。


    她濃密的卷發鬆鬆地係在左耳下,發尾垂在胸前。


    她的笑容如同驕陽般奪目,與裙子相互映襯,散發著日出的浪漫和動人。


    桑榆的長相是一種有些豔麗的美,不小心便會散發出侵略性。但此時的她,美而不豔,就好像寶石瑰麗,又讓人想細心嗬護。


    蘇子萱除了用力鼓掌,也不知道還能做什麽、說什麽了。


    桑榆有些俏皮地歪了歪腦袋,說:“在國內辦了幾次畫展,就屬這一次掌聲最熱烈,看來一定是我今天太美了。”


    人群低聲笑起來。


    桑榆也不多話,簡單介紹了這次畫展的主題和創作過程,說了一句歡迎,最後手一抬,伸向人群一角,道:“最後,感謝我的好友顧錦,是她幫我設計並製作了這一件禮服,使我的畫展更趨完美。她是我心中最好的設計師,沒有之一。”


    人群順著她手指的方向轉過身去。


    蘇子萱先是心頭一緊,就見站在自己身旁的那位母親笑著微微向前傾下身。


    她竟然一直站在桑榆的好友身邊!


    蘇子萱簡直不敢相信,如此大好的機會當前,她竟然一直沒有同她搭話!


    她不知怎麽想的,忽然輕聲問了一句:“請問,您是啾啾上的那位‘錦娘’嗎?”


    錦娘看向身邊這個有些緊張的姑娘,點了點頭。


    蘇子萱的內心已經忍不住尖叫出聲。


    她眼睛發亮,嗓音也有些發緊,捏著拳頭拚命克製住自己,道:“錦娘大神!我特別喜歡你的刺繡!我覺得你特別厲害!”


    說完,她恨不得掐住自己的臉。


    大學幾年上完,講話怎麽還是這麽蠢!


    錦娘笑起來,將蘇子萱臉頰邊的碎發撥到而後,說了聲:“謝謝。”


    蘇子萱睜大雙眼,目送錦娘牽著晏晏離開前廳。


    她頂著一臉的紅暈,立刻從手包裏摸出手機,啪啪按下一串字,發出一條啾啾:


    【蘇忘憂:今天參加桑小魚畫展開幕實在是太值了啊啊啊啊啊啊!桑小魚美呆了不說,還見到了錦娘大神!桑小魚棒呆了的禮服竟然是大神設計的!我天,大神怎麽可以那麽美又那麽溫柔!我現在需要抄寫一百遍“我是直的”冷靜一下!……啊啊啊啊啊啊啊冷靜不了!對不起爸爸媽媽,女兒已加入錦娘大神後宮團,無法給你們傳宗接代了qvq[再見][再見][再見]】


    她關上手機,深唿吸兩次,終於平靜下來進入畫廊內看畫。


    陶陶和陶然兩人到時,前廳已經沒有人了。


    陶陶讓陶然隨意行動,自己慢慢轉著輪椅,遠遠跟在人群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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