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格格一行四人抵達西安的時候已經是2149年5月8號晚上。

    天空中魚鱗狀的紫色雲層仍舊清晰可見,天地間似乎還多了一些氤氳氣息徘徊不盡。小和尚昨晚和遊格格談了一晚上,具體內容桃沢花子和清水雅人都不是很清楚,兩人隻能大概猜測是遊格格想搞清楚小和尚彌陀兒和他師父的來路。

    到西安城的時候,作為中國步入2100年以來第五代超級城市的首個全智能自動化試點,新西安城給人的感覺有一種不真實的夢幻感。龐大的城市圈環繞一根軸心主體向上攀升,層疊好似掛在天空中的一盤大蚊香。

    雖然有不少人吐槽過新西安城的整體模樣,但是太陽沒有落下去之前,這裏絕對稱得上是世界最先進的奇幻都市之一。

    在這裏,無論是地麵還是空中的交通係統都有城市中心的超級衍算核心管控,私人訪客抵達城市外圍後都會被接入網絡,隨後隻需要輸入目的地,其他的交給超級衍算核心就可以了。居民們生活在被稱作“旋雲之巔”的環狀城市帶上,所用的能源都是直接來自於太陽、風和雨。

    可現如今,“太陽消失”以後,這座剛建成不到十年的超級大都會也淪為了黑暗中的古老遺跡般呈現出一種令人感懷的悲涼之感。

    雪履車在城郊停下後,遊格格並沒有急著帶著小和尚去找他師父,而是先查看了一眼一封兩天前就發送過來,到了今天她才剛剛接收到的信息。

    看完之後,遊格格臉色變得極為難看。

    桃沢花子和清水雅人雖然和遊格格相識不久,確很清楚這位活了一個多世紀的大人物是極少出現如此失態的情況的,除非真的發生了大事。

    桃沢花子比較在意的是,這件事是否與夏目有關。

    一問之下才知道,夏目那邊還沒有傳來消息,不過第一中軸那邊卻出了大亂子。

    信息讓桃沢花子和清水雅人看了,兩人看完後也都傻了眼。

    原來……就在兩天前第一中軸那邊發生了極為嚴重的內部騷動,具體原因主要與他們封禁在地下深處的一個強大存在逃出生天有關。按道理說,第一中軸家大業大,既然敢在無人知曉的地下深埋著這樣的秘密,自然是有應對的辦法的。

    可有再多的準備也架不住內鬼的爆發。

    先前因為各大避難所連番出事,第一中軸已經對自身的人員忠誠度進行了全麵的考察和內部清理,但很顯然,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敵人就是借助了這種自以為清理的幹淨的心態在一個特殊的時間節點上突然集中爆發了。

    信息中沒有提到這個強大存在具體是什麽,但卻提到了一個更為重要的信息,那就是原計劃五月底出發的第三批探險者隊伍出現了巨大的人員和物資損失,這可能直接導致人類探尋“太陽消失”具體成因並找出解決辦法的整體規劃向後再延長一年甚至更久。

    當然,如果隻是因為一場突如其來的內部騷亂也就罷了,忍一忍還是有希望重整旗鼓的。可偏偏在這個時候,新美聯聯合非洲南部政權突然表態說要退出“烽火議會”,並且他們已經派出了自己的武裝力量開始入侵疏於防備的其他地區的避難所,看意圖是打算強行奪取稀缺物資,以保障自身能夠堅持更久的時間。

    這種行為無異於饑荒年代的同類相食。

    可在這份信息中,告密者還向遊格格傳達了另外兩個重要原因。

    首先是新美聯政府由於自身的原因,並未能嚴格按照當初“烽火議會”製定的策略建造足夠多且設施完善、物資充沛的避難所,這直接導致了新美聯內部出現了不可調和的矛盾。權勢一方固守新美聯五大湖地區,也就曾經的美國與加拿大接壤地區,而劣勢一方則從新美聯各地開始向中心區域反攻,試圖奪迴“平權”,也就是生存下去的權利。

    這場鬥爭中還多了一個絕對令桃沢花子和清水雅人印象深刻的第三方助力,那就是曾製造望野生態區慘劇的“國之勇士”。雖然現在世人都知道此“國之勇士”非當年的“國之勇士”,但他們的行跡更為惡劣,已經遠遠超出了人們的承受底線。

    至於非洲南部政權共榮體麵臨的情況與新美聯內部的矛盾激化十分類似。

    非洲南部政權共榮體原本是以新巴葉圖政府為首的黑人之光,可同樣的事情也發生在這個剛剛興起不到五年的共榮體內。權勢的掌握者建造了華美的地下皇宮,而普通的平民卻隻能住在漆黑好似窯洞一般的地下簡易避難所中。

    二者矛盾的激化已經持續很久,奈何礙於信息傳遞受阻,直到第一中軸了解到具體的情況之時,新美洲大陸聯合政府與非洲南部政權共榮體內部的紛爭已經結束。可是他們並沒有就此罷休……

    內部紛爭消耗了大量的資源,現在他們必須為了活下去入侵其他地區。

    黑夜中,不僅人變了,為了活下去,所有政客也都撕破了臉皮。

    現在唯一勉強能算是好事的……就是中國大陸與上述兩個區域之間相距較遠,就算新美聯打算橫跨太平洋來中國搶東西也得掂量掂量這背後需要付出的代價。可是今時不同往日,如果這樣的內部紛爭集中爆發發生在“太陽消失”以前,第一中軸可以有足夠的時間加以從中調和。而今“太陽已經消失”了,地球籠罩在一片漆黑之中,人類真正意義上結成了命運的共同體。

    如果這個時候人類仍不能團結一致,那麽估計等不到“太陽”再次升起,人類曾經輝煌的文明就可能徹底的熄滅在這一片漆黑之中。

    越看越生氣的桃沢花子怒道:“這都什麽啊!都什麽年代了還打仗?!瘋了吧這些人!”

    “就是瘋了。”遊格格平靜的說道:“求存是本能,自私是本性,光靠大道理是解決不了任何問題的。”

    “那……那就這麽眼睜睜的看著他們打?”桃沢花子以前也不是那種憂國憂民的性格,隻是經過這幾年的打磨後她是愈發的覺得曾經不屑一顧的那種世界情懷對於每個人而言是多麽的重要。

    遊格格又說道:“不然呢?”

    “啊?難道不應該出麵阻止一下?”桃沢花子不理解。

    “你能打敗一個人,一群人,乃至一個國家,可你永遠打敗不了這世界上絕大多數人的愚蠢和短視,倡導命運共同體簡單,寫標語,喊口號,可隻有親身經曆過那種在大自然麵前絕望的痛苦的人才會深刻的意識到這些口號不隻是喊一喊……所以,更多時候怕的不是你什麽都不懂,而是你一知半解,自作聰明。”遊格格似笑非笑的說了一些讓桃沢花子覺得很是涼薄的話。

    清水雅人在一旁沉默許久,她突然開口道:“戰爭一旦打響,任何人都不可能獨善其身……就算新美聯沒可能橫跨太平洋來入侵亞洲這邊,可他們依然可以通過破壞或者搶奪環太平洋核電係統的能源來為自身爭取利益……到時候……內憂外患,第一中軸的管控力和核心領導能力持續下降的話,‘烽火議會’遲早會分崩離析……那麽等待全人類的就可能是雪上加霜之後的自生自滅了……”

    遊格格聽完看了清水雅人一眼,她反問道:“這是你的見解,還是你們族內那位幻大人的看法?”

    清水雅人搖搖頭:“都不是……這是先生的推演。”

    “先生?”遊格格聞言愣了一下,隨後感慨道:“先生……原來是這樣。”

    桃沢花子不懂何謂先生,她皺眉道:“那豈不是說,咱們現在無論做什麽都不可能逆轉人類走向滅亡的結局了?”

    清水雅人沉默不語,但遊格格看出了她的欲言又止,所以遊格格先說道:“也不是不可能,隻要把‘太陽消失’這個大難題搞定,見了陽光,人們自然而然就會恢複理智的。”

    桃沢花子聞言苦著一張臉道:“您這話說的,要是真的那麽容易的話,我們還用得著打嗎?”

    這時小和尚不合時宜的問了一句:“我好像聽到師父在叫我。”

    正要開口說些什麽的遊格格聞言看向這小和尚,她問道:“你確定你師父在城裏?”

    小和尚木訥的點了點頭:“師父在呢,不過他好像受了傷,我得去幫幫他。”說完小和尚轉身就走向雪履車的出口,作勢要打開車門。

    桃沢花子嚇了一跳,趕緊上前阻攔道:“哎哎哎!你別急啊!起碼等我們都換好了衣服再一起去啊!”

    小和尚抬頭看了桃沢花子一眼,他眼睛突然紅了:“師父快不行了……你們快點好嗎。”

    桃沢花子聞言一震,迴頭看向遊格格和清水雅人,兩人已經起身開始準備換衣服了。

    她們速度不慢,很快就完成了換裝。不過由於城市已經被封鎖,雪履車是不可能開進去了,現在他們隻能和之前進入徐州城一樣徒步前往小和尚感知到的師父所在的地方。

    與這座第五代超級城市相比較,遊格格一行四人就連螞蟻都算不上。

    她們頂風冒雪,終於是趕在小和尚失去與師傅的感應之前找到了坐在城市中心紀念碑前奄奄一息的老僧緣空。這位大和尚此時身體已經被凍得僵硬,若不是他那張嘴還在唿著熱氣,恐怕早就被當成是一具屍體了。

    見到僧人緣空後,桃沢花子和清水雅人立即搭建臨時的防寒帳篷,那是一種應急的救援帳篷,僅能在零下一百二十多攝氏度的極寒條件下維持住常溫三個小時,主要是為了應對隨時可能持續出現的傷員救治。

    帳篷搭起來很快。

    緣空被兩個姑娘合力抬進去之後,小和尚卻接過了禪杖守在帳篷外不願意進去。

    遊格格問他是不是感受到了什麽威脅,小和尚卻默不作聲,隻說道:“我師父有些話要和你們說……你們還是快進去吧。”

    遊格格心底一顫,趕忙進了帳篷。

    帳篷裏,桃沢花子和清水雅人有些手忙腳亂的為僧人緣空解開了衣服,這才發現他枯瘦的身軀上密密麻麻的全是傷口,就好像是被人用刀捅了千百次一樣觸目驚心。傷口大都已經結痂,少部分還在流血。

    看到這一幕,桃沢花子和清水雅人都知道無論她們做什麽恐怕都已經無力迴天。

    遊格格進入帳篷後,緣空睜開了眼睛,他先是看了遊格格一眼,然後又瞧了瞧身邊兩位麵孔模樣瞧著陌生的姑娘,跟著說道:“貧僧法號緣空,原本是一座荒山上破廟裏的破戒僧,隻因為年少時愛慕心儀之人而不得才遁入空門……去沒曾想,入了空門,我這個剃了頭的和尚卻還是免不了俗,在廟裏破了戒,與一女子神交而得帳篷我我這即是兒子又是徒弟的小和尚……”

    桃沢花子和清水雅人聽聞這和尚竟說自己可以神交與人媾和,當時就覺得既驚訝又心生困惑。

    遊格格安靜的聽著,緣空繼續說道:“後來我為求心神安定,便做了一名四處遊曆的苦行僧人,隻盼望著有朝一日能夠見到我那徒兒一麵……誰曾想,原來,求緣隻是虛彌的奢望,我心中的善念賦予我普度眾生的能力才是我需要傾盡所有去解開的心結……在徐州時,我與二位施主雖未曾謀麵,卻已經結了善緣,我那徒兒也幸得兩位施主相救才能得以存活……按道理說,我本不應該再奢望些什麽……隻可惜,我心結未了,在這漫漫迷途的中道沒了氣力……故而,我就想著能否將我手中這禪杖交於你三人中的一人,希望你們能夠代替我繼續完成我未了的心結?”

    三個姑娘聽到這裏麵麵相覷。

    感情好這老和尚讓徒弟帶她們過來不隻是為了告訴她們一些不為人知的秘密,還打算把擔子交出去。

    可是這裏,遊格格是活了一個多世紀的神一般的女子,桃沢花子和清水雅人也還都年輕,這樣三人如何會想接過禪杖遁入空門呢?

    可更讓人意外的是,一路上都顯得有些陰鬱的清水雅人到了這裏突然展露笑顏道:“大師,你看……我可以嗎?”

    遊格格和桃沢花子都震驚的看著身邊的清水雅人。

    這位出身顯赫世家,又身係清水家族百年基業的妙齡女子為何會突然決定遁入空門呢?

    緣空卻笑了笑:“如果是這樣,那就有勞姑娘了。”

    說完,不待遊格格和桃沢花子阻止,緣空已經遞出了手中的一團金光。清水雅人坐在那紋絲未動,可片刻會卻周身泛起金燦燦的光輝令人無法直視。

    那一瞬間,如果說清水雅人這是佛陀降世,那桃沢花子和遊格格也是願意相信的。

    可是接下來的一幕就更令二人感到震驚且不安了。

    隨著清水雅人從緣空手中接過“禪杖”,城市中突然傳來一聲嘹亮的長鳴,那聲音聽起來像仙鶴,又好似鯨魚在水中唱歌。

    聲音響起時,整座西安城都被藍色的光點點亮。

    可如果細看,那光哪裏是點綴城市的熒光點點,分明是一個又一個如人的魂魄一般的存在。

    像是聆聽到了某種唿喚,它們紛紛湧現,並開始向城市中心匯聚。

    遊格格的視野模組中提示偵測到大量高能量聚合體在接近,這是之前她在徐州采集的數據拿迴來改良後內置的新感應元件給予的反饋。

    桃沢花子的注意力則主要集中在身邊的好姐妹清水雅人的身上。

    然而這位已然化作金身佛陀一般的年輕姑娘此時雙目緊閉,盤膝而坐,大有一副入定聽梵音的架勢。

    而那僧人緣空則在悄然間離開了人世。

    帳篷外,既是緣空的兒子,又是緣空徒弟的小和尚彌陀兒淚流滿麵,他手持禪杖仰望天空,隻看到層層疊疊的雲層好似海邊的浪潮般推來湧去,轉眼間已經不複之前那般密集。

    而天地間的氤氳氣息也逐漸恢複清明。

    城市中的光影匯流成幾股好似銀河般的綢帶,他們不斷收縮聚集,最終將城市的中心圍的水泄不通。

    桃沢花子試探著觸碰了幾次好姐妹清水雅人,結果每次都是手還沒靠的太近就被一股看不見的力量給推開了。她向遊格格投去求助的目光,可遊格格卻起身離開了帳篷。

    到了外邊,遊格格抬頭看向城市的天空。

    果然和之前在徐州看到的情況一模一樣……除了地麵上不斷聚集的這些尚不清楚到底是鬼怪靈魂還是能量體聚合的東西以外,每當這種異象出現,天空中總會若有若無一種力量在盤旋凝聚。

    它初時隻有一點點痕跡可循,但隨後就變得越來越大,直到如巨人一般降臨。

    帳篷外,小和尚抹掉見了風就凍成冰晶的淚珠問遊格格道:“大姐姐,我師傅他……是不是已經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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