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室裏鴉雀無聲,張燁楠的這一番話確實引人深思。

    過了好一會,坐在陳爽對麵的刑事犯罪心理學教授薑鶴率先打破寧靜道:“張隊,您覺得……有沒有可能是某種邪教儀式?”

    眾人聞言都把目光集中到薑鶴那邊。

    張燁楠聞言一愣,隨即笑道:“薑教授,您認為,這次事件是邪教組織所為?”

    薑鶴點了點頭道:“是的,從目前的案情來看,我們基本上已經可以認定這是一起有組有預謀的惡性恐怖襲擊事件,而更進一步來說的話……通過這一百三十七人的屍體擺成的圖形,我和我的團隊初步判斷這極有可能與一個極為古老的神秘宗教儀式有關,而這一百三十七人隻是儀式的開始部分,後續還有可能會發生更惡劣的事情。”

    此話一出,房間內的眾人都有點坐不住了。

    張燁楠也不笑了,他皺眉道:“薑教授,您的意思是……接下來那些兇手還會繼續作案?”

    薑鶴鄭重的點了點頭:“是的。”

    “啊?不會吧,薑教授,您可別嚇唬我啊,這才剛死了一百多三多口子,我這邊安撫工作還一團麻呢,又來?”負責案件後續撫恤工作的後勤部負責人頓時哀嚎一聲。

    薑鶴看了他一眼後安慰道:“老鄭,我這也隻是推測,但從目前的情況來看,如果不能盡早破案,將真兇繩之以法,什麽事情都有可能發生。”

    “哎……老薑啊老薑,你這是安慰我呢?還是折騰我呢……”後勤部負責人鄭唯義是真的想哭了。

    張燁楠問道:“可以說說您的依據嗎?薑教授?”

    “可以。”薑鶴說著將自己整理好的報告投影到會議室中心。

    看到那一百三十七具屍體擺成的各種圖形,陳爽下意識的皺了皺眉。

    負責會議記錄的小姑娘隻看了一眼就差點昏過去……

    “這些照片,我不知道在座的各位都看過沒有,但我個人是仔仔細細的看了十幾遍,然後我聯係了第一中軸的語言學家、考古學家和神秘學家,然後他們幫我將這些屍體擺成的圖形重新整理並翻譯成了一句話。”薑鶴說著將屍體的照片隱去,隻保留下它們構成的圖形,然後將這些圖形打亂重組,並標注了翻譯內容。

    “混沌、重組、秩序、亞辛和圖拉雅。”薑鶴讀出了翻譯內容裏的詞組。

    會場上,大部人都不明所以,包括陳爽和張燁楠。

    “解釋一下?薑教授?”

    薑鶴點了點頭道:“以上這些詞組是由第一中軸方麵的語言學專家和古神學專家翻譯出來的,其中混沌、重組和秩序三個詞我就不多做解釋了,應該是與明麵意義相同,但這個亞辛和圖拉雅就比較難以理解了。”

    眾人點點頭。

    薑鶴起身道:“根據古神學專家和神秘學專家的研究分析,亞辛指的應該是神學概念中的‘起源之主’的意思,而亞辛聖堂就是供奉這位古老神明的地方。”

    “哦……”張燁楠若有所思的問道:“那是不是說,咱們這避難所裏有這個什麽亞辛邪教的教徒啊?”

    薑鶴卻搖了搖頭道:“不不不,張隊,您先聽我說完。”

    “哦,抱歉,您說。”

    “根據古神學專家的考證,亞辛一詞並非起源自人類文明,又或者說……亞辛隻是我們人類對這個古老而神秘的教派的一種稱唿,也就是說……”

    “停!”薑鶴教授正說得盡興的時候,陳爽突然抬手打斷了他的發言。

    眾人也都正聽的認證,聞聲都有些驚訝的看著陳爽。

    薑鶴更是麵露慍色。

    “陳大隊?您……有話要說?”但薑鶴還是耐住性子問了一句。

    陳爽此時已經把薑鶴的報告看的七七八八了……要說這位薑教授還真是有本事,居然能請的動第一中軸裏那些老古董,甚至一些陳爽聽都沒聽說過的古神學和神秘學教授也被他拉進了調查團隊。

    可是……從這篇長達一萬三千字的報告來看,雖然薑鶴一番苦心確實挖出了這冰山的一角,但對於整體案件的偵破來說卻好像並無助益,甚至還有點拖累整體偵破節奏的意思。

    所以陳爽不等薑鶴說完就打斷了他的話,並笑著道:“薑教授,您的報告我已經看完了,不得不說,您真是用心了。”

    薑鶴確是一愣,他有些不可置信的看著陳爽道:“這……這才幾分鍾啊?陳大隊您就看完了?”

    陳爽微微一笑:“是的,我打小就能一目十行,過目不忘,這一萬三千字的報告,我看了三分鍾已經算是很慢的了。”

    “這……”薑教授還是有點不太相信。

    “哎,小陳,說正題。”張燁楠道。

    “嗯,薑教授,冒然打斷您的發言屬實不禮貌,我先給您道個歉。”

    薑鶴已經坐下了,他並不是很生氣,隻是覺得有點不太高興。

    “沒……沒事,陳隊您說吧。”

    陳爽歉意一笑,跟著起身道:“方才,我看了薑教授的報告,說實在的,真的很長見識,但是從頭至尾我沒有找到對本案偵破有所助益的地方,甚至可以說……有些跑題了。”

    這話說的可有點嚴重了,但薑鶴隻是平靜的摘了眼鏡自顧自的擦拭起來。

    陳爽看了他一眼後繼續道:“的確,從刑偵學來說,分析犯罪分子的犯罪動機或者犯罪意圖對案件的偵破來說大有幫助,可本案非同尋常,已經不能單純的將它認定為一起……殺人案來看待。”

    張燁楠聽到這多看了陳爽一眼,然後歎了一聲問道:“小陳,那你覺得……薑教授提到的邪教儀式,有沒有可能存在?”

    陳爽點了點頭道:“不是有可能,而是大有可能。”

    聽聞此言,眾人有些不解了,心道:‘既然你自己都覺得有可能,那你剛才那一番話……不是自相矛盾嗎?’

    薑鶴也笑了:“陳隊長,您這話我就屬實有些聽不懂了……”

    “嗯?”

    “您方才先說我的報告於案件偵破無用,現在又說這就是邪教組織的預謀性犯罪,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臉嗎?”薑鶴看似平靜,可真讓他抓到小尾巴,那也是一點情麵不留。

    陳爽卻並不生氣,反而笑著解釋道:“確實聽著很矛盾,可所有這些基於第一中軸專家團隊的分析研究報告形成的結論於案件偵破本身確實暫無幫助,甚至可以說,這應該是後續工作,而不是當務之急。”

    薑鶴一聽這話反而更不高興了:“陳大隊,咱們都是搞刑偵的,就算您以前不是這個專業的,也應該清楚,犯罪分子的犯罪行為動機對於案件偵破意義有多重,可您剛才那一番話卻好像覺得搞清楚犯罪分子的犯罪行為動機純粹是畫蛇添足,多此一舉,這可不專業啊。”

    會議室中的其他各位聞言紛紛點點頭。

    這確實不夠專業。

    陳爽自己當然也清楚,可她必須打斷薑鶴的話,至於原因……

    張燁楠一直在默默聽著兩人對話,期間還會時不時的關注陳爽的表情神態。

    在看到陳爽並未因為薑鶴的話而生氣時,張燁楠終於是看出端倪了。

    他清了清喉嚨道:“那個,都安靜一下,我想小陳不會犯這種低級錯誤,另外,薑教授您平時也是知道小陳的為人的,她可不是那種慣於以下犯上,叛逆不道的人,所以……且聽她說完再作評論。”

    這話一出口,會場安靜了不少,可那位薑教授一開始小火苗卻徹底燃燒起來。

    他哼了一聲道:“張隊,我知道陳隊是您一手帶出來的,可現在大家都是在一個會場討論問題的,你這麽拉偏架,可就不道義了。”

    說罷薑鶴不等張燁楠說話就憤然離場了。

    這下陳爽有些尷尬了,她看著薑鶴帶著助手離開,想挽留卻留不住。

    等到薑鶴走了,張燁楠不禁失笑一歎:“哎,算了算了,都迴去忙吧,別把時間浪費在會議上了。”

    眾人聞言議論紛紛,可總負責人發話了,大家也就隻好散去。

    陳爽沒動,她老老實實的坐在位子上,直等到所有人都走了,她才起身道:“張隊,如果沒有別的事,我就先迴去了。”

    張燁楠看了她一眼後道:“坐下。”

    陳爽沒坐。

    “嘖……你這丫頭,最近是怎麽了?怎麽越來越不聽話了?啊?我的話也不聽了?”

    陳爽這才坐下來,但那表情像是受了委屈。

    張燁楠看樂了,他問道:“怎麽了這是?我剛才不該幫你?”

    陳爽歎了一聲後道:“哥啊!你可長點心吧,你當著那麽多人麵護著我,這不是讓薑教授下不來台嗎?再說了,你知道我為什麽要打斷薑教授嗎?”

    張燁楠尷尬的摸了摸下巴,而後笑著問道:“為啥?”

    “因為他查的太深了!”陳爽壓低了聲音。

    張燁楠聞言也是臉色一正:“怎麽說?”

    “薑教授的報告我看了,內容大都是幹貨,可他好像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調查的東西極有可能與南極的‘死海悲門’有關。”

    張燁楠一挑眉:“你確定?”

    陳爽不是在說笑,她確實察覺出了危險,所以才強行打斷了薑教授的發言。

    “嗯,而且……這件事已經讓第一中軸那邊的人知道了,所以,我估計很快上邊就會派人下來,到時候……知道的越多,怕是越危險,也越不利於查明真相。”陳爽此言此舉並非明哲保身,相反,在這個位置上呆久了,她更懂得如何愛惜羽翼,做自己想做的事了。

    張燁楠懂了,他點了點頭後問道:“那你接下來打算怎麽做?”

    “查案啊,繼續查就是了。”

    “嗯?”

    “額,我的意思是,麵上的工作當然要繼續,但裏頭的事情我們也得提前做準備了,不然等到上頭來人了,這件事怕又是要和當年那一船人一樣,不了了之了。”

    說道一船人,張燁楠瞳孔放大了一些,他點了點頭,深吸一口後歎聲道:“哎,現在這世道真是越來越看不懂了,哪像咱們當年那會,就隻知道埋頭幹活,現在可好了……”

    陳爽聞言也是苦笑一聲,她握住張燁楠的手道:“哥,這件事你就放心交給我吧,你隻要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絕對不會牽連到你和嫂子。”

    張燁楠聞言卻皺起眉頭:“怎麽個意思?你覺得你哥我像是怕事的主嗎?”

    陳爽笑了:“哥,我可不是那個意思,隻是你離這裏頭的事越遠,將來真需要你幫忙的時候,你就越能發揮作用,可要是你和我一起陷進去了,咱倆到時候誰也指望不上誰了啊。”

    張燁楠愣了一下,隨後點點頭,幹笑兩聲:“也對……那……好吧,今天我就權當什麽也沒聽到,你打算怎麽做也不必和我說,隻是哥提醒你一句,有些事不是做的髒它的初衷就是壞的,畢竟咱們站的地方低,看不了太遠。”

    這一句話倒是真的提醒了陳爽,她微微一怔,而後認真點頭道:“嗯,知道了。”

    ……

    不知不覺就到了清水雅人的住處。

    早已經不把自己當外人的陳爽驗證了身份就直接進屋了。

    可是喊了兩聲卻沒有人迴應。

    四處找了找,也沒看到雅人和夏目的影子。

    陳爽就有點納悶了。

    “哎?這倆人去哪了?”

    ……

    海風習習,真的很難想象,在這幽深的地下世界中也能看到大海。

    當然,所有這些都不是現實,而是基於虛擬現實技術的擬態視界概念環境再造係統。

    長寬高均為五平方米的空間裏,輪椅上的夏目和清水雅人隻體驗了十分鍾卻有種恍如隔世之感。

    當陽光消失在地平線的盡頭,星空閃爍,海風逐漸平靜,這個名為“日落”的體驗mod也走向了結尾。

    艙體打開。

    雅人還有些意猶未盡,但看到門外的技術人員搓著手一臉期待的表情時,雅人深唿吸一次,然後推著夏目走出了體驗艙。

    “怎麽樣?雅人小姐?這套設備是不是給您一種身臨其境之感?”項目負責人小林木暮一臉期待的看著雅人。

    雅人卻深深一歎,沒有說話。

    小林木暮頓時緊張起來,他問道:“怎麽了?雅人小姐?是不是體驗很差?還是您的身體不舒服?”

    雅人搖搖頭,還是沒說話。

    小林木暮更緊張了,他又問道:“那……那是怎麽了?雅人小姐?您說話呀?”

    這時坐在輪椅上的夏目笑著開口道:“我想雅人這聲歎是感歎體驗時間太短了。”

    小林木暮一愣,隨後呆呆的看著清水雅人:“真的是這樣嗎?雅人小姐?”

    雅人點了點頭,噘著嘴,很是不高興的說道:“怎麽隻有十分鍾啊?也太短了!”

    小林木暮又是一愣,不過隨後就明白了,他高興的手舞足蹈,然後笑著道:“雅人小姐,您放心,過幾天我專門為您準備一個特別體驗項目,屆時一定讓您滿意。”

    雅人眼睛亮了,她高興了:“真噠?你可不要騙我啊!”

    小林木暮撓著頭笑道:“哈哈,當然啦,您是這個項目的投資人,我當然首先要讓您滿意才是。”

    “嗯!這話還是蠻中聽的!那好吧,我很期待哦。”

    “嗯,那……雅人小姐您自便,我去和技術部門的人員再溝通一下。”

    “嗯,你忙你的吧,我迴去了。”

    “好的,您慢走。”

    ……

    迴去的路上,雅人感歎道:“以前第一次聽說有意識上載的虛擬現實服務的時候還覺得很可怕,結果沒想到頭一次體驗就這麽的……這麽的……”

    “不可思議是吧?”夏目笑著道。

    “差不多吧。”雅人笑了笑,她看到對麵有運輸車過來,急忙推著夏目躲到一邊。

    轟鳴的車輛駛過,留下嗆人的尾氣。

    雅人掩著鼻子咳嗽了一聲道:“真不知道這種生活什麽時候才能到頭。”

    夏目看著運輸車走遠,然後又看了看頭頂如巨樹枝幹般層疊向上的各種通道網絡道:“不清楚,不過我想……如果大家都能幸存下來,說不定看到的太陽會比以前更明亮一些。”

    “更明亮……哦?你指大家會變得比以前更溫柔,更懂得珍惜了是嗎?”

    “差不多吧。”夏目學著雅人的口氣說道。

    雅人笑了,她推著夏目繼續往前走,兩人穿過機械工坊,迴到了r區。

    在檢驗關口,遠遠的,夏目和雅人就看到了一臉焦急的陳爽。

    陳爽也看到了他們,在確認這兩位安好後,陳爽總算是放心了,她急忙揮了揮手。

    雅人看到陳爽後也向她揮了揮手,跟著小聲對夏目道:“你說……這個陳大隊長賴在我那,到底是為了什麽?”

    夏目平靜的看著遠處的陳爽,沉吟一陣後才迴答道:“也許就隻是單純的喜歡你呢?”

    “哎?喜歡我?我可是女孩子哎!”雅人想歪了。

    夏目噗嗤一聲樂了:“那也沒什麽啊,不過我想陳大隊應該不是百合。”

    “是也不行啊,我可還是期待著能夠結婚生子,擁有自己的正常家庭的。”雅人突然認真起來,這真是讓人有些哭笑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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