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長安城裏的王府前來了兩名客人。


    “喲,二位老朋友好。”


    張清和見著著那兩尊青麟稍稍擺了擺手,兩獸疑惑地注目過來。


    妖族在中三境便得以煉化橫骨,神智如常人,況且他們血脈神異,自然是記得張清和的。


    可那兩尊氣勢如淵的異獸依舊如同石塑般守在府前,並不作理會,反而低沉嘶吼了幾聲以作警示。


    不過區區半步法相,竟也想挑釁它們?


    張清和卻是再沒有了先前來送玉壇時的畏懼感,反倒他還近前一步,一股子仿佛無盡妖魔隕於他手的氣勢散播開來,兩尊堪比中三境修士的神異妖獸燈籠般大小的眸子裏又驚又懼,腿根一軟,轟然趴伏在地。


    這也怪不得它們,那股子氣勢如同伐妖的戰仙,血海裏頭的殺神,常人感受不出來,但是這兩頭異獸卻覺得真切,那殺伐氣裏頭……甚至隱隱約約有著妖王的哀嚎……


    “嗚嗚……”


    兩獸渾身不受控製地顫抖,前肢刨地勉力後退了幾步,鐐銬與鐵鎖在地上拖出沉悶的聲響來。


    “公子,王爺家門前這青麟的作態,好像我老家的黃狗啊!”


    郭思成適時說道。


    “嗬嗬,老郭你都離家百年了,要是到了家裏那黃狗還活著,怕也早就成妖咯。”


    張清和也想試試文昌星君那一字道文究竟有著怎樣的效用,究竟有沒有把郭思成的思緒給穩固下來。


    “也是……也不知道思成何時才能歸鄉,在鎮安百餘年,又徑直被王上調入長安追隨公子,未曾迴潼關看過一眼。


    不過好在是離長安極近,若是在公子這裏得了閑暇,我也方便迴鄉去見見她。”


    郭思成頗為感慨。


    高,實在是高……


    厲害,實在是厲害……


    李退之借著張不器的符陣在李平安神魂上下的蒙蔽還顯得有點生疏,文昌星君趙亡人一個道文,就把郭思成給忽悠成這樣,就算天宮中人一貫以操弄神魂著稱,也未免過於駭人了。


    “那接下來你怕是有得忙了,我最近可要幹一件大事,可不得閑,等忙完了這段,我自允你迴鄉省親。”


    張清和笑了笑,他知道文昌將人送來必定是針對那山的,現在大家目的一致,他更不能將這寶貝給放走了。


    “自然一切以公子之事為準繩。”


    郭思成也不問是什麽事,何時結束,在鎮安混跡了大半輩子,他最適應的就是角鼓之聲與上官的軍令。


    出自本能地執行遵守自是一名老兵的素養。


    兩人言語之間,便是經過接引到了鎮安王府之中。


    “老郭你先偏殿候著,待得我和平安議完事兒,你再和平安好生敘敘舊。”


    “好!話說小公子堪堪垂髫的時候,我還帶過他呢!”


    郭思成笑得老實,眼裏卻有期許。


    “世子,張少郎帶到了。”


    小廝將張清和帶到廳堂,又奉上一杯靈茶,對張清和的恭敬不亞於李平安這位正牌世子,顯然是被主事的吩咐過了。


    “張兄!快請!”


    李平安今日裏早早就收到了張清和的傳訊玉令,沒有出門裝模作樣地鬥犬遛鳥,反倒是老早就候著。


    他對於張清和天生有一種異乎尋常的親近感是其次,張清和是長安塾裏下一代的天下行走是其次,最重要的是,這十多年來,張清和算是他第一個真正意義上想要交心的友人,比較從沒有人在李退之的威逼之下依舊與他親近。


    見到張清和進到廳堂,他頗為開懷地笑道——


    “這靈茶於我全然無用,也就是牛嚼牡丹,不過張兄去鎮安之前好似氣血有些虧空,應該是正合用,張兄若是覺得過得去,便自府上拿上幾斤。


    家裏的仆從不樂意讓我接觸這些好東西,但想必是樂於贈與你的。”


    張清和細細觀察了一番李平安的臉,滿臉的真誠,至少對於他,沒有絲毫妒忌和怨懟。


    張清和整理了一番思緒,神色逐漸變得肅穆起來。


    “不知鎮安曆練如何啊?我可是聽說張兄拔得頭籌,不過……還請萬望小心……我父親……”


    李平安警惕道。


    “他從未對一個人如此上心過。”


    張清和勉力笑了笑,示意李平安將府裏眾人屏退,又以道文支起遮掩天機的屏障。


    “張兄這是……?”


    李平安雖說疑惑,卻沒有多慌亂,他知曉張清和是有要事與他細說了。


    “兩個消息……一好一壞。”


    “不知何解啊?”


    “一是,老王爺,隻剩下十年的時間了。”


    “二是,我可以助你修行。”


    張清和細細盯著李平安,見著他聽聞李退之的壽元隻剩下十年之後,眼底沒有絲毫悲哀,隻是驚詫、怨憎、欣喜交織的模樣,暗地裏沉沉地歎了口氣。


    “張兄……張兄可不要騙我?!那人,那人分明如日中天,況且他還是頭怪物,誰知道他能活上多久!”


    “還有,張兄如何敢如此冒險?!”


    “我自有我的辦法,安心,並無風險。”


    李平安渾身顫抖起來,神魂裏頭仿佛有什麽情感在掙紮,卻被道文禁製牢牢地封住,最終歸於沉寂。


    於是這顫抖,也隻是純粹出於欣喜與激動了。


    張清和見著這般虛假的冷漠,突然覺得有些疲累,不願再多言了。


    但是隨後他卻見著低下頭的李平安發顫著,緩緩地抬起頭來,喉嚨摩挲著,這錦衣玉食的貴公子此刻顯得狼狽極了——


    “張兄說的先不論真假,不都是好消息嗎?為什麽是一好一壞呢……


    為什麽……我會哭啊?”


    兩行清淚自這凡人世子清秀的臉上淌了下來,逐漸有止不住的發自本能出於肺腑的情感開始湧流,那並不來源於神魂深處,反而是出於血脈,就算如何被篡得麵目全非,都沒法子變更。


    “張兄,我好開心啊!我終於可以修行了!”


    “我可以修行了!”


    “我可以修行了!”


    張清和見著這少年不斷地騙著自己,在臉上勉力擠出開懷的笑容,不願意承認心底的那份情感,想要把淚水歸咎於喜悅。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不可名狀的道尊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姬長樂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姬長樂並收藏不可名狀的道尊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