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張兄走一個!”


    李平安恣意浪蕩,在雅座之中左擁右抱,儼然一個嫻熟的老手,他促狹得意地看著張清和。


    “外界傳聞,張兄是個花叢老手,但是今日一看,傳言不實啊。


    不過得虧靠著張兄的麵子,今日才能一親幾位姑娘的芳澤呀!”


    李平安逗弄著身旁女子如雪的下巴,使得這美玉一般的人兒麵若桃花。


    這是幾位鸞鳳閣裏有名的清倌,平常本是不見客的。


    可鸞鳳閣自張清和風流一宿之後,在長安城裏名聲大噪,一時間力壓餘下幾座煙花館,成了有名的文雅地界,眼見張清和來了,主事的自然要好生招待。


    可張清和雖然勉力作出如常的麵色,卻怎麽也掩蓋不了微微的暈紅。


    他可還算是個雛兒,那晚什麽也沒發生。


    李平安泰然自若,和著節拍輕拍著雙手,將頭半倚在一名女子的肩頭。


    小爐青煙,錦繡雕梁;羅裳半解,觀見凝脂;玉人起舞,如琢如磨;體有馨香,眸同春水;公子熏然,幾近芳澤……


    張清和沒有做什麽動作,隻是看著李平安樂在其中。


    李平安也並不出格,隻是遺憾地砸吧砸吧嘴,他雖然紈絝,可深知今日來鸞鳳閣,僅能是淺嚐輒止,停留在風雅之事的範疇之內。


    他拍了拍手示意停下。


    “幾位姑娘受累,樂是天上妙音,舞也同淩波仙人,不過好勞請好生迴房歇息,我與張兄要談些私密的。”


    李平安給了小費,幾名清倌識趣地退下,麵有喜色,今日算是逃過一難。


    要知道沒了身子和矜持,就做不成這受人追捧的清倌伶兒了。


    沒被得到,得不到的,永遠是最好的。


    張清和覺著李平安這察言觀色的功夫,是真心不錯,還沒等他開口,李平安便先他一步,不讓他做了這擾亂風月的惡人。


    張清和沒有和他兜圈子,開門見山道:“前陣子,令尊與我做了一次交易。”


    “哦……?”


    李平安微微沉下神色,默默思慮。


    前陣子他就覺得奇怪,自家老子那樣的人物,想做的事就沒有不成的,平日裏他說要斷了李平安的往來,就必然會做到。


    可張清和拂了他的麵子,非但沒事,還堂而皇之地拿著先祖遺物出了府,實在是使人困惑。今日一看,他果然有別的盤算。


    “明麵上,我去此次鎮安曆練,鎮妖王府便把聚財軒的流水交與我。”


    張清和說這話時,眼睛直勾勾看著李平安,想從他眼裏看出些什麽。


    李平安沒有別的情緒,隻是臉上思慮之色更重。


    “可實際上,我聽聞……鎮安內有一方李兄先祖遺留的秘境,其中有著……李兄先祖的傳承。”


    李平安的眼睛猛然瞪大,青筋暴起,抓住酒杯的手居然有些顫抖。


    張清和猶疑地看著他,居然看到了滿眼的恐懼。


    “不能去……”


    他抓上張清和的袖口。


    “不能去不能去不能去……”


    “張兄,不能去……”


    李平安的眼裏帶著慌亂與哀求,仿佛聽見了什麽讓人震悚的大事。


    “李兄……李兄你冷靜一點!”


    張清和試圖向李平安眉心泥丸宮中度入一道清靈平和的靈息,卻被擠兌了出來。


    “咦?”


    張清和試圖打開靈視,但李平安在靈視之下依舊是個凡人模樣,沒有變化,與方才幾人別無二致,卻是不知這蹊蹺出在哪。


    張清和以靈元再探,果不其然,仿佛有人在李平安的泥丸宮內築起了一道無形的屏障,阻隔著一切外在影響的進入。


    他小心翼翼以星宿修神小法分出一絲神魂,手扶上李平安的額頭,朝著正陷入慌亂之中的他繼續探去。


    隨著那縷神魂淺淺地沉入,李平安泥丸宮外的東西隱隱約約顯露出來。


    隻見著數之不清的繁複道文交替湧動,周流運轉,在李平安的神魂靈性處形成了一座以張清和的道文造詣都全然無法解讀的大陣。


    那道文赫然是出自隱太子一脈,一個個有著扭曲的神性,與仙神的低語共振,歪曲混亂,卻又被一根根秩序神鏈緊鎖在它們應該在的地方,隻能歇斯底裏地表達著自身的憤怒,似乎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不住地哀鳴。


    “鎮壓、守禦、封禁……”


    這座禁製陣紋的道文體係實在是太過複雜,張清和透過靈元裏蘊含的那一絲神魂實在是難以解析,隻能辨認出幾個主要的作用。


    難道說,李平安真的身有痼疾,修行即死?


    還是說……李平安並不是純粹的凡人,他身上的秘密很大?


    這鎮妖王府的人一個個都是大麻煩啊!


    李平安已然入了魔怔。


    由於無法以靈息安定,張清和隻好將靈元運於喉舌,大聲喝道——


    “李兄,醒來!”


    李平安茫然地緩過神了,才發現自己後背已經被冷汗浸得透濕,方才處於深淵一般的恐懼之中無法自拔。


    “多謝……多謝張兄……”


    李平安嚅囁道,再不複那幅世家浪子的隨意勁兒。


    他整理了一會情緒,又喝退因為動靜前來查看的老鴇與仆役。


    臨走前,老鴇看著他滿頭大汗衣衫不整的樣子,還怪異地瞄了眼張清和。


    張清和心頭一緊,有些惆悵。


    “還請張兄擴開靈元,以作消音之用,神魂也散在周遭,以防隔牆有耳。”


    李平安像是做下了什麽決定,幹澀地抿了抿嘴,將酒杯傾倒滿,一飲而盡,仿佛接下來說上幾句話,都要費上好大的力氣。


    “我與張兄、王兄相交,始於我父親的風評。所有人都當是他不允我修行,故而我憎惡他,但是其實並不是。


    李退之這個人,或者說李退之這個……東西,很可能已經不是我的父親。


    本不打算多說,是因為我原以為他的下一個目標是我……


    可沒想到張兄進了這個局裏,也對,你是天成的道胎,他怎麽可能不動心!”


    他深吸一口氣,打算直麵自己的過去。


    “我接下來要說的事,張兄可千萬不要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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