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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本校對】《饑餓的盛世(出書版)》


    作者:張宏傑


    內容簡介


    乾隆盛世是傳統中國的巔峰,gdp占全球三分之一,國庫充盈,四海臣服,威加海內,但光鮮的外表卻掩蓋不了內在的腐爛。中國曆史上最縝密、最完善、最牢固的專製統治,培養出來的民眾隻能做“奴隸”,自私、麻木、冷漠、對公共事務毫不關心;屈服於皇權淫威的官員們用貪腐侵蝕著帝國的肌體;中國曆史上最大規模的文字獄打斷了士人的脊骨,從此中國的知識分子再也沒能站起來;1793年,馬戛爾尼來華,在世界大勢麵前整個帝國茫然無知,錯失了最後一次主動融入世界的機會,種下了鴉片戰爭的種子。


    本書為讀者描繪了一幅五彩斑斕的“盛世”圖景,通過對乾隆時代的解構深刻揭示了近代中國失落的秘密。


    作者簡介


    張宏傑,蒙古族,1972年生於遼寧。東北財經大學經濟學學士,複旦大學曆史學博士。曾先後就職於某大型金融機構及某大學。著有《大明王朝的七張麵孔》、《曾國藩的正麵與側麵》等。即將出版作品有《坐天下很累》及《中國國民性演變曆程》。


    序 得不償失的盛世


    一


    1793年,也就是乾隆五十八年夏天,英國派出的第一個訪華使團到達中國。


    英國人對這個神秘的國度充滿好奇。他們相信,中國就像馬可·波羅遊記中所寫的那樣,黃金遍地,人人都身穿綾羅綢緞。


    然而,一登上中國的土地,他們馬上發現了觸目驚心的貧困。清王朝雇用了許多老百姓來到英使團的船上,為英國人端茶倒水、掃地做飯。英國人注意到這些人“都如此消瘦”。“在普通中國人中間,人們很難找到類似英國公民的啤酒大肚或英國農夫喜氣洋洋的臉”。這些普通中國人“每次接到我們的殘羹剩飯,都要千恩萬謝。對我們用過的茶葉,他們總是貪婪地爭搶,然後煮水泡著喝”。


    使團成員約翰·巴羅在《我看乾隆盛世》中說:“不管是在舟山還是在溯白河而上去京城的三天裏,沒有看到任何人民豐衣足食、農村富饒繁榮的證明……除了村莊周圍,難得有樹,且形狀醜陋。房屋通常都是泥牆平房,茅草蓋頂。偶爾有一幢獨立的小樓,但是決無一幢像紳士的府第,或者稱得上舒適的農舍……不管是房屋還是河道,都不能跟雷德裏夫和瓦平(英國泰晤士河邊的兩個城鎮)兩岸的相提並論。事實上,觸目所及無非是貧困落後的景象。”


    二


    毫無疑問,乾隆皇帝是中國曆史上最偉大的皇帝之一。有的評論者甚至還去掉“之一”二字。


    確實,乾隆統治下的中國,縱向比,是中國幾千年曆史中人口最多、國力最盛的時期。橫向比,是當時世界上最強大、最富庶的國家。何以我們五千年文化得出的這個集大成的盛世在英國人眼中如此黯淡?


    原因是,乾隆時代中國人和歐洲人的生活水平差距實在太大了。


    14世紀,歐洲人並不比中國人富裕多少。他們的食物中肉食比重並不算高,一大塊麵包加一碗濃湯就已經讓辛苦了一天的英國農夫心滿意足。但是隨著社會的發展,歐洲人的生活水平不斷提升。


    18世紀工業革命前期,英國漢普郡農場的一個普通雇工,一日三餐的食譜如下:早餐是牛奶、麵包和前一天剩下的鹹豬肉;午飯是麵包、奶酪、少量的啤酒、醃豬肉、馬鈴薯、白菜或蘿卜;晚飯是麵包和奶酪。星期天,可以吃上鮮豬肉。工業革命後,英國人的生活更是蒸蒸日上。1808年,英國普通農民家庭的消費清單上還要加上2.3加侖脫脂牛奶、1磅奶酪、17品脫淡啤酒、黃油和糖各半磅,還有1英兩茶。


    而乾隆年間的中國人吃的是什麽呢?


    幾千年來,中國農民的主要食物一直是粗糧和青菜,肉、蛋、奶都少得可憐,通常情況下,在春荒之際,還要采摘野菜才能度日。乾隆時代,民眾吃糠咽菜的記載比比皆是。據《18世紀的中國與世界·農民卷》介紹,普通英國農戶一年消費後,可剩餘11鎊,約合33~44兩白銀。而一個中等中國農戶一年全部收入不過32兩,而年支出為35兩,也就是說,辛苦一年,還要負債3兩,才能過活。所以一旦遇到饑荒,普通人家會立刻破產,賣兒賣女的情況十分普遍。


    三


    乾隆盛世的貧困,不僅僅體現在物質上,更主要的是體現在精神上。


    到達浙江沿海後,因為不熟悉中國航線,英國人請求當地總兵幫他們找一個領航員。總兵痛快地答應了。


    英國人看到了意想不到的一幕。總兵的辦法是派出士兵,把所有從海路去過天津的百姓都找來。使團成員巴羅說:“他們派出的兵丁很快就帶迴了一群人。他們是我平生所見神情最悲慘的家夥了,一個個雙膝跪地,接受詢問……他們徒勞地哀告道,離家遠行會壞了他們的生意,給妻子兒女和家庭帶來痛苦,總兵不為所動,命令他們一小時後準備妥當。”


    這一幕在歐洲是不可想象的。英國人說:“總兵的專斷反映了該朝廷的法製或給予百姓的保護都不怎麽美妙。迫使一個誠實而勤勞的公民、事業有成的商人拋家離子,從事於己有害無益的勞役,是不公正和暴虐的行為。”


    這僅僅是英國人一連串吃驚的開始,比這更讓他們震驚的事還在後麵。


    在船隻行駛於內河時,英國人注意到,官員們強征大批百姓來拉纖,拉一天“約有六便士的工資”,但是不給迴家的路費。這顯然是不合算的,許多人並不想要這份工資,不斷逃亡。“為了找到替手,官員們派手下的兵丁去附近的村莊,出其不意地把一些村民從床上拉起來加入民夫隊。兵丁鞭打試圖逃跑,或以年老體弱為由要求免役的民夫的事,幾乎沒有一夜不發生。看到他們當中一些人的悲慘狀況,真令人痛苦。他們明顯地缺衣少食,瘦弱不堪……他們總是被兵丁或什麽小官吏的隨從監督著,其手中的長鞭會毫不猶豫地抽向他們的身子,仿佛他們就是一隊馬匹似的。”


    乾隆盛世的秩序原來是這樣建立起來的。


    而同時代的歐洲,人權觀念已經深入人心。一個人不管地位多高,都不能任意將另一個人置於腳下。


    1747年,也就是乾隆十二年,普魯士國王弗裏德裏希二世建了一座夏宮,叫無憂宮。沒想到這個無憂宮卻給他帶來了麻煩。原來他的這個王宮選在了一個平民百姓的風磨邊上。在修建期間,磨坊主向法院起訴國王,說新建的王宮擋了風,不利於風磨轉動。最後國王不得不屈膝讓步,同意對磨坊主賠償。


    這個故事有助於我們理解英國人何以對乾隆年間中國人的人權狀況如此吃驚。


    四


    乾隆盛世的出現,有賴於乾隆皇帝最大限度地調動了傳統人治明君的所有技術資源。如果這一盛世出現在漢朝或者唐朝,當然無愧於偉大二字。


    然而不幸的是,在乾隆出生約二百年以前的1522年,麥哲倫就已經完成了環球航行。接著,葡萄牙、西班牙、荷蘭、英國相繼來到中國南麵的海域,全球化進程從此開始。任何國家想永遠閉關自守,已經不可能。


    而乾隆所處的18世紀,更是人類曆史偉大的轉折點。在這以前,人類進步的腳步一直是遲緩的。而從這個世紀起,曆史開始跑步前進。“乾隆在位六十年,正好是英國經曆了產業革命的全過程。”“在此之前……地球的底層蘊含著龐大的資源和能量,人們一直在探求而少收獲。18世紀,一下子得到了打開寶庫的鑰匙,新的生產力像蟄伏地下的泉水,突然地噴湧迸射出來。工農業產值幾百倍、成千倍的增加,物質財富滾滾而來,源源不絕。”


    而這個世紀政治文明的進步並不慢於物質文明。乾隆十三年(1748年),孟德斯鳩發表了名著《論法的精神》。乾隆四十一年(1776年),美國宣布獨立。乾隆五十四年(1789年),法國爆發資產階級大革命,提出了“主權在民原則”。乾隆皇帝退位後的第二年(1795年),華盛頓宣布拒絕擔任第三任總統,完善了美國的民主政體。18世紀,世界文明大潮的主流是通過立憲製和代議製“實現了對統治者的馴化,把他們關到法律的籠子裏”。


    五


    而在地球的另一端,乾隆皇帝卻在做著相反的事情。雖然乾隆的爺爺康熙皇帝已經知道地球是圓的,知道世界上有五大洲,知道有人環繞航行過整個地球。雖然乾隆年間西方傳教士已經向他介紹了日心說,雖然英國使團給他帶來了天體運行儀、地球儀、赫歇耳望遠鏡、帕克透鏡、巨型戰艦“君王”號艦艇模型,甚至還有熱氣球和複滑車表演,他卻對世界大勢的變化沒有絲毫敏感。他視民間社會的活力和自發精神為大清江山永固的最大敵人,積六十餘年努力,完成了中國曆史上最縝密、最完善、最牢固的專製統治,把民眾關進了更嚴密的專製統治的籠子裏。


    大清社會各個層麵都處於他的強力控製之下:


    他通過胡蘿卜加大棒的手段,杜絕了皇族、外戚幹政的可能,使他們隻能老老實實地安享俸祿,不敢亂說亂動一下。他以高明的權術和超常的政治恐怖把大臣們牢牢控製在自己的股掌之間,以確保君主的意誌在任何時候、任何領域都暢通無阻。


    對敢於反抗的“刁民”,他的態度是一味鎮壓。在他眼中,皇帝、官員和百姓,是父親、兒子和孫子的關係。不管父親如何虐待兒子,兒子也不許有絲毫反抗。因此,老百姓無論被貪官汙吏如何壓榨剝削,走投無路,也隻能聽天由命,不得“越級上訪”。對於群眾聚眾抗議,維護自己的權利,他總是視如大敵,一再強調要“嚴加處置”,甚至“不分首從,即行正法”。


    對於知識分子,他更如臨大敵。他以超級恐怖為手段,掃除一切可能危及統治的思想萌芽。乾隆年間僅大的文字獄就出現了一百三十件。三十餘年的文字獄運動,如同把整個社會放入一個高壓鍋裏進行滅菌處理,完成了從外到裏的全麵清潔,消滅了一切異端思想萌芽,打造了一個他自認為萬代無虞的鐵打江山。


    六


    因此,乾隆盛世是逆人類文明主流的產物。


    乾隆盛世的功績是創造了空前的政治穩定,養活了數量空前的人口,奠定了今天的版圖。


    然而乾隆時代給中華民族精神上造成的永久性創傷,遠大於這一時的成就。


    橫向對比18世紀世界文明的發展,乾隆時代是一個隻有生存權沒有發展權的盛世。縱向對比中國曆史,乾隆時代也是中國曆史上民眾權利被剝奪得最幹淨、意誌被壓製得最靡弱的時代。乾隆盛世是一個饑餓的盛世、恐怖的盛世、僵化的盛世,是基於少數統治者利益最大化而設計出來的盛世。乾隆時代的中國人,是“做穩了的奴隸”,隻許有胃腸,不許有頭腦。隻有這樣,大清江山才能億萬斯年。


    乾隆的盛世監獄精心塑造出來的國民,固然是馴服、聽話、忍耐力極強,卻無法挺起腰板,擦亮眼睛,迎接撲麵而來的世界大潮。


    英國人在世界上其他地方也接觸過中國人。在菲律賓群島、巴達維亞(今雅加達)、檳榔嶼,“和其他我們東印度公司屬地”,中國移民的“誠實跟他們的溫順和勤奮一樣出色……在那些地方,他們的發明創造和聰敏似乎也跟學習模仿的精確一樣出色”。然而來到中國,他們卻發現生活在自己國家裏的中國人遠沒有海外中國人那樣活潑自然,也缺乏創造力。他們比世界上其他國家的人更膽小,也普遍缺乏自尊心,自私、冷漠、對公眾事務漠不關心。


    使團的船經過運河時,一夥看熱鬧的人壓翻了河中的一艘小船,許多人掉進河中。巴羅說:“雖然這一帶有不少船隻在行駛,卻沒有一艘船前去救援在河裏掙紮的人……勸說我們船上的人開過去援救也得不到響應。不錯,我們當時船速是1小時7英裏,這居然就成了他們不肯停船的理由。我確信這些不幸的家夥中有幾個一定是喪命了。”


    英國人分析說,這種畸形的民族性格是中國統治者精心塑造的結果:“就現政權(清廷)而言,有充足的證據表明,其高壓手段完全馴服了這個民族,並按自己的模式塑造了這個民族的性格。他們的道德觀念和行為完全由朝廷的意識形態所左右,幾乎完全處在朝廷的控製之下。”


    馬戛爾尼對中國政權的結論更廣為人知:“這個政府正如它目前的存在狀況,嚴格地說是一小撮韃靼人對億萬漢人的專製統治。”這種專製統治有著災難性的影響。“自從北方或滿洲韃靼征服以來,至少在過去的一百年裏沒有改善,沒有前進,或者更確切地說反而倒退了;當我們每天都在藝術和科學領域前進時,他們實際上正在成為半野蠻人。”


    七


    雖然登峰造極,但乾隆的統治並沒有任何新意。乾隆盛世不過是文景之治、貞觀之治和開元盛世的大總結和大重複。不幸的是,這個盛世出現在不應該出現的時候,因此其成就如果燭火遇到了太陽,一下子暗淡無光。


    麵對幾千年未有之世界大變局,如果專製統治不那麽密不透風,中國社會不那麽鐵板一塊,西方湧來的文明新潮就有可能自然地浸潤這片古老的土地。可惜,中國恰逢了一個執政能力空前提高的“盛世”。以乾隆為代表的專製精神造成的中華民族精神上的孱弱、保守、僵化,不但是鴉片戰爭中中國失敗的原因,更是鴉片戰爭以來中國在現代化路上走得如此跌跌撞撞、艱難曲折的原因之一。然而,在乾隆死去兩百多年後,仍然有許多人堅定地認為,隻有乾隆的風格和方法才適合這片獨特的土地。


    隻有透徹了解了乾隆時代的另一麵,對這個時代的得與失進行一個全麵準確的評估,我們這個民族才算沒有白白經曆“乾隆盛世”。


    第一章 帝國遺產的繼承人


    乾隆皇帝的基因,得自他父親的那一半非常優秀自不待言。愛新覺羅家族的出色素質在此前曆代皇帝身上已經體現無餘。極高的智商、強大的自製力、無窮的精力、無比精明的頭腦、難以扼製的進取精神,乾隆身上這些素質主要應該都是得自父係。


    一 被八字決定的曆史


    康熙六十一年(1722年),愛新覺羅家族中兩個最偉大的人物,康熙皇帝和後來的乾隆皇帝,在圓明園首次見麵了。不過弘曆當時年僅12歲,他不可能了解這次偶然的會麵對自己乃至對國家將會產生多麽重大的影響。


    那是康熙生命中最後一個春天,圓明園牡丹台前數百盆牡丹開得正豔。雍親王(胤禛)提出請父皇來家中賞牡丹,老皇帝欣然應允。


    老皇帝願意到胤禛家裏來坐坐,因為在十幾個如狼似虎的兒子當中,隻有這個四阿哥從來沒有表現出對皇位的特別渴望,也似乎沒有參與任何與競爭儲位有關的陰謀。這個貌不驚人的老四,擅長草書,精研佛法,在別的皇子為皇位打破頭的時候,他卻坐在書齋中修身養性,一派閑雲野鶴之姿。不過,44歲的雍親王也並非平庸之輩。皇帝偶爾交給他一些臨時任務,比如安排太後喪事、清查倉米發放弊端等,他都完成得迅速周到,給皇帝留下了頗深的印象。(馮爾康《雍正傳》)


    康熙晚年,經常到四阿哥的賜園中去散心遊玩。據《清聖祖實錄》統計,皇帝晚年共幸臨胤禛的賜園圓明園11次。除了胤禛外,其他皇子從來沒有享受過這樣的恩榮。原因當然是四阿哥的家讓他感到安全和放鬆。


    三月十二日傍晚,皇帝駕臨牡丹台,把酒臨風,心情愉快。


    很多曆史學家都說,把弘曆介紹給康熙,是雍親王精心策劃的一個步驟。不過康熙並沒有察覺到這一點。在父子閑聊之際,胤禛閑閑地提起:“您的兩個孫子打生下來還沒機會見到聖顏呢。”


    老皇帝隨口答道:“好啊!上次我聽侍衛說你有個兒子書讀得很好。把他們倆叫出來我看看。”


    長到十多歲,孫子才有機會見到祖父,這在愛新覺羅家中並不是什麽奇怪的事情。因為康熙皇帝的孫子實在太多了,一共97名,政務纏身的老皇帝隻見過不到其中的一半。


    一見到這兩個孩子,老皇帝不覺放下了手中的酒杯。


    弟弟弘晝沒有給皇帝留下太深的印象,但哥哥弘曆卻讓康熙過目難忘。這孩子相當與眾不同。他身材頎長,容貌清秀,特別是兩隻秋水般澄澈的眼睛裏流動著不同尋常的靈氣與沉靜。剛才行禮的時候,皇帝注意到他一舉一動既敏捷得體,又不慌不忙,一點也沒有這個年齡段孩子常有的緊張局促。跟在他身後的同歲弟弟弘晝就明顯拘束很多。


    憑著豐富的閱人經驗,老皇帝確信這個孩子與眾不同。他慈愛地招招手,讓弘曆站到自己麵前,詢問起他的功課。弘曆落落大方地背了幾段經書,從頭到尾清晰地講解了一遍。


    一陣喜悅攫住了康熙的心。在他見過的所有孫子當中,這個無疑是最出色的。


    過了幾天,老皇帝派太監來到圓明園,命雍親王寫下弘曆的八字,呈皇帝親閱。


    又過了幾天,康熙再次駕臨圓明園,吃了一頓飯後,宣布了一個不同尋常的決定:要將弘曆帶迴宮中養育。(綜見《清聖祖實錄》《樂善堂全集定本》)


    在康熙眾多孫子中,弘曆本來是極不起眼的一個。他於康熙五十年(1711年)誕生於北京城內的雍親王府。母親是20歲的普通格格鈕祜祿氏。


    曾經有許多曆史學家誤以為乾隆的生母是大家閨秀,是因為她姓“鈕祜祿”。確實,有清一代“鈕祜祿氏”被列為“八大家”,是最有名的姓氏之一。這個姓氏名臣輩出,也出過許多後妃。


    然而,“八大家”之中的“鈕祜祿氏”,確切地說,是指開國元勳額亦都一支。而乾隆的母親之先祖,隻是額亦都的一個命運平庸的叔伯兄弟,叫額亦騰。這一支開國以來沒出過什麽大人物,到了乾隆母親的祖父一代,甚至淪落成了一介白丁。乾隆的外祖父淩柱,最高官職也不過是“四品典儀”,估計是父隨女貴而取得的閑職。


    從種種跡象推斷,13歲的鈕祜祿氏進入雍親王府時,隻是一個普通的丫頭,幹些端茶倒水之類的雜活。直到康熙四十九年(1710年)的某一天,精力十足而又無所事事的雍親王不經意間突然發現這個入府六年的丫頭已經長大成人,19歲的她高大健壯,雖然麵貌不過中人以上,但是身材異常豐腴飽滿,一舉一動,波濤洶湧,青春光彩難以掩抑。32歲的親王感覺自己身體裏突然騰起一股犀利的欲望。


    土地很肥沃,第二年就結果了。乾隆皇帝屬兔,生於康熙五十年八月十三日子時。(《玉牒》)因為母親身份太低,這個孩子的出生並沒有引起人們的多大關注。


    但是這孩子的八字卻有些不同尋常。


    傳統的中國人大抵終生生活在迷信的氛圍之中。康熙皇帝雖然喜愛鑽研西方科學,並且頗有造詣,但這並沒有怎麽妨礙他對算卦占卜的熱衷。


    清代檔案中有這樣一個細節。康熙六十年(1721年)六月,四川總督年羹堯入京辦事,皇帝命他找京城的“名算”羅瞎子推算某事。年聽說這個羅瞎子為人四處招搖,且有病在身,就沒去找他算。皇帝在他匯報此事的折子上批道:


    此人原有不老誠,但占得還算他好。(《掌故叢編·年羹堯折》)


    可見,皇帝是這個瞎子的老主顧兼粉絲。


    八字推命即是以一個人出生時間的年月日時,來推斷人生發展的結果。在今天來看,這當然是徹頭徹尾的迷信。可是,在過去,這些迷信往往在偶然中決定了曆史之車的走向。乾隆的八字即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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