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顏不在,時間忽然間慢了下來。拓拔燾放下禦筆,長長歎了一口氣:

    唉——再不能這樣下去了,他為什麽要這樣約束自己?他是天子,守著滿園子的妃嬪佳麗,用不著自己折磨自己。

    起身在偌大的宮殿裏轉來轉去,凝望著燭光下熏香飄渺的清影,突然,焦躁地大喊一聲,“宗愛!”

    “小奴在,”急急火火地衝進殿門,“萬歲有何吩咐?”

    “更衣,更衣!”

    “喏。”朝四下的宮女一擺手,侍立在一旁陪著笑臉,“萬歲,二更天了,這是要去哪宮哪院啊?”男人嘛,離開了女人,總有猴急的時候,人之常情。

    “去——”嬪妃的麵孔一一閃過,居然毫無目標,“唉,心裏悶得慌,隨便轉轉吧。”

    “萬歲這又是何必?想人家就去看看人家嘛!”

    “混賬奴才!居然操起朕的心來。”心裏暗暗咬牙,別指望他去天牢,他死也不會去!橫眉怒目,“哼,讓她好好反省吧!”

    “萬歲息怒,小奴說的,不是她。。。。。。”之所以問了句模棱兩可的話,正是要探探萬歲爺心裏的想法。

    “你是說——”

    “上次在左昭儀那兒沒見著的人。”

    心裏有幾分猶豫,連連吞了幾口吐沫,“你道是提醒了朕,行了行了,就這麽辦吧。隻你和賈周二人隨駕,不要驚動其他人。”

    “小奴明白。”躬身參拜。

    貞賢前些日子因為她主子思君心切哭得昏天黑地,夫妻一場,他能看著不管嗎?雁落羽進了牢房,正好借這個機會撮合一下,能不能破鏡重圓就要看造化了。

    月明星稀,主奴三人穿過禦花園在清冷的夜路上默默行走。遠遠望見花牆外幹枯的洋槐樹,隱約聽見女子哀婉的啼哭。。。。。。

    “何人半夜裏鬼哭狼嚎,這哭聲是從哪裏傳來的?”

    “仿佛是——背後?”賈周說著話轉頭向黑暗的禦園深處張望,隻覺得脊背冒汗,頭皮發麻,心虛地說道,“不是鬧鬼吧?”

    “我看你是心裏有鬼!”宗愛狠狠瞥了對方一眼,“這宮裏有多少女人是因為你懸梁,投湖的?”

    “沒有,肯定沒有。有奴才親眼看著斷氣的,那也是受了師傅您的指使。”攏著嘴角,對著空曠的四下大喊,“冤有頭債有主,你們可千萬別認錯仇家!”

    “咱家不怕死鬼,怕活人,就好比你小子這麽沒良心的。”貌似隨便說起個笑話。“你們兩個有完沒完?一路上絮絮叨叨,朕都塊煩死了!”皇帝老子狠狠剜了宗愛一眼。女人的哭聲漸漸停了下來,詭異的寂靜逐漸轉變為放浪的嬉笑和妖媚的低吟。

    “噓!”拓拔燾心火驟起,忽然來了興致,“假山後麵仿佛有人,朕過去看看。”

    “哎,萬歲——危險!還是趕早去左昭儀那裏吧。”宗愛害怕旁生枝節,趕忙給出建議。

    “不妨事,小奴先上前替萬歲打探一番。”賈周不失時機地表起了忠心。

    宗愛狠狠瞪了對方一眼,大聲數落道,“你這狗崽子,不思勸諫,居然縱容萬歲行這等苟且下流的舉動!”

    “屁話!”這宮裏的女人都屬於他,他想去哪兒就去哪兒,“朕自己去,你們倆個在這兒等著。”急不可耐地衝向假山,女人的嬌聲聽起來斷斷續續,忽遠忽近。行至近前,三兩下攀上假山,一襲輕盈地白影翩然飄出了老遠。

    “你是何人?”一方素紗遮蔽了女人的臉,嬌柔空靈的身影宛如夢魘中化作人形的狐媚。

    “萬歲不認得我嗎?”聲音耳熟,卻想不起何時見過,“那年深秋,在方山。。。。。。”

    “你是——”上上下下仔細端詳,心中詫然一驚。

    “ 不要說!”女子趕忙打斷,“一說出口,我就灰飛煙滅了。”

    “因何在這裏?半夜三更的裝神弄鬼!”他是太平真君。寇謙之曾說,尋常的鬼神大多近不了他的身。

    “我冤枉啊,我死的冤枉。。。。。。”委屈地抹著眼淚,消失在暗夜裏。

    拓拔燾恍然迴了神,揚聲大喊,“宗愛,賈周!”雙腳一彈,砰的一聲跳下假山。

    “小奴在!”二人連滾帶爬地跟了上來。

    長長喘了幾口粗氣,釋然壓低聲音道,“方才,朕怕是見鬼了。。。。。。”

    宗愛一抱拳,連忙安慰道,“萬歲日理萬機,多半是過分操勞,神情恍惚所致。”

    “不是鬼,不是鬼,多半是春閨寂寞引誘萬歲爺臨幸的宮人。”賈周竊竊瞄了眼師傅,俯身叩拜。

    “何以見得?”

    “小時候俺娘說,鬼都沒有影子。這女子有影子,她方才掠過山洞時奴才看得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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