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燾對兩位王爺同時出現在南城教坊感到匪夷所思,當初那老宦官迴宮之後對此事居然隻字未提。想想又仿佛隱晦地提醒過一句,說什麽“萬歲忽然駕臨太樂署,恐怕會連累了雁姑娘的安全”此類。

    當初以為,對方是怕後宮的嬪妃們得知消息後暗做手腳;現在想想,這話外之音針對的很可能是他那兩個兄弟。許是因為兩人身份顯赫,手握重兵,實乃鎮國安邦之棟梁,所以那老宦官才息事寧人,絕口未提。

    急欲細聽事情的經過,沉思片刻,握著慘不忍睹的小手轉彎抹角地問道,“與朕說說你發配陰山之後的事情。朕很想知道,你是怎麽到了京城的?”故意忽略了中山,以為那是莫大的禁忌。若非被拓跋辰送到了那裏,她就不會碰上那張見鬼的麵具。嫉恨壓在心頭,徹底忘記了那就是自己。

    “一肚子委屈,都不知該從何說起。總之,一路坎坷,顛沛流離,受了許許多多的苦,遭了幾輩子都遭不完的罪。”而唯一的幸運,就是遇見了佛狸。。。。。。

    該死!或許根本就談不上幸運。她成了禦用的奚官女奴,此時正依偎在皇帝的懷裏。一場夢醒了,那家夥跟她再也扯不上關係。

    用力搬正纖巧的下巴,抓迴飄向窗外的眼神,“朕要你一件一件的說,朕有的是耐心。”

    事到如今,還是不忍連累拓跋辰,畢竟對方曾經救了她,教坊那次仿佛有什麽難言之隱。想了想,挑了個避重就輕的說法,“大風刮了一路,終於熬到了戍鎮,一進軍營就被管事派去燒火。後來,殺了人!”

    “殺了人?”一臉詫異的神色,懷疑這雙柔弱的小手是否能拿得動刀戈。

    “戍鎮中很久見不到女人,一群士兵圍著我。。。。。。為首的一個被我用斧子劈死了。”記憶中的血腥與黑暗被奪目的光芒驅散,第一次看到了騎著雪獅的女神杜爾迦。欣然笑出了聲,“我為什麽要告訴你這些?我殺了人,你會治我的罪嗎?”

    “嗬,他罪有應得。”笑容僵硬,暗自掬起一汪心酸。他當然不會治她的罪,那些混蛋若是落在他的手裏,一定會死得更慘——

    千刀萬剮!

    “為此我被副戍關了起來,依律當斬首示眾。中山王心生惻隱,冒著掉腦袋的危險救了我,唯恐難平士卒之憤,更怕陛下怪罪,連夜將我遣送到中山的尼姑庵,要我在那裏靜心思過。”適度篡改了一部分事實,抹去了那段風花雪月的情事。

    “原來如此。後來,又如何到了京城?”

    “不知什麽原因,尼姑庵裏忽然來了些匪徒,為了逃命,我拚命衝到了街上。誰知陰差陽錯被押上一輛宮車。後來才知道,車上的那些歌妓恰巧是中山王送給樂平王的壽禮。”抿了抿嘴唇,輕歎一聲,“一到京城就被送去了教坊培訓,見鬼的幸運——正巧碰上那個大淫摩去拜祭被他折磨死的冤鬼。後來,他想那個我。。。。。。恰逢中山王來教坊看煙翠,得知煙翠已經被樂平王侮辱了。倆人為煙翠爭執的時候,中常侍就去了,還好我僥幸逃過一劫。”

    “是朕的一紙詔書救了你,還不快謝恩?”拓跋燾故作輕鬆,揚手撫過她柔順的長發。這番話還算可信,但也不能全信。細推敲漏洞百出,至少能擠出三五成的水分。包庇中山王——原在他意料之中。。。。。。

    拓跋丕,著實可憎!

    因為朕對赫連充容睜一眼閉一眼,你就以為自己可以一直騎在朕的脖子上嗎?朕縱容你自有縱容你的道理。當初給你一方自由伸展的土壤,是有意培植你的野心,以防你與太子結成一黨。此時,朕已打消了對晃兒的顧慮,今後做事可要當心了!

    “謝恩?算了吧!你若是下旨放我出宮,我就跪在地上給你磕三個響頭。可惜你偏偏把我弄進了宮裏。毒蛇,刺客,誣陷,大火,幽僻,毒薯,嚴刑拷打,這一切的一切都得感謝你的恩賜。”

    真真是逃出了虎口又掉進了狼窩。比起教坊裏的水井,這幽暗的皇宮更加深不見底。正如宗愛公公所說:最是陰毒婦人心。一個不會吃人的女人,待在這裏,早晚會被人生吞活剝。

    “幸而那日朕夢到你慘死在長江邊,不然。。。。。。落羽,是朕害了你。”話一出口,直想抽自己嘴巴,這樣的話怎能出自一名帝王的金口?寧可我負天下人,不讓天下人負我。那才是帝王應有的氣魄。

    “現在放我走也不晚。”明知道沒有可能,還是嘟起小嘴調侃。

    “嗬,”為徹底斷了她的奢望,故意恐嚇,“留在這禁宮之內,你在朕的榻上。一旦出了著蕭牆,你恐怕會在樂平王榻上。”

    “沒有第三種選擇?”一個禽獸,一個禽獸不如。跳槽想起席喬政常常對狄威說起的那句粗話:什麽他媽的見鬼選擇!

    自從飄到了這個世界,她快活活憋死了!她就是件任由別人拿來拿去的東西嗎?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能跑到哪兒去?”

    “搭載航天飛機逃到月亮上。”神情落寞,自言自語。

    “航天——飛機?”懷疑她說的語言來自西域,“哪國的番話?”

    “摩揭陀國。”現買現賣,前些天剛聽咖喱大師說過的,“就是——鐵鳥。向鴻雁一樣,能長途飛行的那種。鋁鐵造的,上麵能坐好多人。”

    “癡人說夢!”啪地拍了一下她的後腦勺。他大魏國沒有的東西,那些番邦小國更不會有,八成隻是個神奇的傳說。

    “會有的!再過一千幾百年就會有。”砰的一聲跳下他的膝蓋。

    “朕潛心修道,但願福壽齊天。你不提朕到忘了,自從來了這鹿苑行宮,那寇天師就沒有再給朕送過丹藥。傳——”話未出口,就被她極沒規矩地打斷。

    “不想早死就別吃!這個我知道,那些丹藥裏除了汞,砷,就是硫磺,硝石。有的是慢性毒藥,有的迅速致癌,搞不好還會急性中毒。傳說秦始皇就是這麽被自己毒死的。”

    “胡扯!”嗤之以鼻,眼中少半是憤怒多半是疑慮。

    “這個是我的專業!汞就是水銀。砷就是砒霜,硫啊,硝啊都不可食用過量。”

    “《神農本草》所載,水銀乃入藥之上品。”

    “不信我的話,你隻管吃。吃死了活該,怪不得別人!”真想找台電腦幫他搜索一下,當初席喬政最喜歡用這種辦法反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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