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不堪其辱,龍顏震怒。

    抱起禦塌上的女人闊步衝出了禦帳。蕭竹——也就是如今的雁落羽料定自己會被丟進“狼群”一時間失魂落魄,下意識地抱緊男人的脖子,揚起惶恐的眸子,目光中隱隱透出幾分無奈的乞求。

    心意已定,他不會妥協!

    腳步停頓了片刻,怒衝衝地將懷裏一糸不掛的女子淩空拋出,虛弱而單薄的身子重重跌落,仆倒在兩人合抱的大槐樹下。

    該死!他還是妥協了。他本該將她扔進篝火邊縱情狂飲的“狼群”,而現在她卻躺在距離禦帳不足兩丈遠的地方。

    滿心鬱悶地喘著粗氣,耳邊忽然響起孩子天真的爭執。老槐樹粗壯而嶙峋的主幹擋住了自己的一雙小兒女。追逐嬉戲的孩子已然注意到了眼下發生的事情,久久愣在原地呆呆地望著自己。七八歲的小兒子忽而蠻橫地搶過姐姐手中剛剛剝下來的整張狐皮,轉身丟給了大樹下未著寸縷的女人。

    落羽接住從天而降的獸皮,趕忙掩住春光外泄的身體。轉頭望向光腦門,腦後梳著兩條細長發辮的小恩人,含淚的目光充滿了無限感激。

    被奪去了狐皮的小女孩望著一溜煙跑向遠處的弟弟憤憤咒罵,“拓跋餘,你少在這裏亂發慈悲心!父皇最厭惡那些虛誕不經的胡神鬼道了!”

    “寶音!”拓跋燾厲聲嗬斥,眉宇間的溝壑愈發深刻。不願年幼的孩子們妄言聖意,更不願他們卷入紛亂的朝廷政治。拓跋鮮卑素來篤信佛教,傳至他拓跋燾忽然改了信仰。西戎虛誕,妄生妖孽,已經成了大魏國的肘腋之患,那些藏匿廟堂的沙門佛子實則國賊!

    “父皇息怒,恕孩兒放肆。”小公主委屈地撇了撇嘴,覺得自己說得沒什麽不對。父皇成天跟著氣焰熏天的崔司徒和那個“善拍馬屁”的寇天師求仙休道,還敕令在京畿之南的恆山上修建道廟。一直篤信佛教的母親從此收起了佛像,還嚴令她往後再也不許提一個“佛”字。

    “好了,下去吧。”拓跋燾感到一陣頭痛,煩躁地擺了擺手。焦躁的目光瞬間移向腳下裹著狐皮的女子。

    究竟該怎麽處置她?丟掉的東西還能再撿起來嗎?

    天子一言九鼎,大丈夫言而有信,豈能這般反複無常?怎奈,患得患失——就像他在佛與道之間徘徊,在胡與漢之間搖晃。。。。。。

    仰天長歎,細數著入夜時暗淡的星光:上天有好生之德。且網開一麵,就此放她一條生路。空靈而哀傷的目光望向遠處狂燃的篝火,像一隻佇立在斷崖上的孤狼,兀自品味著孤家寡人的蒼涼。怔了許久,忽然揚起渾厚的聲線,“中常侍。”

    “老奴在!”侍奉在禦帳外的老宦官連忙迎上那襲挺括的背影,柔聲迴應。

    “予她身衣裳。”聲音低啞,不曾迴頭,依舊凝望著跳動的火光。

    “諾。”老宦官轉身對跟在身後的小宦官使了個眼色,對方一路小跑轉眼間不見了蹤影。

    “雁落羽,你可知罪?”

    “啊?”魂遊太虛的小女人,被突如其來的問話嚇了一跳,盡量梳理著混亂的線索:剛剛離開的那個小女孩叫他“父皇”?他叫那個自稱老奴的家夥“中常侍”?他到底是什麽人?

    皇上?

    這怎麽可能?哪朝的皇上?

    忽然想起那個丟給她狐皮的小男孩名叫拓跋餘,莫非這裏是——北魏?

    不會不會,她一定是在做夢!可胸前的傷口為何鑽心的疼痛?隱約迴想起她在席喬政的葬禮上慘遭倪凱文的羞辱,之後迴到了大屋,痛不欲生地跳下了陽台。。。。。。

    不對不對!

    她是在港口的一艘小艇上,那串舍利念珠滑下了甲板,她追著那串念珠躍入海水。。。。。。

    還是不對!到底哪段是真的,哪段是夢?

    “雁落羽!”沒有等到預期的稱罪告饒,拓跋燾略顯煩躁,赫然轉迴身。

    “知。。。。。。知罪!”瞬間在那張不可一視的麵孔上找到了答案。不論是跳樓還是跳海,都意味著蕭竹已經死了。她的靈魂不知什麽原因飄到了北魏。而她對中國的曆史陌生到了極點,除了華語頻道常常播放的“清宮戲”,她就隻知道北魏,這還要得益於那本買下了多年,卻沒翻過幾頁的中文書籍。

    如果對方真的是皇帝,她不認罪還能怎麽樣?他掌握著生殺予奪的權利。好歹她還看過幾部不知道什麽朝代的古裝長劇,再無知也不會白癡到跟皇帝老子講民主要人權。

    迅速返迴的小宦官將抱在懷中的衣裙送到她手裏,謹慎地退到“中常侍”身後。而麵對手中奇奇怪怪的衣裳,她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是好?

    這,這該怎麽穿哪?她甚至分不清哪邊是頭,哪邊是腳。

    而且,就當著一群大男人的麵穿嗎?

    那些太監不知道算不算男人?可她更介意那個見鬼的皇帝!

    心跳過速,胸口一陣憋悶,偷偷瞟了眼傲然打量著她的男人,依舊覺得難以置信。

    皇帝?

    一個荒淫殘暴的皇帝xx了自己!蒼天啊,她前世究竟造了什麽孽?被人欺負,從來就沒處說理。境遇,常常逼得人不得不相信命運。。。。。。

    拓跋燾深沉的臉色稍稍緩和,揚起盛氣淩人的下頜正色說道:“既已知罪,就當伏法!然‘上天有好生之德’,朕念你一介女流,自會從輕發落。死罪可免,活罪難逃!筆帖士擬旨:犯婦雁落羽獵苑驚駕,自即日起發配陰山戍鎮,於中山王拓跋辰帳下終身為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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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天有好生之德*

    上天有好生之德,大地有載物之厚。 語出《論語·顏淵》,意為上天有愛惜生靈,不事殺戮的品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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