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山山脈的脊梁像是一條婉蜒千萬裏的巨龍,廣瀚無邊的十萬座大山,其間隱藏無數妖魔鬼怪,是常人無法穿越的存在,隔開了天澤和天啟。

    霄羅派所在就是這十萬座大山中的一座,名為霄羅山脈,是天山餘脈,連綿百裏,峰巒起伏,隨處可見都是插天高峰,筆直如箭。

    霄羅派,桃花山腳下,清幽寧靜的青石小路盡頭,一個孤寂落寞的院落門前,有兩名外門弟子打扮的人,不期而遇。

    “這麽巧?軒寧師兄你也是來報名的?真是走運呀!想不到弟子試煉還沒開始,竟然就有傳功長老提前收徒了,你可知道這傳功長老是什麽來頭?”

    “知道,他是個苦法業師,專精傀儡術。”

    “苦法業師?天啟修真九門,被天啟院分為六法三術。其中的三術又被稱作苦法,是最不入流的修真法。怪不得不用試煉,就開始招收徒弟,原來是個苦法傀儡師。不過,若是能成為他的弟子,親傳弟子的身份倒也落得實處,也算鯉魚跳龍門了。”

    “不過聽說他腦袋好像有點問題,太喜歡傀儡術了,就千方百計把自己改造成一個木偶傀儡了。”

    “改造成木偶了?”

    “是呀!霄羅派的掌藥長老都以為他死了,把他埋在亂葬崗了。誰能想到,他又活過來了,也算奇事一樁了。”

    “太恐怖了,做他的弟子,不會也被改造成傀儡吧?”

    “是的,他門下的第一個親傳弟子,就因為受不了他這個師父的折磨,幹脆離開了霄羅派。有人看到他下山的時候,左臂已經變成了機甲手臂。要不是這個傳功長老這麽不靠譜,哪裏會輪的到咱們,早就被天賦極佳,還有背景強硬的弟子預定了。”

    “額......師兄,我忽然想起來我還有點事,先走了。”

    “......”

    那孤寂的院落門前,就隻剩下了一個人。

    韓立果這幾天的心情很複雜,距離他蘇醒過來,已經十幾天了,早就已經消化了重生帶給他的震驚。

    他知道這裏是滄瀾星,天啟地界,霄羅派的時候,完全是不敢相信的。又知道如今是天啟3000年的時候,更是驚訝的合不攏嘴。

    按照他走過的時間軸,就算來到了天啟,也應該是天啟4000年才對,怎麽就迴到了天啟3000年呢?

    “傀儡業師,在嗎?我是來拜師的。”

    一陣敲門聲,打斷了韓立果的迴憶,他臉上洋溢著和善的笑容,推開了房門。

    李軒寧怔了一下,他知道對方已經不是人類,但還是沒想到不是人類的這麽徹底,除了一個腦袋,全身上下,已經沒有人類的半個零件,走起路來關節處咯吱作響,就像是個織布機......不過這位傀儡業師倒是很年輕,應該也就二十出頭,倘若不是從天啟院走出來,授業錄上留有姓名,這個年紀絕對成不了霄羅派的長老,即便苦法業師,是天啟院裏都被瞧不起的存在,也不影響他是天啟院培養的授業者身份。

    “大師真是好雅興,大早晨就遛鳥呀?你別說,這木頭鳥很是別致,別有一番風味。”

    韓立果低頭看了一眼胯下,也不尷尬,笑吟吟說道:“穿衣服硌得慌,不過既然你是來拜師的,為師也要注意一下形象。”

    一邊說著,韓立果一拍儲物袋,手掌裏便多了一件黑袍,簡單的披掛在身上,也算擋住了鳥。

    韓立果把對方讓進屋來,還很客氣的給對方沏茶倒水,完全沒有身為傳功長老該有的氣派。

    “你是我自從貼出告示以來,第一個登門的人,介紹一下自己吧。”

    李軒寧清了清嗓子,鄭重說道:“我叫李軒寧,是神都李氏本家人,霄羅派的外門弟子。”

    李氏本家?竟然還是個王侯之後?韓立果不禁悵然,不知道他與李刑是什麽關係......

    天啟大陸,被天澤環抱。天澤支脈,又分流九江,稱為天澤九江,把天啟分為四陸三島。

    四陸分別是東陸、西陸、中陸、南陸。

    西陸又以應龍江劃分西北賀州和西南禹州,西南數十萬公裏,全都是神都王國的地盤,神都城更是建在應龍江的起始源頭,那裏是天澤與天啟相接的咽喉要衝,擁有無數修真資源,是修真者夢寐以求的靈蘊寶地。

    霄羅派,神都王國萬千門徒中的一位,勉強可作神都豪雄,門主本姓方,因為有功於國,被賜王姓李,叫李浩然。天啟錄和誅仙譜上留名,為浩然上人。

    “業師?可有什麽不妥?”李軒寧見韓立果遲遲不迴應,忍不住追問。

    韓立果轉醒了神,哈哈笑著點了點頭:“可以理解,李氏王侯能稱霸一方,靠的不是家族人才,多年的優勝劣汰,讓很多本家人,也淪為了棄子。”

    韓立果又上下打量了一下李軒寧:“你什麽修為?”

    李軒寧怔了一下,眉間生出一抹極淡的驚異意味:“傀儡業師,你看不出來?”

    韓立果聳了聳肩:“你看我現在的樣子,像是一個普通的修真者嗎?我現在是魔物,隻能修魔,神識我是沒有的,而感知力什麽的,我的魔力等級還太低,相當於食氣二層,這點魔力,支撐我的軀體,都有些壓力,更不要說拿出多餘的魔力,去感知。”

    食氣二層的魔物?食氣二層也能做傳功長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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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軒寧下意識吞了口吐沫,佩服對方的坦誠:“我十五歲,是煉氣五層。”

    “煉氣五層還是外門弟子?”韓立果微微眯起了眼睛,再次上下打量對方,怕不是個患有絕症,霄羅派懶得培養的人吧?天啟大陸上,二十歲之前,不能達到煉氣九層的修士,玄關一竅閉合,就代表著無法叩開仙門,通靈無望,便與修行絕緣。對方隻不過十五歲,剩下的五年時間,霄羅派給予足夠的資源,隻要不出什麽差錯,進入煉氣九層可以說易如反掌。

    李軒寧苦笑:“我是李氏罪人之後,沒有傳功長老願意得罪我父親曾經的敵人。”

    韓立果眼眸微縮,閃爍著光暈,而後穩穩當當的口吻說道:“恩,很好,很好,我就收你為徒了,你以後就是霄羅派的親傳弟子了!從外門弟子鯉魚跳龍門,直接變成親傳弟子,也算你的造化了。”

    李軒寧咧開嘴一笑:“等等,我有三個要求。”

    “什麽?你還有要求?”韓立果冷哼一聲,擺出就要生氣的樣子。

    “業師先不要動怒,我的要求很簡單,第一,我不跟你學傀儡之術,我對它不感興趣,我甚至不需要你教給我什麽,但我同樣會尊你為師。第二,我要帶我妹妹搬過來住,她不能修行,不在霄羅派弟子名單裏,全靠我照顧。第三,親傳弟子每個月的月奉,我一分都不能少。”

    “雖然我可以接受,但我還是想說一句,是你拜我為師,還是我拜你為師?”韓立果皺起了眉頭,明顯真的有點不開心了。

    李軒寧挑動那雙濃黑的眉毛,淡淡說道:“霄羅派已經給你下了最後的通告了吧?七天之內,倘若再不收個像樣的徒弟,就把你趕出霄羅派了!”

    韓立果點了點頭。

    李軒寧微微笑道:“放眼整個霄羅派,像樣的弟子,是看不上月俸那點靈石的。而不像樣的弟子,通靈機會渺茫,你收了也沒用,照樣會被趕出去。我年僅十五歲,就已經是煉氣五層,哪怕放在親傳弟子當中,也絕對不算丟人了。”

    韓立果又點了點頭,不過他深吸了一口氣,勉力笑著說道:“我不喜歡心機太重的人,不過我欣賞坦誠的人,我答應你的所有要求,畢竟對我來說,都是舉手之勞。但我也有三個要求。”

    “傀儡業師,請講。”

    “第一,既然做了你的師父,隻要你心性可以,我定然會把適合你的,全部傾囊相授。第二,你妹妹來住可以,但我不喜歡穿衣服,遛鳥的時候,可不能當我是在耍流氓。第三,月俸不會少你的,但有個前提,你必須聽從我的調遣,比如幫你挑選霄羅派任務,端茶倒水什麽。”

    李軒寧沉默了一會,點了點頭,然後二話不說,跪在地上,扣了個頭:“師父在上,受徒兒一拜。”

    李軒寧猶豫了一下,又問道:“既然已經拜你為師,總不能像他人一樣再稱唿你傀儡大師,徒弟還不知師父名諱。”

    韓立果挑了下眉頭,說道:“韓立果。”

    因為韓立果是天啟院出身,拜師跟普通人不一樣,他取了一滴李軒寧的鮮血,把那鮮血滴在專門的法器量天尺身上......

    拜師完成之後,韓立果打發李軒寧迴去準備一下,他則是收下李軒寧的霄羅派外門弟子令牌,準備出門去宗令長老那裏,把李軒寧親傳弟子的名分定下來,他也不必擔心被趕出韓氏霄羅派了。

    韓立果自從重生之後,還沒有走出過院子,因為他一直在整理腦海裏海量的記憶。

    他也繼承了傀儡師的記憶,這個傀儡師也姓韓,叫作韓果,和他隻差了一個立字。通過記憶,可以知道,這個韓果,還和他的轉世靈魂,生自同一家族。不過,他的轉世靈魂,是從韓氏的旁係末支一路爬上去的,不僅沒進過韓氏宗門的山門,甚至還因為某些事被韓氏追殺,他更是斬殺了韓氏不少修士。這個韓果,是韓氏宗門大天柱韓無矩小妾所生,也就庶出的子嗣,因為在族內不得誌,十五歲入天啟院修苦法五年,小有所成後,並沒有迴韓氏宗門,而是來南陸謀生,成為了霄羅派的傳功長老。

    韓立果的轉世靈魂,曾經轉生到過天啟地界,同時也是他少有的,成為強大存在轉生。

    韓立果之前是一朵花,一朵開在冥界忘川彼岸的血一樣絢爛鮮紅的花。

    在寂靜的彼岸世界,他渾渾噩噩不知道呆了多久,他猜測是十萬年,因為每隔個大概一千年左右,就有一個人來此賞花,那是一個長的很幹淨,很漂亮,會給人留下深刻印象,卻怎麽也記不住性別和模樣的人。

    那賞花人一共出現了一百次,也就是說,他出生在裏,應該是十萬年。

    他隻是一縷意識,算不上真正的靈魂,他變成花之後,最大的兩個樂趣之一,就是數一數自己的靈魂走了忘川路多少次。

    他的靈魂,每次路過忘川,都會在自己這朵彼岸花的身前駐足,把生前所有的記憶都留在這裏,然後重新踏上投胎之路。他享受著記憶這種“美味”,一種久違了的,名為活著的東西,記憶裏他做過普通人,當過皇帝和乞丐,跟在佛陀身邊修行過,做過修真者......

    身為一個看客,十萬年太久了,見識了太多的靈魂,但大部分的靈魂,看上去都是比較模糊的,就像是打上了馬賽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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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是清晰的靈魂,生前越是了不得的大人物,比如佛陀,比如天使,比如上帝,甚至是魔鬼,韓立果一開始也抱著崇敬的心理去打量他們,但後來已經習以為常,甚至會窺探被他們深藏在彼岸花裏的記憶。

    這就是他的另一個樂趣,看一看眾生的一世,不論是大人物,還是小人物,他們的喜怒哀樂,還有愛恨情仇,他們的善良卑鄙,還有無私墮落,是永遠體會不膩的,就像是美味的食物,讓韓立果咀嚼了一遍又一遍。

    可能其他花和他一樣,都擁有意識,但他們互相之間卻不能交流。這樣也好,否則光是互相窺探隱私,整個彼岸花世界,就吵成一鍋粥了吧?

    彼岸花,是會凋零的。

    韓立果看見過很多彼岸花凋零,他也知道這意味著什麽,但他隻是個看客,沒有什麽特別的感覺。

    直到,賞花人第一次遲到,以及賞花人最在乎的那朵彼岸花,同時也是他的鄰居,在他的眼前凋零枯敗,化作煙塵。

    他知道,唯一可以在忘川來去自如的賞花人,死了。

    他很後悔,他窺探了無數彼岸花的記憶,可能是因為它太特殊了,唯獨沒敢去窺看身邊這朵白色的、聖潔的、美麗的,屬於賞花人的彼岸花。

    又通過幾年的觀察,他篤定了一種大難臨頭的猜想,並非僅僅是自己的無稽猜想,而是正在悄然發生的事情。

    是的,大難臨頭了,太多的彼岸花凋零,而且數量越來越多,凋零的速度也越來越快。

    雖然彼岸花的數量太多,但遲早有完全凋零的那一刻,或者是一千年,或者是一萬年,又或者是再過一個十萬年......

    當無數彼岸花完全凋零那一刻,生命也就止步不前了,不會再有靈魂路過忘川,生靈也將不複存在。

    韓立果做好了凋零的準備,他不認為自己特殊,他僅僅隻是一朵等待靈魂擱置記憶的彼岸花罷了,或者說他隻是一個容器,甚至是一個垃圾桶。

    這一天來的很快,快到韓立果所做的準備不夠充足,讓他出現了恐慌的情緒,甚至是掙紮著,不想就此凋零。

    他的意識,第一次出現了負重感,這是十萬年中的第一次。

    這種負重感越來越強烈,讓他的意識漸漸陷入模糊,再也不能去思考,就像是墮入了無盡深淵,那裏沒有光,隻有黑暗,冰涼刺骨......

    韓立果記得當時自己的神經崩死死的,隻有四個字來迴在腦海裏轉悠:“我草,完了。我草,完了......”

    再然後,他發現自己墜落到了一個亂墳崗,紮根在了一處剛堆成的新墳上。然後,他跟根莖不斷生長蔓延,破開了傀儡身軀的胸腔門夾,把已經沒有任何能量波動的中樞法令剔除出去,融入其中。又耗費了十幾天時間,彼岸花的根須,化作類似經脈筋骨的存在,支配了傀儡身軀的四肢百骸。

    又耗費了十幾天時間,彼岸花生長延伸出細若蛛絲的根須,小心翼翼探入了傀儡大師的大腦,慢慢將其包裹住,他便睜開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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