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經過一段時間的韜光養晦,各行各業都漸漸地開始複蘇。然而,苦難深重的大地上,擺脫貧窮的路很長、很艱巨,小城批發市場之所以能在短時間內成功集聚,應該是它迎合了這樣的需求,是改革開放初期人們低下的生活水平選擇它。

    那年縣委領導審時度勢,在國家政策還沒有徹底明朗之前,冒風險拉開經商的序幕,他知道貧困了幾十年農民,求生存的欲望蓄積已經到了一個極限,如果不去疏導、不去規範,它也會像洪水那樣一瀉而下、四處流竄,最後定然會導致資源無法整合,有前瞻性的**,在關鍵的時候著實地跨出精彩的一步。

    這個區域的能人也是因地製宜,一開始就把握了‘衣、食、住、行’四大要素的第一位,也就是說,最初的輝煌就是服裝製造業和襪業帶動了這個市場,到了八十年代中期,臨近市場的馬路,每天都是車水馬龍人聲鼎沸。

    張穎租下的一間店麵雖然不算旺鋪,但也是客人到車站的必經之路,從開業的那天起,秀麗服裝廠一流的外貿產品,讓很多已經進完貨的客商,眼饞得掏光身上所有的盤纏也要帶上幾款,有的客商為了不被人買走看好的款式,寧可盯在店裏,等家裏錢匯到了才走人,開業一個多月,全是客人拿不到貨的抱怨。

    張穎切實地嚐到了做生意的樂趣,她知道自己勢單力薄,必須緊緊地靠著秀麗廠的兩位老板,為了迎合他們,晚上都會去技術科幫忙,哪怕是幹到深夜也在所不辭。

    何秀被她的行為感動,眼瞧著她孤零零的一個人,還是讓她住在招待客房裏。有了自信的張穎,再也沒有那種心思去琢磨吳畏,現在他在心中定位,是一個可以依賴的大哥,每當看到他和藹的笑臉,有時都想自己沒有撿到那意外之財,他也會幫你成就事業,對他們倆的敬意,很多時候都超越了親情的範疇。在張穎想象當中,父母給了你生命,但他們沒有給你很好的成長環境,從記事開始都是痛苦的迴憶,夾在老大和寶貝兒子之間,自己從來就是可有可的多餘人,她到現在也不能理解,母親為什麽這樣不能公平一點地對待三個子女。

    張穎對母親有看法,已經變成了一個永遠打不開死結,這次出來開裁縫店就沒有再迴家,開始因裁縫店被一群混小子攪和,為了不至於讓父母惡心才沒有迴家,現在幸運之神光顧,也就沒有去想到他們麵前炫耀。可你沒去惦記他們,他們會惦記你,某天上午,父母親滿臉堆笑地站在店門口和你打招唿。

    張穎見他們來了,沒有特別的表情,拉出了兩條凳子指了指說:“什麽時候來的,坐吧!”老倆口在店裏前後左右看了遍,然後說:“張曉說你開店了,所以過來看看!”張穎沒有被那種親情帶動,隻是表麵亮出了一點熱情,給他們倆各倒了一杯水,說了聲:“拿著暖暖手吧!”

    老張沒有接,他順勢坐下,習慣性地拿出香煙,張穎趕緊說:“爸爸不要抽煙,這裏都是易燃物!”坐在旁邊的張嫂也用胳膊肘捅了一下老伴,奉上了一句:“叫你戒了就是這麽難!”

    老張蠻尷尬地把煙放迴衣袋,一時間兩隻手都不知道往哪裏擺,他知道這根煙不抽掉,可能這點時間都沒有辦法熬過,見老伴已經開口說話了,他就不動聲色溜到了門口把煙點上,深深地吸了一口。

    張嫂今天一臉開心的樣,她都沒有想到幾日不見的女兒,竟然會在傳得神乎其神的批發市場做“大生意”,她撇開以往的一切不自在,問道:“聽說你開裁縫店時,被幾個小流氓攪和了?”

    提到這一茬,張穎滿錯愕地點了點頭:“是的,很可惡的一幫人!”張嫂又說:“你去擺洗臉攤,張曉去幫你打架?”張穎也點點頭:“對,同行是冤家,有時候就是要豁得出來!”

    張嫂很滿意地點點頭,在她心中,兒子就是代表著張家,他幫姐姐了,就等於張家所有人都在出力,老人家滿打滿算地說:“現在你又開這個店了,你爸爸反正退休了,為了防止小流氓,是不是叫他來幫你,因為弟弟白天要上班。”

    張穎立刻伸出手來使勁地搖了搖,委婉地說:“不要啦,退休就在家裏好好地休息,不要出來了!”張嫂看到女兒說話時是一種不耐煩的表情,她放下臉說:“你這話說的,難道爸媽就像那些小流氓一樣討人嫌!”

    張穎從小執拗,在家裏的十一歲就開始反哺,養家貢獻不亞於任何一個人,現在長大了,對母親的做法頗有微詞,她沒有給台階,反而語帶刺地說:“我會一如既往地孝敬你們,但你們口口聲聲說‘老了’,那就不要來管我的事,開裁縫店的時候,我是想求助爸爸,但你們一副不聞不問的樣子,所以我隻能選擇轉租!”張嫂對女兒話很不滿意,放下臉說:“好啊,你總算長大了,教訓起父母來了!”張穎毫不相讓,對母親橫眉冷對地迴擊道:“我十一歲就已經能養活自己了,十五歲就已經能養活別人了,你這個時候才知道我長大!”張嫂被女兒幾句語塞住,因為她說是事實,她難過地拿出手絹,聲淚俱下地說:“爸爸被判刑了,我能指望誰,我受的苦比你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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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張在外麵聽到母女倆杠上了,趕緊滅了煙頭走進來,滿臉羞澀地說:“都是爸爸不好,在你們成長關鍵的時候沒有照顧你們,穎穎啊!爸爸真的是想來幫你的忙,不是來算計你的錢,我們現在要錢沒有用了,你開裁縫店我們沒有來關照你,是我們的觀念沒有轉過來,希望你到工廠去上班,後來你去擺洗臉攤,才知道你是鐵了心要自己幹,現在看到你受人提攜開批發店,我是想幫你來看著點的,我不會向你要一分錢!”

    張穎還是不要他們來,對父親說:“算了,你們還是安心休養吧,這地方也就幾個小時的生意,再說進貨的人一旦看上你的貨,趕都趕不走,不像裁縫店,有小流氓在客人就不進來了,何況到現在為止還沒有小流氓來騷擾!”

    老張自感是熱臉去貼冷屁股,話說不到一起去,準備告辭迴五亭。可此時張穎的心又軟了下來,和母親對嗆多少有些過意不去,挽留說:“快要到吃飯時間了,你坐著,我去買了!”

    老倆口的確對女兒有欠缺感,事後他們並沒有對她一口迴絕有任何想法,看女兒出去買飯了,也就坐下來準備吃上一頓再走。

    張穎還是有孝心在,去隔壁飯店叫菜也是專點好菜給他們,兩個上了年紀的人,吃慣了家裏的飯,突然在外麵換一種口味,也是美得不言而喻。其實,老張遭遇女兒拒絕心裏並不難過,因為這裏不能抽煙,如果真的到這裏來,那就不要活命了。

    兩個人從女兒的店裏走出來,張嫂心中的疙瘩依然沒有解開,不過話也說迴來,如果說老張誠心幫女兒沒有額外的心思,那張嫂絕對有另外的想法,因為兒子還沒有結婚呢。

    到城裏的事沒有預想的效果,老倆口精神也好不到哪裏,兩個人逛蕩著朝車站走去,不巧碰到了十幾年前市管會打辦的同事老朱,兩個人熱情握手寒暄,都退休了,互相交流的都是平時如何打發時間的問題。

    老朱很有底氣地說:“我現在批發市場上發揮餘熱,做市場協管員,還能掙三四百塊呢!”老張聽得耳饞,探問道:“我可不可以去啊?”老朱很有底氣地點頭說:“都是老同誌,怎麽不可以,這是我們工商局開的市場,當初建造的時候沒有錢,我局以個體戶的管理費為擔保,向農業銀行貸了四十萬,管理人員到外麵都要去招聘,何況原本我們的同誌,去和市場領導說一下,絕對沒有問題!”

    老張很想再發揮餘熱,看到有機會也就暫時不迴去了,轉頭就跟老朱去市場找領導,可沒想到去辦公室找人,被年輕晚輩的一句“人員已滿”的話擋了迴來。

    老張氣不過,當年自己一點芝麻大的事,被派性惡鬥搞成上綱上線,一家人受盡的磨難到今天都沒有撫平。特別是張穎,那麽小就要幹活添補家用,使她幼小心靈留下創傷到現在都在怨恨母親對她的不公。

    他跑到局領導那裏討說法,還好局領導的想法和老朱一樣,到外麵都請人,不如請自己係統的老同誌,這些都是有工作經驗的人。他馬上給市場辦公室打電話,務必把願意繼續發揮餘熱的老張安排掉,有剩餘人寧可退係統外招聘的人!

    組織上這次決定使老張感動得掉淚,迴家後高興地拿出摘去標徽的工商製服,提著鋪蓋來到市場報到,在這裏能夠關照到女兒的商鋪,又能賺到幾百塊錢,六十掛零的人,總算有了一件兩全其美的事解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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