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旗袍這單業務時吳畏不在廠裏,晚上睡覺時,何秀把白天宰女客商的那事饒有興致地告訴吳畏,原本還以為他也會和自己一樣偷著樂,沒想到男人的眼光根本不是眼前一點利益上的事,他沒有被幾倍的利潤樂開了花,而是從另一個角度來審視,認為人家又不是傻子,在國外商場混跡,什麽價位她最清楚,如果是被迫接受這個價位,也是別的地方不肯做才無奈地接受的。

    吳畏一席話如同一盆冷水,把樂了一整天的何秀澆得渾身打寒顫,冷靜下來一想,還真是那麽迴事,一切連頭都沒有理順出來,是樂得太早一點,好在樣品經過晚上趕工,明天找個胖女人來試一下,心裏就會有個底了。

    何秀躺在老公的懷裏,迴味這幾年的奮鬥,自言自語地說:“沒想到我們會這麽成功,你有沒有去注意我一共賺了多少錢了?”吳畏搗鼓說:“錢是他媽的王八蛋,現在一群人在周圍繞著,也不知道哪個是你的真朋友。你不要高興得太早,有多大的生意,就有多大的風險,現在無非身上的錢可以支配別人。那個人那麽聽話,不是因為你,而是你身上的錢!”

    何秀很是無語,自己隻是說了一句慶幸的話而已,他卻倒出了這麽多感慨,不想再費口舌,把身子埋在他的懷裏,去享受能讓女人沸騰的體溫體味,她嗲聲嗲氣地一會兒腰疼一會兒腿肚子疼,想把一天的勞頓都傾瀉到他所愛的男人身上。

    天亮時,被他的女人囚了一夜的吳畏,腿腳酸麻,脖子落枕,更可氣的是,晚上做夢被壞人追,身子被什麽壓著動彈不得,眼瞧著被人生擒活剝,醒過來都嚇了一身冷汗。早上起來,他又一次提出晚上睡覺要各自一條被子,何秀沒當迴事,說了一句:“誰叫你是我的老公!”然後湊過臉去,親了親滿臉不快人。

    從床上起來,那種恩愛就告一個段落,吃了早點,何秀把一個三十多歲的胖女人從車間裏叫到技術科,讓她來試穿旗袍,被暫時調到技術科的張穎,把旗袍套在這個人身上,結果那別扭的樣,讓在場的人都掩嘴而笑。

    何秀一臉錯愕地去擺弄一會兒,橫豎看了遍後心裏打鼓,穿在她身上哪是旗袍,簡直是喇叭裙,再找了一個腰圍小一點的,還是一樣效果,何秀和張穎都有點知道原因,但應如何處理,相對來說張穎比較有自信,她去倉庫領了一塊布料,試著用劃粉畫了出來。

    這批貨定位是中年闊婦,這個時候女人臀部肥大,肚子裏脂肪堆積很厚實,做這樣的服裝,必須要注意這兩處的視覺平衡。張穎從上午折騰到下午,小心翼翼地縫製了一件,還是叫那兩個女人來試,結果問題解決了。何秀自歎不如,驚喜地問:“小張,你是怎麽縮放那兩個位置的?”

    張穎得意地咬咬嘴唇說:“有一句口訣,我師傅傳下的,當時還覺得沒有用,沒想到過了這麽多年,卻用到了!”何秀急促地再問:“什麽口訣?能教我嗎?”張穎搖搖頭說:“不好意思,裁縫師承也很有規矩,我不能隨便傳出去,這是師傅的要求,她老人家說,這是別人的飯碗啊!”

    何秀也是知書達理的人,她不會強人所難,但她又很想掌握這個技術,探試著問:“你師傅還健在嗎?”張穎點頭說:“七十多歲了,還在的,你如果要拜她為師,我可以為你介紹!”

    何秀覺得自己需要充充電,特別是傳統的東西,她很迫切地說:“要的,我們明天就去,我就想學中國傳統的那些衣服!”張穎蠻開心點頭迴應:“好的,我很高興,以後我們就是同門姐妹了!”

    何秀表情複雜,似笑非笑地點點頭。

    隔天,吳畏到省城送樣品,何秀和張穎則到五亭邊上的鄰村去拜師。深秋的陽光熱烈而又溫和,因早晨還會透出一點寒氣,何秀穿著中長呢製大翻領外套,張穎沒有何秀那樣張揚,她的服裝素雅厚實,麵料也很一般。她倆在五亭下車後,迎著初上的陽光朝小村方向走去,那個地方和何秀的家正好南北一條線,中間隔了一個五亭鎮,何秀長這麽大也沒去過一次。

    張穎手裏拎著孝敬師傅的伴手禮,很有興致地帶著老板娘,朝那個貧窮而又沉悶的小村走去,也許是她倆時髦的穿著,進村後招來很多好奇的目光。何秀離開農村多年,她已經不太適應這樣被男女老少注目,而張穎逢年過節都要來拜訪師傅,對別人打招唿都帶有幾分親切感。

    蘭英師傅的家屋是民國時典型的江南民居風格,一棟排三兩插廂的樓房,在那一大片陳舊破落的平房周邊,也印證了她們手藝人曾經輝煌。

    張穎帶著何秀走進朝南的雙開門,讓她們感覺到裏麵唯一不同的是,中間廳房除了有香祭桌、八仙桌、太師椅搭配外,在一側還有一個碩大的作坊案板,上麵擺著燒木炭的熨鬥,一個彈直線用的劃粉袋,牆上掛著軟皮尺,靠天井邊上還架了一台古老的縫紉機,不過從那些灰塵上看,可能很久沒有人去動了。

    眼瞧著屋裏沒人,張穎站在天井裏喊了一聲:“師傅在家嗎?”老裁縫七十多歲了,但耳朵還管用,她從廚房裏湊出頭來問:“哪一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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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穎順著傳來的聲音轉了個身:“我是張穎,我來看你了!”

    聽說是張穎,老太太蠻高興地走了出來說:“是張穎啊,怎麽今天會來啊?”張穎走到跟前說:“對的,我帶一個人來拜你為師,你收不收啊?”

    老太太應該說沒有精力帶徒弟了,但她卻說:“帶,為什麽不帶!”說著就坐上了太師椅,很莊重地把兩手疊放在左側的大腿上。何秀不知道怎麽來行這個拜師禮,在遲疑中,張穎說:“鞠個躬就行了!”

    何秀上前去鞠了個恭,把早已準備好的紅包放到八仙桌上。

    老人家坐在那裏沒動,嘴上說:“這是叩首禮金,還要拜師禮金!”

    何秀早上很大氣地包了伍百元,這錢交上後,口袋裏隻剩百把塊零用的錢,張穎也很納悶,上前輕聲地對師傅說:“我以前隻交了三十塊錢啊?為什麽還有叩首、拜師什麽的?”

    蘭英師傅也輕聲地迴她的話:“那時候還是*****,能那樣搞嗎?現在都可以到廟裏拜佛了,一切都恢複到了從前,那拜師也要恢複,還有好幾項呢!”張穎一臉無奈地對何秀說:“你就十塊十塊給吧,不夠我還有五十塊錢!”

    何秀根本不在乎這點錢,就是身邊沒有帶。現在隻能先從張穎手中接過,拿出二十塊再放到八仙桌上。

    可師傅依然在太師椅上正襟危坐,見二十元放上桌了,又說:“張穎焚香,敬叩師祖!”張穎小聲地問師傅:“這個要不要錢的?”蘭英師傅說:“當然要錢的!”

    張穎一時間臉都很難看,覺得自己害了老板,忍無可忍地趴到師傅的耳朵裏說:“第一個紅包裏已經伍百塊了!”

    師傅眼睛一亮,也知道再要就過份了,她馬上收起那個架子,從太師椅上站了起來,告誡說:“好了,禮成了!明天就開始學!”

    何秀出來時沒有讓張穎說出自己老板的身份,所謂拜師也隻是學中國傳統服裝的工藝,從頭開始學沒有那麽多時間,這個話也隻能讓張穎和老人家說。

    出乎意外的是最後的結果讓何秀很失望,因為老人家那些口訣什麽的已經忘得差不多了,還好張穎記到一些,既然已經拜師了,張穎也大氣,同門的東西也就共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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