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處五亭的琴仙,她還是做娘家祖傳的蜂蠟,幾年來都是做好成品賣給逛市口人,後來知道自己虧大了,他們在街上轉悠掙大頭,而自己辛辛苦苦的卻賺小錢。她動起腦筋,想法子切入到那個行列中。要錢來得快,必須得生產銷售一條龍。

    這個女人夠有能耐的,她毫不扭捏,在那裏轉悠了幾天,漸漸得也做起了“特務接頭”的生意。

    五亭鎮和縣城有段距離,坐火車要半小時。有段時間琴仙一直往返在兩地,這樣的事,本應該陳省多出麵才對,可他臉皮很薄,不會和打辦周旋,所以隻能聽老婆的話,在家裏安排人做手工。

    人沒辦法選擇父母,你呱呱墜地來到這個世界,父母修得什麽福德,你就會是什麽樣的生活。原先陳省家的條件在五亭實在不敢恭維,這地方姑娘家不少,卻熬到二十七八歲也沒有一家願意看陳家一眼,要不是娶到楊琴仙,他不可能有現在這樣愜意的生活。

    通過幾年的奮鬥,家境好了,左鄰右舍投放到你身上的眼光也變了,陳省也每天都是趾高氣揚地麵對周邊人。有時候人很容易犯賤,人家口袋裏殷實了,就會給予莫名奇妙的敬仰。其實大可不必,有錢人他又不會無緣無故地派發給你一分,沒有必要在他們麵前點頭哈腰低聲下氣,大可堂堂正正地和從前一樣和他交往。

    也許錢財的本身就有那樣的向心力,人是碳水化合物填充才得以生存,而且每天都要讓足夠的熱量來維持你的生命體係,而錢財是交換這種能量的首選,所以,人為了自己的生命得到延續,從骨子裏願意對有能力掌控錢財的人釋出一種奴相。拋開說,一個沒有道德架構支撐的人,對需求的渴望會表現出他貪婪的另一麵,為了達到目的,有時候可能還會放棄做人的尊嚴。

    王嵐就非同一般,人長得前凸後翹不說,小臉蛋也是明眸皓齒風韻卓絕,幾年前在草台班文宣隊裏也算是個叫得響的角,那時候她橫豎看陳省是個癟三,現在看到陳省的兜裏鼓囊了,一改以往的態度,路上遇到了有事沒事總要去套近乎。有一天終於開口了,說修房子希望幫她一下,借兩百元錢。

    王嵐知道陳省老婆厲害,但對他還是有把握,認為一個大男人不至於不敢動用家裏幾百元錢。可陳省的迴答差點沒有把她給噎著,都沒有想到大男人一句話就把自己給貶了。

    那天在弄堂裏碰到,陳省的確沒有轉彎抹角,一臉別扭地把王嵐的要求給擋了,直愣愣地說:“不好意思,大家都知道我怕老婆,你最好向她去借吧!”

    聰明的女人,也曾想到過會是這樣的迴答。尷尬中王嵐馬上調整口氣說:“有點急用,不會還不起的,我婆婆養的兩頭豬要不了多久就出欄了,人都會有手頭不湊巧的時候,我們家男人沒用,借錢本應該他出麵,可他那窩囊勁,也隻好我硬著頭皮頂著了!”說話間王嵐的聲音變得哽咽,眼眶也紅了。

    陳省見不得眼淚,見狀被迫改口說:“鄉裏鄉親的,急用周轉一下本來是應該的,但我家的錢的確是我老婆管的,你大概用多長時間?”王嵐信心滿滿地迴道:“最長也不會超過兩個月,到那個時候還周轉不了,兩頭豬也出欄了!”陳省點頭示意說:“好吧,你跟我去拿,可要告訴你,我老婆很精明,她不太喜歡借錢給別人,這些錢說兩個月就兩個月,到時候……”王嵐快語快嘴地接上說:“你放心好了,時間一到就還你!”

    陳省迴到家裏,從自己私底下存的幾百元中點出了兩百元遞給了她。

    王嵐接過錢千恩萬謝地走了。陳省看著她的背影心裏別扭,大爺們來借錢和琴仙去打個招唿,錢還不還兩個人均攤責任。而借給她,琴仙肯定不同意,可她眼淚惑擾,情急中就鬆口了。他無助地搖搖頭,認為自己老是這樣懊惱也不是個事,反正兩個月很快就會過去,實在不行也可等她家的兩頭豬出欄。

    [注解]:這個地方縣的建製很有淵源,有誌可查的可追溯到秦代,然而,典型的丘陵地貌和紅黃壤土壤結構,又顯得上天賜予這方水土的福份相對來說有點吝嗇。資源匱乏的小縣,國家投資從來沒有往這裏傾斜,屁顛大的縣城裏,貌似有幾家國營企業,然而,那種國企隻是一種門麵的裝點,它們的存在,對這地方的經濟根本無足輕重。

    以農業為基點的小縣域,久而久之形成了相適應的農耕文化,最有代表性的就是人們的計酬方式不是用多少錢,而是以稻穀石數計量來衡定,比如:多少石穀去換別人什麽東西;嫁女要多少石穀彩禮;幫人做長工多少石穀一年;兒女贍養老人也是每年多少石穀,在過去穀物幾乎是這個地方硬通貨。

    食物等同貨幣,還形成了這樣的生活方式,證明這地方從上古開始就有生存危機,由於耕地稀少,在這裏繁衍生息的人們自然而然地形成了做錢生錢的買賣,如單獨指望田裏的產出,定然要過青黃不接的生活。為此,分布在城鄉的集貿市場,就是該地方某些人賴以生存的活路,可到了二十世紀七十年代,國家為了防止資本主義複辟,那強硬政策一刀切下來,這個地方原有的集貿文化不可避免的要遭受打擊。

    國家提出了以糧為綱,但一個典型靠天吃飯的地方,這樣的訴求肯定不適合這個地方的發展,六十年代前幾年,為了改變靠天吃飯的狀態,建造了很多水庫,但由於耕地麵積原因,老百姓依然沒能擺脫貧困。***年代後期,江西福建地廣人稀,不少人家為了女兒們有個溫飽,毅然把她們 “賣”到那個地方;有的為了生計,幹脆舉家遷移,這局麵一直延續到二十世紀七十年代中期,這是該地域曆史上最黯淡的一頁。

    經濟的滯後,導致了縣城街貌千年未變,就那麽十字交叉的兩條街,就是政治、經濟、文化的中心,那狹窄的街道,大人認為抽一根香煙可以走一來迴,小孩說城裏沒啥玩頭,吃一根冰棍的時間,一條街道就走出頭了。可在七十年代中期,就在街道交叉口的一端,一些敢吃螃蟹的人,利用這裏的集貿日販賣貨郎擔的針、線、紐扣一類的日用品。

    這些人夠邪乎的,打辦每天都在圍追堵截,他們就敢在那個點和打辦兜圈子。開始大家都挑著貨郎擔趕市口,後來這些輜重變成了打辦任意查沒的累贅,大家幹脆來個空手上陣,兜裏揣著幾小盒樣品在街上閑逛,看到進貨的來了,就帶到家裏去,或者到隱秘的地方交易,一幫做生意的人,全然像電影裏演特務接頭,那光景就差沒有用聯絡暗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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