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朱棣的態度,蕭毅更加吃驚。因為在獄中的時候,蕭毅就聽解縉說起過他和朱棣的往事。朱棣登基之初非常賞識解縉,兩人的關係可謂如魚得水。而現在朱棣聽到解縉的死訊竟然毫無悲傷惋惜之情,難道真的像朱高熾所說的:最是無情帝王家?聯想到自己最幾年的遭遇,蕭毅不寒而栗。他壯著膽子說道:“可是,解大學士並無大錯……”

    “哼!並無大錯?”朱棣冷哼了一聲。

    “解縉此人雖然才華橫溢,但是狂妄悖逆,行事乖張,荒誕不經。他目空一切,連朕都不放在眼裏了,還不該死?!”朱棣板著臉繼續說道。

    蕭毅默然不語,良久說道:“陛下,微臣自知才疏學淺、性情怪戾,不是為官之料。懇請陛下伏準微臣辭官迴家。”

    朱棣倒有點意外,說道:“你血氣方剛、膽略過人,正是建功立業的大好時機,為何要屢次自毀前程?”

    蕭毅說道:“微臣生性散漫,隻想迴家侍奉舅舅、舅母頤養天年。在李家村安心讀書習武,終老一生。”

    朱棣捋須悠悠說道:“朕知道你是對這幾年牢獄之災心有餘悸。你不要怕,隻要你對朕忠心耿耿,朕決虧待不了你。”

    朱棣緩了一緩,繼續說道:“這樣吧,這五年的冤獄也不能讓你白坐。朕現在就晉升你為錦衣衛正四品指揮僉事,加封三等忠勇候!”

    蕭毅愣在原地,竟然忘記了謝恩。一旁的太宦官諂笑著說道:“侯爵大人還不趕緊謝恩呀!”

    蕭毅如夢方醒,心不甘情不願地跪下謝恩。朱棣又說道:“朕再給你兩個月假,你迴洛陽省親去吧。”

    蕭毅已經五年多沒有見到舅舅舅母了,不知道他們是否安康。思念之情油然而生,不禁心頭一酸,差點落下淚來。蕭毅再度謝恩,黯然離開了皇宮。

    蕭毅雖然又加官又進爵,但是一點都高興不起來。想到解縉和自己的遭遇,他心情格外沉重。很想找人說說心裏話,不過卻不知道去向誰訴說。韓武至今生死未卜、下落不明,李仁夫婦遠在洛陽。夏元吉在北京輔佐皇太孫朱瞻基,王源還在深澤縣當縣令,隻有姚廣孝……對了,去找少師,他老人家肯定能告訴我該怎麽辦。蕭毅心想。

    靈穀寺寂靜無聲,冰雪覆蓋在黃色的琉璃瓦上,在陽光的照射下顯得異常冰冷。寺內偶爾飛起幾隻受驚的烏鴉,“哇……哇……”的叫聲響徹四周。

    知客僧聽得蕭毅自報家門,慌忙領著蕭毅進了寺,又趕緊遣人前去稟報姚廣孝。姚廣孝並沒有像平常一樣出來迎接,蕭毅雖然微感意外,但是並不見怪。知客僧告訴蕭毅說姚廣孝近年來身患重病,除了皇帝要找他商量一些緊急重大的朝政之外,姚廣孝基本上不問俗事、足不出戶了。想起五年多以前在嶽麓山初見姚廣孝的時候,姚廣孝神采奕奕。而現在時過境遷,姚廣孝竟然臥病不起,蕭毅莫名地生起傷感之意。

    快到方丈室的時候,蕭毅看到姚廣孝披著大氅、拄著拐杖,一臉病容地倚在門框上向這邊張望。蕭毅快步上前,急忙扶著姚廣孝,有些哽咽地說道:“少師……”

    姚廣孝上上下下打量著蕭毅,欣慰地說道:“伯爵大人長大了……終於平安無事了……”因為吏部尚未公布朱棣給蕭毅加官進爵的旨意,因此姚廣孝並不知道蕭毅已經受封侯爵。

    姚廣孝笑著說道:“老衲本應出門遠迎,無奈力不從心,隻能在這裏恭候蕭伯爵大駕。死罪、死罪!”

    蕭毅一邊扶著姚廣孝進了方丈室,一邊說道:“少師,你就別拿我開心了。”

    姚廣孝吃力地盤坐在羅漢床上,歉然說道:“你蒙冤入獄五年,老衲卻不能替你洗刷冤屈,此事實在令老衲羞愧難當。”

    知客僧一邊泡茶,一邊插話道:“伯爵大人,少師曾多次向萬歲進言,無奈萬歲總是不願意聽。為了你,少師差點和萬歲鬧翻了……”

    姚廣孝打斷知客僧的話:“說那些做什麽!還好蕭爵爺平安無恙,老衲也可以死得瞑目了。”

    蕭毅感激地說道:“少師的大恩大德,蕭毅不知該如何報答。”

    姚廣孝長歎一口氣,說道:“蕭爵爺說哪裏的話。當初要不是因為老衲,你和韓武也不會來到京師。現在韓武生死未卜,你又平白無故地坐了幾年冤獄,說起來都是老衲的過錯。”

    蕭毅黯然說道:“少師是為我們好,隻是誰也不知道後來會發生哪些事情。”

    “是啊,天意難測……”姚廣孝有些出神地說道。他靜靜地望著前方,似乎想起了從前的往事,臉上微微露出傷感的神情。

    過了一陣,姚廣孝這才發覺自己失態。他哈哈笑道:“人老了就沒用了,總是不知不覺想起以前的事情,蕭爵爺莫要見怪。”

    蕭毅說道:“少師言重了。我聽解大叔說,有往事可以迴憶是人生一大幸事。要是連迴憶都沒有,一生也隻能算是白活了。”

    “解大叔?”姚廣孝不解地問道。

    “是解縉解大學士。”蕭毅連忙解釋。

    “解縉?你見過他?”姚廣孝更加驚奇了。

    蕭毅於是把自己在天牢的經曆詳詳細細地告訴了姚廣孝,又把解縉的死訊也告訴了他。姚廣孝喟然長歎:“解縉一代才子卻落得如此下場,著實可惜。你若不是提起,老衲差點忘記他了。”

    蕭毅問道:“少師,我總覺得解大叔死得蹊蹺。”

    “是有點蹊蹺。不過,按解縉的性格來看,也很正常。問題是誰給解縉送的酒?又是誰把解縉放出天牢讓他醉臥在冰天雪地裏?”姚廣孝沉吟道。

    “對呀,我怎麽沒想到!”蕭毅拍了拍腦門說道。“我一定要去查一查!”

    姚廣孝搖了搖頭:“你暫時不要去查,即使你查出真相了,陛下也不會相信。再者你剛出獄,很多情況都不了解,不要貿貿然再中了別人的暗算!”

    蕭毅沉默半晌,說道:“少師,其實這次來,我是想向您請教一個事情。”

    “什麽事情?”姚廣孝問道。

    蕭毅囁嚅半晌,說道:“我想棄官迴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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