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近暮春,天氣漸漸暖和,城裏的冰雪已經消融殆盡。楊柳悄悄爆出嫩芽,和煦的春風吹過,帶來若隱若無的花香和清新的泥土氣息。藍天上白雲朵朵,叢林中掠過的黃鶯發出清脆悅耳的叫聲,仿佛銀鈴一般。一片片嫩黃的油菜花開得無比絢爛,引得無數蜜蜂、蝴蝶飛舞其中……春天到了,一切都是那麽生機盎然,一切都是那麽美麗動人。兩個少年童心忽起,一會兒追蝴蝶,一會兒折柳條,笑聲響徹雲霄。

    到得村後的土山上,兩人立刻分頭尋找野兔的蹤跡。茂林深處,有的冰雪尚未融化,陽光也不充裕,顯得陰冷幽暗。兩人正在興頭上,哪裏顧得上怕冷。韓武好不容易找到一個野兔的洞穴,他蹲在在洞前堆起一堆半幹的樹葉開始熏煙,讓蕭毅守在洞後。

    刺鼻的濃煙鑽到洞穴裏,不過片刻,一隻肥大的灰兔從後洞竄了出來。蕭毅見狀,伸開雙手去撲。結果,那灰兔一閃,蕭毅撲了個空。兔子沒抓到,蕭毅反倒摔了個“狗吃屎”。韓武哈哈大笑,趕緊讓蕭毅去追。蕭毅倒也機敏,一看自己撲了空,立刻從地上爬起,奮力朝野兔追去。然而,蕭毅終究跑不過一隻逃命的野兔,眼看著兔子消失在密林之中,蕭毅隻有垂頭喪氣地走了迴來。

    韓武看到蕭毅兩手空空地迴來,笑彎了腰,說道:“我說要教你武功吧,你偏不學。看看吧,你這就是不會武功的後果!”

    蕭毅沒好氣地說道:“孟聖說,仁人無敵於天下。讀書人要是整日裏舞槍弄棒,成何體統!”

    韓武故意氣他,睜大眼睛問道:“你也算讀書人?”

    蕭毅不防韓武有此一問,一時愣住,不知如何迴答。韓武得意至極,不禁縱聲長笑。蕭毅氣急敗壞,說道:“你讓我學武,那你告訴我,學武有什麽好處?”

    韓武扳著手指頭,說道:“好處多了!最重要的是學武之人不怕別人欺負。”

    蕭毅狡黠地笑了,說道:“哦,我明白了,原來學武的人不怕人欺負。那你是怎麽受傷的呢?又怎麽會像剛才那隻兔子一樣被追得到處亂跑呢?!”蕭毅說完,自己忍俊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韓武頓時愣住,良久,才指著蕭毅大聲說道:“你啊,真是讀書讀傻了,懶得和你這書呆子浪費口舌!”

    兩人不甘心空手而迴,於是接著在樹林裏轉悠。終於,韓武又找到一個野兔的洞穴。這次他學聰明了,讓蕭毅在洞前熏煙,自己守在洞後。果然,隨著濃煙飄起,一隻野兔從後洞竄出。韓武眼疾手快,哪裏容它逃掉,一伸手就揪住了野兔的後頸。韓武示威一般拎著野兔得意地在蕭毅眼前晃動,蕭毅不為所動,擠眉弄眼做了個鬼臉,兩人不禁都哈哈大笑起來。

    下得山來,韓武看天色尚早,堅持要蕭毅陪自己到城門口去。蕭毅不肯答應,哪裏經得住韓武連拖帶拽,隻得陪著韓武到了城東的建春門。兩人在城門遠處的一處茶館坐下,偷偷地向城門張望。城門左側城牆下,幾個拿著兵器的人歪歪斜斜地坐在一張木桌旁,他們穿著九龍幫的衣服,漫不經心地打量著過往的行人。若是看到十幾歲的少年出城,立刻有人走上前去盤查。這些人恣意妄為,守門的官兵竟然視若無睹,看來九龍幫早已買通了官府。

    韓武不禁怒火中燒,唿地站了起來,嘴裏暗暗罵道:“賊你媽!陰魂不散!”

    蕭毅也站起來,悄悄問他:“剛才你說什麽?”

    韓武說道:“沒說什麽。”

    蕭毅嗬嗬笑道:“我知道,你是在罵娘。”

    突然,蕭毅也站起身來,麵向城門,再往四周偷偷張望了一番以後,輕聲罵道:“一幫信逑,多行不義必自斃,等著吧!”罵完,立刻轉身低著頭快步往迴走了。

    韓武一愣,想不到蕭毅這樣的“讀書人”也會罵髒話。想到蕭毅罵人的那模樣,韓武不禁笑出聲來。他一邊笑一邊急忙趕上蕭毅,親昵地摟著蕭毅肩頭並排前行。

    迴到李家村,兩人把野兔養在李仁家的院子裏。看看天色尚早,蕭毅說道:“村裏的老人們說,村東的關帝廟靈驗得很,我一直都沒去過。正好舅舅、舅娘還沒迴來,我們一起去看看,如何?”

    韓武欣然叫好,於是兩人即刻去往關帝廟。到得關帝廟,兩人不禁頗為失望。廟宇很小,兩間瓦屋就是兩進院落,周圍用紅磚砌成矮矮的院牆。廟前一個粗糙的石製香爐裏熏著檀香,生起嫋嫋青煙,淡雅沁脾。

    廟裏鴉雀無聲,既沒有廟祝,也沒有信眾,隻有供桌上正在燃燒的香燭還能證明這個小廟的香火未斷。兩人從大殿轉到後殿,到處觀賞,很快就轉完一圈。再走迴大殿,韓武笑著說:“這個廟本末倒置,有點意思。”

    蕭毅問道:“為什麽這樣說?”

    韓武還在笑,說道:“既然是關帝廟,那麽主神肯定是關帝君。然而,這個廟在把關帝君當作主神供奉在大殿中央的同時,還把諸多的佛、菩薩供在兩側。你說這不是本末倒置是什麽?”

    蕭毅如夢方醒,也笑著說:“是的,關帝君在佛教裏隻是護法菩薩,稱為“毗藍菩薩”,地位是無法和佛祖及眾多佛甚至八大菩薩相比的。把關帝君供奉在大殿中央,而把三世佛、八大菩薩供在兩側,這確實是不妥當。”說完,兩人會心一笑。

    蕭毅看著關羽神龕上的“忠義千秋”四個大字正在出神,韓武說道:“這四個字倒是寫得不錯,鐵筆銀鉤,很有力道。”蕭毅正在暗自臨摹,也不說話,隻是略微“嗯”了一聲。

    韓武指著關羽旁邊的周倉塑像說道:“周倉手中的那把青龍偃月刀好像是真家夥,我取下來耍耍。”說完,就要往神龕上爬。蕭毅慌忙一把拉住他,說道:“關老爺忠義無雙,冒犯不得!”

    韓武一臉滿不在乎地說道:“我對忠不忠的不感興趣,關老爺的“義”卻著實令我欽佩。好吧,看在他老人家的份上,就不去耍那刀了!”

    蕭毅籲了口氣,說道:“你簡直和混世魔王沒什麽兩樣。”

    韓武嘻嘻一笑,突然對蕭毅說道:“咱們兩個結拜金蘭吧!”

    蕭毅說道:“好好的,結拜什麽?”

    韓武笑著說道:“結拜了以後,我當你大哥,有人欺負你的話,我幫你出頭!”

    蕭毅哭笑不得,啐了一聲,說道:“也不害臊,你比我還小,居然要當我大哥。”

    韓武忽然學著蕭毅平日裏說話的腔調和神情,慢悠悠地說道:“蕭少俠,韓文公說“無長無少,道之所存,師之所存也”。我武功比你高,當你師父都可以,怎麽就當不了你大哥!”

    蕭毅說道:“呸,你忘了“道不同不相為謀”這句話了吧!”

    韓武沒討到便宜,哈哈一笑。蕭毅不再理會韓武,獨自在大殿各處轉,一會兒看看楹聯,一會兒拜拜神佛。韓武百無聊賴,於是拿著磬錘在殿門右側的石磬上一通亂敲,悠揚的磬聲在大殿中久久縈繞。看到蕭毅在神佛雕像前認真地瞻仰膜拜,韓武忽然福至心靈,跑到蕭毅身邊,一把拖著他來到關帝神像前跪下。

    韓武看著蕭毅,認真地說道:“我不占你便宜了。你知道,我在這世上已經無親無故。這些天,舅舅、舅娘如同親人一般照顧我,令我十分感激。你我年紀相仿、境遇相同、又情同手足,不結拜金蘭說不過去。必須結拜!”

    蕭毅笑著說道:“不當大哥了?”

    “不當了!”

    “不後悔?”

    “不後悔!”韓武斬釘截鐵地迴答。

    “想得通?”

    “想得通,關老爺還不是認劉皇叔做了大哥,沒什麽想不通的!”

    “好,我和你結拜!”蕭毅爽快地說道。

    蕭毅原本是十分樂意和韓武結拜成異姓兄弟的,但是韓武開始要耍滑頭、占便宜,所以蕭毅沒有同意。此刻,既然韓武誠心誠意要和自己結拜,蕭毅也就順水推舟答應了。片刻,蕭毅一臉茫然地問道:“結拜該說些什麽?”

    韓武想了想,想起了原來九龍幫的幫眾們曾告訴過他結拜時應該說哪些話。於是,韓武雙手抱拳,直挺挺地跪在關羽神像前,對蕭毅說道:“我說一句,你跟著說一句就是。”

    蕭毅一臉正色,也是雙手抱拳,直挺挺跪在神像前。陽光從殿頂的琉璃瓦屋頂落下來,照在兩個少年堅定的臉上,顯得無比莊重神聖,大殿裏迴響著他們鏗鏘有力的聲音:“關老爺在上,蕭毅、韓武在此結為異姓兄弟,今後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死。如違此誓,甘願死在青龍偃月刀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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