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慧羞赧的笑笑,有些不好意思的說:“我都跟他說了,我是二婚,婚紗要低調一點,可他就是不聽……”


    馮笑笑說:“你是二婚,可人家杜帥那可是頭一次結婚。他現在今時不同往日了,那是全國都有名氣的服裝設計師,怎麽能在新娘子的婚紗禮服上丟麵子呢?況且,今天還有好多同業的人來參加婚禮,設計師也來的不少,你們倆就是我們蓁月的門麵,這樣好,這樣好,美呆了,也要趁機讓同業們看到我們的設計實力!”


    任慧又笑笑,心想這個月珍,張口閉口都是生意經。她又問:“裴聰呢?你爸媽呢?怎麽還沒見?”


    馮笑笑說:“應該已經來了,坐在嘉賓席上了吧,你別操心了,好好做你的新娘子就行。”


    *


    任慧和杜帥的典禮浪漫而奢華,兩人雖然有七八歲的年齡差,可相對而站時就是一對璧人,讓人的目光都不忍離開一眼。


    馮笑笑看著任慧,忍不住心想,任慧這個女人,上一世是她的大舅媽,可她和大舅離婚後就離開了裴家,自己幾乎一輩子也不認識她,這一世竟然有緣相識,兩人還成了閨蜜,從一個小小的裁縫店一路打拚過來,開服裝店、開代理點、開公司,看著她從離婚、到戀愛、到再婚,任慧的這一生真正走的比自己還要勵誌。


    任慧這個人無他,就是淳樸、善良、踏實而已,她從無害人之心,安安心心的守著一畝三分地,沒有野心的經營著自己的小日子,認真工作、相夫教子……可當她嫁給不同的男人時,境遇卻簡直如同天上地下,就連人的樣貌能變得如此不同。


    可見一個女人的命運,不僅僅與個人的努力息息相關,更與婚姻息息相關,正所謂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啊。


    她想到這裏,不禁想起上一世,母親讓自己謹慎選擇丈夫,實在是太對了,此時再想,母親那幾句質樸的諄諄教誨還如同在耳側。


    她不自覺間握緊了林錦平的手,若不是這一世有林錦平在身邊陪伴,就算自己有了一份事業,也不會像如今這麽幸福吧。


    林錦平感覺到了手上的力度,看了看她,問:“怎麽了?”


    馮笑笑有些感慨地說:“沒什麽,看到任慧結婚開心而已。”


    林錦平淡淡的笑了笑。


    馮笑笑看著林錦平的側臉,心裏忍不住想,若是母親能看到林錦平該多好,那也該放心了,她又會不會認可,林錦平就是自己的如意佳婿呢!


    *


    裴聰穿著一身略緊的黑色的小禮服,拘謹的站在任慧身邊,他手上捧著結婚鑽戒的紫色禮盒,黑乎乎的小臉神情凝滯,顯得既嚴肅又緊張,他現在是這個婚禮的一個“小伴郎”,專門負責拿鑽戒,這顆鑽戒足有幾克拉,上萬塊呢!等伴娘小靜從他手上拿過戒指的時候,他才終於忍不住鬆了口氣。


    “啪”一聲輕響,裴聰隱約感覺到,自己的褲子好像被撐開了。


    這身禮服是媽媽任慧兩個月前迴寧城時量的尺碼,可這兩個月他放著暑假,在家裏沒少胡吃海喝的,不知不覺竟然胖了七八斤,今天再穿這身禮服的時候,幾乎已經穿不下了,可他還是勉強套了上去。


    音樂聲還在耳側,結婚典禮還在繼續,裴聰收緊了肚子站在原地,他大氣兒都不敢踹一下,生怕一唿吸哪裏又破開了。


    按程序,新郎新娘走下紅毯了,他本該跟著下去,可他卻一動也不敢動的站在原地。


    小靜朝他使了個顏色,裴聰還是不動,小靜隻能無奈的跟著新娘走了。


    新郎新娘退了場,服務員們就開始上菜,趁著賓客們低頭吃菜的功夫,裴聰對著不遠處的丫丫和林冉低聲叫到:“丫丫,林冉,你們過來一下!”


    丫丫和林冉都張大了嘴準備大快朵頤一番了,看見裴聰一副囧樣,無奈的放下手上的筷子,走到了裴聰身邊,丫丫問:“你這是怎麽啦?”


    裴聰滿臉窘迫的說:“丫丫,我褲子好像破了!”


    丫丫頓時哈哈哈的笑開了,說:“你這兩個月真的胖了不少,衣服不合身了吧,來,我幫你看看!”


    “別別別!你可是女孩子!!”裴聰夾著腿,因為不敢唿吸,他的臉已經有些憋紅了,說:“冉冉哥哥,你幫我看看屁股後麵,是不是破了?”


    林冉抱著肘,悠然走到了裴聰身後,果然見他襠部已經裂開了,幾坨白嫩的肥肉露在了外麵。


    “嗯……”他從嗓子裏哼出來一聲:“是的!”


    裴聰立即露出一臉哭相:“那怎麽辦啊,我今天就隻有這一套衣服!!!”


    丫丫說:“瞧瞧你那個樣子,有點出息沒!我去找找有沒有針線,你把褲子脫下來我幫你縫縫不就行了!”


    “得了吧,你會縫?”裴聰一臉不可思議,你去找二姑幫我縫吧!”裴聰說。


    “你還嫌自己不夠丟人,要多幾個人知道是不是?愛找我不找我,我告訴你,我手藝可好著呢!”丫丫一臉自信。


    裴聰無奈的歎了口氣,說:“那現在怎麽辦?”


    林冉四處看看,見賓客們正在用的餐巾布看起來還挺大,就走去自己飯桌上拿了一片過來,係在裴聰腰上,說:“先這樣吧,你們倆快去快迴!”


    丫丫陪著裴聰到了酒店角落一處僻靜的男廁,趁著裴聰脫褲子的功夫,她跑到酒店前台跟服務員借了針線,又跑迴男廁門口說:“裴聰,把你褲子扔出來!”


    裴聰穿著一個白色小褲頭,下半身光溜溜肥嘟嘟的,他有些遲疑不敢往前走,對丫丫說:“你把手伸進來就可以了,可不許迴頭!!不許偷看啊!”


    丫丫心想:裴聰這臭小子,上輩子,他打從光屁溜起就是自己幫著換洗尿布,□□歲了沒有娘,還是她幫忙給他洗澡的,他什麽樣子自己沒見過,這會兒居然還害羞起來了。


    她說:“好好好,我不看,你給我吧!”於是伸長了手,不一會兒,手上就接過來了一條黑色西褲。


    丫丫坐在門口的休息椅上,熟練的穿針引線,不一會兒就把褲子的裂縫補起來了,針腳整齊細膩。


    她幹脆又花了十幾分鍾時間,幫他把襠放出來幾寸,總共才花了不到十五分鍾時間。


    她得意的看了看這褲子,心想自己上一世的裁縫手藝竟然還沒丟。


    她趕緊迴到男廁門口,把褲子還給了裴聰,裴聰拿到就趕緊穿上,穿上後居然發現連尺碼都變得合適了很多,剛才那種束縛的窘迫感都沒有了。


    他一臉高興摸著褲子低頭走了出來,不停的給丫丫豎大拇指,誇讚道:“丫丫,看不出,你真厲害!!!表哥真是太小看你了!!!!”


    ☆、第10章 .28.13.92


    (1996年10月)


    納達爾先生迴巴黎總部不久,eut很快就把合同的初版傳真到了蓁月,蓁月上上下下歡欣雀躍,畢竟這麽多年,公司的產品終於有了出口的機會,還一下子就能出口到歐洲,這對於一個民營企業來說,實在是不容易。蓁月上上下下頓時士氣暴漲。


    但是歡欣過後,蓁月仔細研究了合同條款,發現eut的歐洲總部對蓁月的服裝質量提出了幾乎嚴苛的要求,所有的服裝都要嚴格符合歐洲的進口標準,而這些標準中很多項都比國內標準嚴格好多倍。


    這意味著蓁月不得不撤換合作多年的工廠和麵料、五金供應商,這對已經成立了四五年的蓁月來說,是個不小的工程。


    馮笑笑馬不停蹄的跟任慧把江州周邊的工廠和供應商又跑了個遍,這麽又折騰了一兩個月,終於算是達到了eut的標準,兩邊把合同簽訂了之後,就隻等第一批貨物生產出來運送到歐洲,蓁月就算正式踏入歐洲市場了。


    馮笑笑終於可以歇一口氣的時候,她卻在上廁所的時候突然發現內褲上流了一些血,她立刻嚇得驚惶無措,趕緊給林錦平打電話,林錦平立刻請假,開著車送她去了醫院。


    兩人掛了產科大夫的病號,又做了一大堆的檢查,大夫看著化驗單,一臉嚴肅的對他倆說:“裴女士,你這是先兆流產啊,之前都跟你交待了,您年紀不小了,好不容易懷個孩子,要好好休息,你是不是沒有休息好啊?”


    “我……”馮笑笑有些慚愧的低下了頭,這一兩個月,她雖然早孕反應嚴重,經常不舒服,還是天天頂著大太陽到處跑工廠、跑供應商,幾乎沒有一天好好休息過。


    林錦平牽著她的手說:“醫生,那現在怎麽辦?要吃什麽藥?要不要做手術什麽的?”


    醫生開了一個單子說:“現在幹預可能已經晚了,你們去病房拿藥吧,但是我告訴你們,我估計流產的幾率很高,你太太隻能迴去臥床休息,聽天由命吧。”


    馮笑笑心一沉,擔憂地說:“就流了一點血而已,我肚子也不疼,應該沒什麽事吧?”


    醫生瞪了她一眼,說:“究竟你是醫生,還是我是醫生?我看了二十多年的產科了,你這指標什麽的都不太好了,你老老實實迴去躺著吧,也許會有奇跡的。”


    馮笑笑本就心情不好,見這醫生連安慰人的話都不說,語氣卻這麽強硬,心裏更加難受起來。她被林錦平攙扶著迴了家,一迴家就悶聲躺在床上,一言不發。


    林錦平見妻子這幅樣子,也不忍多責怪他,隻是打電話到單位請了假,在家裏又照看了妻子一整天。


    到了下午放學時間,丫丫和林冉迴來了,他們見父母這麽早居然在家,便問林錦平怎麽迴事。


    林錦平輕聲關上了主臥的門,安撫兩個孩子說:“沒事,媽媽就是身體有些不舒服,休息休息就好了。”


    丫丫一聽就急了:“怎麽了,她還懷著孕呢,怎麽就突然不舒服了?不會是孩子有問題吧?”


    林錦平心裏一驚,沒想到丫丫小小年紀,居然對這種事這麽敏感,想瞞也瞞不住。他本想敷衍過去,可又不想欺騙孩子們,就說:“嗯……今天我們去看醫生了,醫生說,肚子裏的孩子可能會流產,不過也不一定,你媽媽她正在好好休息,也許虛驚一場,沒什麽事呢,你們不要太擔心了!”


    林冉露出一副擔憂的神色,他知識麵雖廣,卻對婦產科的知識一無所知,這時候也沒了辦法,隻能像這個年紀的其他男孩子一樣,除了揪心什麽也幹不了。


    而丫丫卻突然一肚子主意了起來,她立馬說:“產科大夫都開了些什麽藥?你們看的西醫吧,要不要再去找老中醫開點保胎的中藥,這種時候,多試試各種方法也是好的。”


    林錦平之前聽到妻子快流產的消息,雖然表麵上強裝鎮定,心裏卻如同落下一個晴天霹靂,自己一整天都手足無措的,沒想到如今家裏三個人中,竟然是丫丫最有主意,他不禁感慨女孩子早熟。


    他說:“好吧,媽媽在房間裏睡覺,你們倆好好照顧她,一會兒阿姨就會來做晚飯,我再去幾個中醫那裏看看,也許有別的辦法。”


    “嗯,嗯,你去吧,放心……”丫丫應道。


    *


    丫丫心情沉重,獨自坐在房間發著呆。


    月亮形狀的吸頂燈發出溫和的淡黃色燈光,環視四周,粉色的牆麵,灰色的窗簾,白色的衣櫃和寫字台,實木的單人床上麵掛著白色公主蚊帳,床上一套精致的y的床上用品,擺滿了各式各樣的可愛的娃娃,這都是馮笑笑在裝修時精心幫丫丫裝修的,隻為了滿足自己唯一的女兒一個完美的公主夢。


    看著這間房間,丫丫有些百感交集,這裏每一個細節都傾注了笑笑對女兒的寵愛,可她卻覺得自己似乎好像是一個騙子,好像在欺騙笑笑和林錦平一樣。


    自打她恢複記憶開始,雖然一直努力的扮演一個好女兒,可她知道,自己已經不是他們的女兒了。


    她不止一次的感謝上天給了她一個重生的機會,甚至讓她擁有這麽優渥的環境,可她知道,這是以剝奪了笑笑和林錦平做父母的權利為代價的——


    她無法再強迫自己裝作任性的跟他們撒嬌,裝作無知接受他們悉心的指導,她總是有意無意的帶著成年人的思維去過一個小孩子的日子。


    因此當她知道,丫丫即將再擁有一個孩子,她突然覺得自己身上沉重的負擔瞬間卸了下去。她知道,笑笑終於可以有一個真正的孩子了。


    可是上天為什麽突然又如此殘忍,竟然又要剝奪她的孩子,難道上天覺得自己已經給了她們兩母女太多,再吝嗇的不肯施以恩澤了嗎?


    如果是這樣,她寧願自己不要重生!


    *


    主臥裏突然傳來了一聲大叫,丫丫立刻衝出去了自己房間,打開了主臥的門。


    隻見馮笑笑頭發淩亂、大汗淋漓的坐在床上,看上去麵色如紙。


    “怎麽了?”丫丫問。


    “你爸爸呢?”馮笑笑眼中含淚的說。


    “他出去了,你怎麽了?”丫丫又一次問。


    “沒事,媽媽做惡夢了!”馮笑笑有些痛苦的抱著頭,說:“好可怕的夢,夢見你妹妹沒有了。”


    丫丫一陣心疼,她走到馮笑笑床前,她這時已經跟笑笑差不多高了,兩個人看上去就像兩姐妹一樣,她伸出胳膊摟住她,說:“沒事兒的,沒事兒的,妹妹一定會健健康康的出生的,你別擔心,好好睡吧。”


    馮笑笑依然心亂如麻,一顆心髒亂七八糟的跳著,她忽然發現自己嚇到女兒了,立刻故作堅強地說:“沒事,媽媽沒事,沒嚇著你吧?”


    “沒有,沒有!”丫丫麵色苦澀的說。


    *


    第二天,丫丫拉著林冉和裴聰坐了一個多小時的公交車來到江州城北的一個千年古寺——華容寺,這間寺據說很靈,每天都能吸引不少香客來上香。今天是周末,又是個秋高氣爽的日子,香客絡繹不絕。


    江州地處南方,一直佛教興盛,很多普通百姓都有過年和每月初一、十五來寺裏上香的習慣,全城光千年名寺就有三四所,可丫丫隨家人搬來江州這麽多年了,全家裏人卻一直保持在內地的習慣,一次也沒去過寺裏。


    三個人爬了半個小時的山,終於到了華容寺門口。


    “你們倆怎麽想著來寺廟玩了,多沒意思!”裴聰熱的大汗淋漓,嘟囔著嘴說。


    林冉和丫丫早就一起決定了,不把媽媽身體不好的事情告訴裴聰,免得他告訴外公外婆,讓他們白白擔心。


    可林冉心裏知道丫丫來華容寺的心思,她是想來給媽媽祈福的,林冉曆來是個無神論者,對燒香拜佛的事情不感冒,可今天竟然連他都還是跟著來了,心想權當陪著妹妹求個心安吧。


    林冉說:“江州地方這麽大,好玩的地方多著呢,你小子急什麽急,一個一個去嘛!你不就是想著去動物園、遊樂場嗎?偶爾也應該多來這些曆史古跡,長長知識和文化了。”


    裴聰努努嘴,他對林冉哥哥一向很佩服,聽他這麽一說,便不敢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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