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佑樘沒有對張延齡的提議馬上表態。


    通政使司通政使元守直走出來道:“國之危,在於有輕言兵者,且不知兵。”


    元守直是專門出來跟張延齡唱反調的。


    但他沒指名道姓說自己是在抨擊張延齡出兵的策略,大概的意思是,有不懂兵的人在說出兵,那國家就要陷入為難了。


    聽起來有道理,但更像是在嘩眾取寵。


    張延齡笑道:“這位元銀台可真是義正言辭,但敢問一句,賊寇都已經殺進自家院子裏,居然誰提議出屋子跟他們交戰,誰就是造成家院傾覆的罪魁禍首是吧?你下一步,是不是要把我張某人比作王振之流?再或者,你要對主張出兵的人好一番攻擊,然後再表明守在屋子裏看賊寇劫掠,就是最好的方略?”


    元守直聽了這些話,並不著惱。


    他道:“建昌伯,你是有一些歪才,也是幫朝廷做了一點事……”


    “謝謝誇讚。”張延齡才懶得聽你後麵的“但是”,隻要你承認我為朝廷做事,那就是你輸了。


    元守直的臉色大變,厲聲強調道:“但你對於行軍之事完全不懂,就敢提議在延綏和宣大兩線出兵,你安的什麽心?莫不是你跟外夷有所勾連?”


    扣屎盆子。


    吵不過,就給人扣帽子,儒官的腦迴路,突然讓張延齡覺得似曾相識。


    小事往大事上套……


    這不是我的辯論手段嗎?


    你元守直居然也學會了?


    但問題是,你能論證大事,也就是我跟外夷有勾連嗎?如果你真能論證確有其事,那的確我不管說什麽做什麽都隻能被當放屁。


    但你隻是在扣屎盆子,根本不能詳細論證,有個屁用?


    元守直的話音落,別說是皇帝,就連跟他現在一道上的那些同僚,顯然也沒跟他有任何共通點,似乎對於張延齡跟外夷有勾連這種事,在沒有任何證據支持的情況下,也沒人會相信。


    張延齡都已經是皇帝的小舅子了,跟外夷勾連有什麽好處?


    張延齡笑道:“閣下,我隻聽說過,國之大事在祀與戎,連戎都廢了,那國之大事就廢了一半。至於你對我的攻訐……實在是沒什麽可反駁的,自古以來似乎隻有主和派,才有可能會被當作是外夷的同謀吧?你所謂的我跟外夷勾連……姑且不論事實與否,你有證據嗎?”


    “夠了!”


    朱佑樘都不想聽下去。


    現在探討的是出兵問題。


    結果話題兜兜轉轉,又變成張延齡跟在場文官的矛盾。


    這個轉變,也讓朱佑樘覺得很費解,好像張延齡出來說什麽,都能被人攻擊,甚至在遇到家國大事時,這些文官也沒有消停的時候,還前仆後繼沒完沒了。


    朱佑樘道:“建昌伯提議要出兵,諸位有何意見?”


    皇帝也是務實的。


    文官怕擔責任,沒人願意出來提議出兵,都不想當主戰派。


    現在張延齡打破了這種壁壘,已經出來提議出兵,不管這是否朱佑樘想看到的局麵,有人開了頭,那皇帝就可以讓朝臣開始討論了。


    最近很少在朝堂上跟張延齡針鋒相對的李東陽,突然走出來道:“陛下,西北用兵之事,當以穩妥為主,以老成之主帥統兵,先要穩定關防再談出擊。”


    李東陽還是有眼力勁的。


    他有謀略。


    看出來皇帝其實是推崇出兵的。


    總在說弘治中興,讓朱佑樘覺得自己是中興的皇帝,但中興了半天,遇到一場外夷入侵,就隻能看著賊寇在自家院子裏肆虐,算哪門子的中興?


    所以李東陽所探討的重點,並不是不對外用兵,而是要穩定邊防,意思是要壓緩出兵之事。


    這是對症下藥。


    張延齡笑道:“李閣老所言,聽起來還是很中聽的,但問題是,韃靼入侵已有近月,關防關隘被損毀已有多處,下一步就可能涉及到關隘的穩定,此時不出兵,難道等秋糧成熟之後,再跟韃靼人交兵?或者說,諸位有認為,韃靼會在秋糧成熟之前,輕言撤兵的?”


    經過張延齡的提醒,在場其實很多人好像是醍醐灌頂。


    韃靼人來搶的主要物資是什麽?


    當然是糧食。


    搶銀子迴去有個屁用?


    還是吃飯最重要,有了糧食才能增加人口,才能保證出征時無後顧之憂。


    眼下正是即將入秋的時候,糧食再有一兩個月就要成熟,此時韃靼人肯定不想就此撤走,定是要等把這批秋糧給收割了之後,再撤迴去,以達到戰爭利益的最大化。


    徐溥問道:“建昌伯,你是什麽意思?”


    張延齡好奇道:“徐閣老問我是什麽意思,那又是什麽意思?不對啊,難道諸位其實早前已經有過商議,想到了對策,但又礙於對策太過於荒誕離奇,不想經由自己的嘴說出來,而來問我是什麽意思?”


    徐溥一怔。


    他沒想到,張延齡居然會這麽旁敲側擊去暗示他。


    徐溥為什麽要問張延齡什麽意思?


    之前出兵的話,是借由張延齡的口說出來的,如今他想把堅壁清野,將城外之外的田地全都給損毀,再借由張延齡的嘴說出來。


    但張延齡這次可不會趁他心意。


    對張延齡來說,出兵的建議我可以替你們出,責任可以由我來擔,但讓我提出堅壁清野……


    門都沒有。


    打仗這種事,勝負難料,戰場上得勝,那主戰派還是有功勞的。


    但若是提議堅壁清野,簡直是自廢武功,這其實也跟他主戰的思想相違背,我一邊提議主戰,還一邊提議堅壁清野,那跟自己打自己臉沒什麽區別。


    對不起。


    我預判了你的預判。


    張延齡繼續對朱佑樘進言道:“陛下,最近幾年,三邊總製的人選一直未能定下,臣提請,馬上決定其人選,並由其在三邊之地確定出擊之路線,以戰西路。”


    “而東路則派遣有經驗的將帥,也做出擊,此乃雙管齊下!”


    你們不提議如何去出兵,還在討論是否出兵的問題,我已經在探討具體戰略戰術。


    徐溥道:“建昌伯,聽你的意思,你好像對出兵之事很有心得?莫不是,你想自領差事,親自督戰對韃靼一戰?”


    話音落。


    大殿內瞬間鴉雀無聲。


    徐溥這意思是……


    讓張延齡去領兵?


    很多人都在暗暗皺眉,老徐啊老徐,你是怎麽想的?就算我們跟你一樣都恨這小子擾亂朝堂,但你也不能亂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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