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瓣雪花在風的帶動下,打著旋兒飄進了敞開的窗子,落在一張寫滿字跡的黃紙上,可未等融化暈染開,便被一張大手輕輕拂去。


    緣行撣落雪花,摘下了腕枕並揉搓著快被凍僵的雙手,轉頭看向窗外,這裏的冬天,可真冷。


    為了充足的光線,除非下雨,藏經樓白日是不關窗的,這裏自然暖和不到哪裏去。


    等著字跡幹爽的功夫,緣行合上借來的經書,起身往內部行去。


    走了幾步,溫暖的氣息鋪麵而來,炭盆裏上好的銀骨炭冒著藍幽幽的光,幾個僧人正手捧經卷埋頭苦讀。


    緣行輕手輕腳地繞過他們,將經書放迴到原本的位置。


    這時已將近中午,他迴到桌前收拾一番,起身離去。


    外麵的雪紛紛揚揚,越發的大了,沒多久便覆蓋了院中的草木與道路,使莊嚴的報國寺多了分靜謐。


    中午隨著眾人吃了頓熱飯,下午除了清雪,緣行還被分配到清洗帷幔的工作。


    跟著幾個沙彌將水倒入大盆中,冬天的井水,冰冷刺骨,與凍得呲牙咧嘴的幾人不同,緣行身負內功,到沒覺得多涼,隻是古代沒有肥皂等物,單靠皂角,未免吃力辛苦了些。


    陳念生被一個知客僧引著到了這裏的時候,正看到緣行卷起袖子蹲在地上奮力搓洗著,旁邊的空盆中清洗好的布幔已經堆起老高。


    “陳施主……”抬頭看見來人,緣行微微一愣連忙站起身,甩甩通紅的雙手,在自己衣服上擦幹才合十招唿。


    陳念生微微皺眉,在他眼中緣行乃是神通廣大的聖僧,卻沒料到在這裏竟被分配做這種繁重的雜事。


    當日在得知緣行在報國寺掛單後,他父親可是特意遞了條子給這裏的方丈,沒要什麽寺中的職位,隻拜托方丈對緣行照顧一二,做為聖眷正隆的新晉侯爵,這麽點麵子都沒有嗎?


    斜睨了身旁苦著臉的知客一眼,他轉向緣行笑著說道:“許久不見緣行法師,這次前來我可是有事相求,不知是否方便交談幾句?”


    後者看了眼剩下不多的布幔,點頭應了,與陳念生並行拐出了後院。反正沒多少,談完事情再洗不遲。


    他們一走,方才還一臉尷尬地知客咳嗽了一聲,揮手招來其餘的沙彌,將緣行盆子中的活計分了。


    “和尚在這裏過得如何?”走在寺中石板路上,陳念生重新打量了緣行,先詢問他的近況。


    “這裏不錯,無論吃用,都是極好的。”緣行淡笑迴道。他實話實說,報國寺的齋飯可口精細,種類繁多,既有武僧專享的肉食,也有供給文僧的素食。抄寫用的紙筆比天禪寺用的講究多了。油燈,炭盆,甚至日常用的香燭,洗澡的澡豆,在他看來用奢侈來形容都不為過。


    陳念生張張嘴,原想說句幹苦活也算好嗎?想了想,飛快地轉換了話題:“你要參加報國寺的水陸法會嗎?”


    “看情況吧。”緣行有些不確定,他是挺想見識見識,可惜來曆不能與人說,就算憑借玄悟的關係,也隻能在外圍看看熱鬧,恐怕沒有發表觀點的機會。歎了口氣,又問:“施主這次來,所為何事?”他可知道這段時間對方是個大忙人,尤其將近年節,這時恐怕是最忙的,來找他絕對不是探望這麽簡單。


    “家中被重新賜了爵位,按規矩今年節前需到家廟祭祖,因先前發生了妖怪襲擊孩子的事情,家父請了兩位先天高手隨行,可不知怎的,心中仍覺不安。”陳念生攤手笑著表明了來意:“這不,我特意跑來請你這位大法師了。”


    緣行皺眉,搖頭道:“說實話,貧僧實力有限,上次一戰更受了傷,若再遇到黑蛟那等妖魔,根本無濟於事。”他是實話實話,可也知對方肯定不相信,畢竟那晚金蟬的表現實在讓人震撼。


    “祖廟距京城不遠,往返半日可到。”果然,陳念生隻當他謙虛,反而繼續勸道:“我見你在這裏也隻是幹活,不如出門走動走動,權當散心也好啊。”其實,他也覺得父親有些大驚小怪了,這裏可是京城,就算再郊外也不是那些妖怪敢靠近的。可父親交待下來,他不能不用心,否則迴家會……咳!


    緣行本準備繼續拒絕,可突然想到自己目前的處境,猶豫了一下,點頭答應了:“那容貧僧準備幾日……”倒不是他靜極思動,而是真起了離開報國寺的打算。


    到此刻方才明白,這裏的佛門雖然修習的也算大乘佛法,卻與緣行認知的有不少差別,他隨明光法師學習已經是六百多年之後的事了,以至於之前產生了錯誤的判斷,在這裏不碰壁才奇怪呢。


    說來佛法本一味,無關門戶,各人修各法,修行觀念有些衝突倒也沒什麽。


    關鍵是報國寺這裏的僧人與他的生活習慣差異較大,包括食物,作息以及待人做事的態度。


    這些差別讓他與眾人顯得格格不入,自然成了別人眼中的異類。雖沒有受到明顯的排擠,可背後的一些冷言嘲諷與輕慢對待還是避免不了。


    就如今日,聽一同做活的沙彌抱怨過,這些布幔在冬日前便已經清洗好了,庫中更有許多的備用,根本無需再洗一遍。可偏偏以法會將開的名義,這種工作發下來了,而做苦活的隻有緣行一個比丘,剩下都是些犯錯沙彌來此受罰的,這還說明不了問題嗎?


    人是社會性動物,在這種環境下時間長了,萬一抑鬱了怎麽辦?


    這些時日,他已謄抄的書籍不少,算一算也足夠。所以,雖然居無定所且身無長物,緣行還是打定主意起單了。


    不過,在離開之前,他還要留些東西在藏經樓,畢竟在這裏取得了好處,總要有些迴饋不是?


    至於眾人都期待的水陸法會,若那時金蟬還未恢複,來瞧瞧熱鬧,觀摩一番也好。


    將陳念生一路送到寺外,緣行隻身返發現活計已經被做完了。


    他沒在意,問了管事並沒有其他工作下派,他看天色尚早,便重新迴到藏經樓,這一次不是謄抄,而是取了嶄新的紙張,平緩心氣後,開始書寫。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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