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時間已邁入初夏,可這裏畢竟屬於西北地區,陽光並不如南方那般熾烈,照在人身上反而格外的暖和舒適。


    此時,一道身影緩緩地出現在大路盡頭。


    “黃河遠上白雲間,一片孤城萬仞山。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這裏就是涼州了?和詩裏描述的不太一樣啊。”緣行立足打量著麵前的大城,口中喃喃自語。而伏在他背上的洪清瑤被一件袈裟圍著,早舒服地睡了過去,隻露出一顆圓溜溜的頭頂反著光。


    扼守絲綢之路,威震河西走廊的涼州,盡管早沒有了唐朝時那般繁榮熱鬧,但是大雍立國不到十年,北方蒙古人仍有蠢蠢欲動之態,此地的軍事地位更為突顯了。


    所以,緣行眼看著那高大巍峨的城牆以及嚴陣以待巡視的士兵,眼皮卻是直抽抽,心中隻想將一首涼涼送給自己,這萬一在城裏遇到事,實、實在不好翻啊。


    “站住,幹什麽的?”果然,邊關重鎮的防衛就是嚴密,還沒走到城門,便有幾名守衛快步走上前來訊問。


    “阿彌陀佛,貧僧乃路過的僧人。”緣行合十一禮,接著路引取了出來。


    打頭的小頭頭沒發現什麽問題,點點頭便打算離開。


    緣行又重新將路引收了起來,靳元正不愧是做事滴水不漏的人物,早早為他專門準備了兩份路引,一份屬於偽裝的書生身份,另一份則為僧人的路引,上麵記載的信息竟然全是真的。而此刻他懷中甚至還揣著一份比當初受戒時師父發下的更要權威,且得到大雍朝廷承認的比丘僧度牒,也就是靳元正,單憑緣行自己可弄不來這東西。


    “等等,你身後背的是什麽人?”緣行抬腳剛要走,方才放行的頭頭瞥見他背後,突然警覺地問道。


    這話一傳出來,周圍的士兵也跟著重新聚攏起來。


    緣行不動聲色地掃了眼城門,原本靠在兩邊曬太陽的幾個江湖中人此時也注意到這裏的動靜,有幾個甚至已經站起朝這邊走來。


    “小徒弟風寒尚未大好,貧僧隻得背著……”緣行麵上笑容未變,說著還反手顛了顛後輩的小人兒。


    “師、師父……”悶悶地聲音傳了出來。洪清瑤在夢中被驚醒,在袈裟中睜開了眼睛,迷迷糊糊地看著周圍的士兵。


    “真是個小和尚。”幾個士兵相視一眼,皆是放鬆了警惕,揮手讓緣行離開了。那些武者聞言也紛紛散了,懶洋洋地迴到則原先的位置,繼續曬太陽或打盹。


    緣行慢悠悠地從他們身旁路過,終於走進了這座“四涼古都,河西都會”,也是當年鳩摩羅什學文傳道、滯留了十七年之久的地方。


    到了城裏,緣行沒有著急去接頭地點,而是找了間小客棧住下。


    中午簡單吃了些東西,他本打算出門探探情況,可能是路上睡足了,洪清瑤這時卻怎也不肯乖乖睡午覺了。


    雖然之前以腹語術蒙混過關,但小姑娘身上的特征太過明顯,緣行實不敢帶著他冒險。


    既然睡不著,隻能開始內功教學。


    可緣行才找了個椅子坐定,便驚恐地發現小姑娘已在床上盤膝跌坐,還有模有樣的將雙手合在一起,朝他拜了一下。


    他可從未教過這些,隻不過是剃個頭便無師自通了嗎?這丫頭竟然是天生佛子?


    於是,我們的緣行法師緊緊盯著此時一臉莊嚴肅穆的小沙彌,思維不自覺地陷入短暫混亂中,恩,他完全忘記了“一”個詞,“言傳身教”“耳濡目染”和“環境熏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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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天夜裏,小姑娘已經睡下,緣行合十跪於地上,低聲念誦了十遍心經。


    盡管能用“開戒”“已舍殺戒”為自己開脫,可終究是因他路癡才致使洪清瑤陷入危機,從而葬送了一條鮮活性命。當日承諾為那條魚誦念四十九天的經文,這可萬萬馬虎不得。


    他清楚念經是消除不了自身罪業的,隻是希望那條魚能夠得到超生,順利獲得好的投胎機會。


    至於自己,若有果報受著便是。


    夜色微涼,緣行誦經結束後站起了身,直望著窗外明月。相比持戒時“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的狀態,舍戒後在行事上不免有失格之處,欲念也較之過去旺盛。


    他這才明白,戒律是約束,但何嚐不是一種對自己的保護呢?


    迴憶了近日的種種,滿懷惆悵,良久才又恢複了些精神,看了看天色,一個縱身飛躍出了客棧,躲避著巡城的兵丁,朝著遠方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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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一大早,安排洪清瑤吃了頓豐盛的早飯,緣行便抱著她直往城南一家成衣鋪子而去。


    一番暗語交流,又掏出信物後,他被夥計引著到了後院。


    “緣行大師,好久不見。”院中正有得到消息的人在等活,那人三十許年紀,看著很麵熟。


    應該是在靳元正船上見過的某位管事。緣行這才稍稍放下戒備心,在那管事一臉見鬼的目光中,放下懷中抱著的光頭小姑娘。


    “貧僧已完成許諾,將人平安帶到了。”他淡淡地說道。


    管事揪著胡子,半晌才勉強道:“大師辛苦了。”向身旁使了個眼色,便有一名壯碩婦人上前要領著洪清瑤離開。


    後者似是明白了什麽,手中緊緊拽著緣行的袍子,怎也不願鬆開。那婦人不敢強拉,隻能無措地看著管事與緣行。


    朝夕相處一個多月,怎會沒點感情?但這姑娘畢竟是人家的孩子,他一個天涯過客,聚散離別見得多了,雖然心中也有些不舍,此時也隻得狠下心來,重新將孩子抱起,直接塞到婦人懷中。


    “小的臨行前敝主人曾有交待要多留大師些時日,說有重要事情與您分說。”管事在旁開口,語氣中帶著一絲懇切:“如今主人因事耽擱幾天,料想近日便到,您看……”


    一直在婦人懷中奮力掙紮的洪清瑤聞言突然不動了,直愣愣地盯向緣行。


    “這……”後者皺眉,他是真不想再搭理那條老狐狸。隻是距離三個月的期限隻有不到十天了。在這西北之地,他還真沒地方可去。


    在轉頭看見小姑娘投來那近乎哀求的目光,猶豫良久,方才點頭答應。


    也罷,就看看靳元正葫蘆裏究竟賣的什麽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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