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樣,在想什麽呢,想的那樣入神。”在沈輕舞怔怔出神著的當下,顧靖風的指尖輕輕的刮過她挺起的鼻子,隨後淡笑道。


    “在想霓裳,在想沈夫人,太夫人,在想許多的事情……”畢竟做了沈家兩年的女兒,這兩年裏她也受到了太夫人,沈夫人,連帶著沈敬軒的無比疼愛,現下,她成了一個什麽也不是的人,心裏頭當真也有些失落。


    “前頭皇上派人前來送信,霓裳已經送去了水月庵靜修,等過兩年,皇上會親自把她接迴來,為她重選佳婿。”


    “她心裏有你,未曾放下,選誰她都不會同意,當初為了嫁給你,小小年紀,便會以死相逼,那份執著從始至終都不曾變化過,現下,她認定了是我搶走了她的幸福,把你從她的身邊帶走,這份心結不曾解開,把她送的再遠又能夠如何。”


    沈輕舞的話音落下之後,顧靖風便淺聲著與沈輕舞說著話,本是希望沈輕舞能夠寬心,卻不想還是惹來了她的傷感。


    “等我的身子能走動了,你陪著我上一趟水月庵吧,我想見見她。”昨日,兩個人都像是一隻張牙利爪的獅子,都在捍衛著自己的主動權,都不曾冷靜下來,好好的分說一番,現下,冷靜下來後,沈輕舞想著與霓裳,說一說話,平心靜氣的。


    “好!”聽著沈輕舞的要求,顧靖風點了點頭將她攬入自己的懷中,親親的吻著她的額頭。


    秋風吹過,落葉紛紛,清涼的氣息裏是成熟收獲的味道,院子裏的石榴樹上碩果累累,拳頭大隻的石榴掛在樹梢,像是一個個紅透的小燈籠一般,無比喜人。


    院內的桂花已開,濃淡相宜,氣味芬芳,獨具一絲特有的幽香,滿樹金黃細草,開放簇簇的花朵,躲在叢叢綠葉之間,隨著清風吹過,樹枝沙沙作響,桂花紛紛落下,地上鋪下一層嫩黃色的花瓣無比喜人。


    “知道姐姐愛吃桂花糕,前些日子剛醃好的桂花蜜,開了壇,已經能夠食用了,姐姐嚐嚐看,不過不許多吃,吃多了會累著胃,那就不好了。”


    休養了十來日的沈輕舞現下已經能夠下床走動,大夫也已經把了脈,說是脈象平穩,清早,在沈輕舞站在窗前望著園中景致發著呆的當下,秦漣夜已經端了剛製的桂花糕放在了沈輕舞的麵前,笑著道。


    食盒之中,粉白色的桂花糕在甜白釉的瓷碟之中靜臥著,上頭,點綴著的米粒大小的桂花隱約散落其間,聞著便是芳香四溢,食指大動。


    “漣夜,把這桂花糕放好了,隨我去一趟水月庵吧。”剛要動筷的沈輕舞騰然的想起,這桂花糕也是原身最喜愛的東西,不禁的放下了筷子,將食盒放好後,對著秦漣夜淺聲道。


    “姐姐不等將軍陪著你一塊去嗎,那個霓裳若是再發瘋,那可怎麽辦?”


    “水月庵是先帝妃嬪養老之處,裏頭住著的都是金貴之軀,裏三層外三層的人守著,她難不成還能夠把我殺了不成,我想去見她一見,與她說會話。”


    秦漣夜聽後,不禁的皺起眉頭,有些不放心的看著沈輕舞,沈輕舞一笑,連連拍著她的手,寬慰著她道。


    拗不過沈輕舞的再三要求,秦漣夜備下了馬車,帶著沈輕舞一起去到了水月庵,臨出門時,還是讓管事的去到顧靖風那兒,迴稟了一聲才好。


    馬車穿過嬉鬧的街市,走向山間的小徑,盤曲而上,林中樹木茂盛,幾場秋雨過後,山林之間的寒意更甚,山中泉水淙淙,淳淳泉水發出著泠泠聲響,無比動聽,蒼鬆挺拔,青草蔥翠,山間微風襲過,花香四溢,馨香撲鼻,沁人心扉,這裏當真像是一個世外桃源,是個清新怡人的好地方。


    水月庵中現下,青煙嫋嫋籠罩於整個青山瓦頂之間,寧靜悠長的鍾聲,現下在這山中不住的迴蕩,沈輕舞的手扶著秦漣夜,大約走了小半柱香的時間,來到了庵內,沈輕舞遞給了庵主一塊大將軍府中的腰牌,要求,見一下霓裳,更給了庵主一遝厚重的銀票,足夠萬兩之數,庵主將那銀票收攏之後,麵不改色的帶著沈輕舞去到了單獨辟出的那一間禪房。


    推開門的那一刹,沈輕舞看到,穿著一身素紗蟬衣的霓裳就這樣單薄的雙手合十跪於佛前,嘴中喃喃的在念叨著心經,臉上,沒了那一日所見到的戾氣之色,現下的她,十分的安靜,像是那個記憶之中寧靜悠遠的女子。


    額頭與下顎之上的傷疤已經結痂,赤褐色的疤痕現下在這張素白的臉上,尤為的刺目,在聽到進來的腳步聲後,霓裳睜開了眼,看到沈輕舞時,眼中盡是一片冰寒。


    “大將軍夫人大駕光臨,是來看我的笑話嗎,現下,你正大光明的活成了沈輕舞,而我成了一個影子,你該感到高興才是,怎麽了,還帶著食物來的,是來探監來了。”輕嗤之聲從霓裳的口中說出的當下,沈輕舞微微勾了勾唇,不曾與她多辯駁一句,自輕嘲著。


    放下了手中的食盒沈輕舞親自斟了一盞清茶放在了霓裳的麵前,沈輕舞未曾與她有任何一點的辯駁,隻道“我記得,你也喜歡桂花糕的,有沒有興趣,喝著茶,吃著桂花糕,來聽一聽,我變成你之後的故事。”


    淺淺淡淡的一句話,心平氣和,霓裳端坐於小幾之上,望著麵前那一碟子的桂花糕,看著沈輕舞現下隆起的小腹,鬼使神差的,點了點頭。


    一個下午,沈輕舞與秦漣夜端坐在霓裳的對麵,沈輕舞清清減減著話音,向霓裳慢慢道來著,她從一夜醒來變成沈輕舞後的所有事,包括如何失去了曦兒,包括如何恨透了顧靖風,包括愛上了顧靖風,不曾有任何一點的遺漏。


    在沈輕舞說完一切之後,他才發現,原來這兩年的日子過得這麽快,一個下午的時間就能夠全部的說完,或許,你過一輩子,在口中,一天就這麽說完了。


    杯中茶水已涼,連桂花糕也已經發硬,霓裳怔怔的望著沈輕舞,嘴角勾起一抹涼薄的笑“和我說這麽多,能有什麽用,你已經贏了,你成了正身,我成了影子,我需要在此清修,清修,可笑,我九死一生的挨了過來,竟然要在這兒伴著清風古佛的被監禁,這可真是我聽過的一個最好笑的笑話!”


    霓裳的心裏亦有震撼,卻不知道該到底與沈輕舞說些什麽,可到底覺得自己現下滿是悲涼二十多年的親情,現在,她的家人放逐了自己在這個每天隻能聽著蟬鳴聲聲的地方,像極了隻會喘氣的活死人一樣。


    她成了一個見不得人的人,像是暗夜裏的寄生蟲,隻能在夜晚出現,白日裏必須躲著陽光生活。


    “想不想吃些什麽,我炒兩個菜給你吃吧,我的手藝不錯,你可以嚐嚐!”沈輕舞不曾與霓裳辯駁,轉了話鋒,未等她迴答,便已經請了外頭伺候的婆子引著自己去到了庵中的灶台,廚房間清一色的素菜,沈輕舞卷起了袖子,蒼白的指尖撥著手中的綠色菜葉,撿著香菇,淘洗幹淨了,又蒸上了米飯。


    霓裳看著她自說自話的就去了廚房一頓的忙活,挺著的肚子在那方寸之地轉來轉去,瞧著都有些心驚肉跳,可那嫻熟的動作,一顰一笑,卻也讓人瞧著像是一幅畫,覺得十分的入神,哪怕她臉上還貼著一塊黑灰的膏藥,也無損於她的美貌。


    半個時辰左右,四菜一湯便已經熱氣騰騰的由著婆子端到了禪房之中,鹵汁豆腐幹,香菇菜心,素三鮮蘑菇,三鮮湯,蜜汁水果撈,雖都是素菜,可色香味俱全,整個灶上飄過的香味隻讓人食指大動,勾起了饞蟲。


    “等明日我給你偷偷的帶隻烤雞來,尼姑要吃素,你又不是尼姑,這裏太沒有油水,老是吃素對身體不好,餓了吧,很好吃的,快吃吧。”


    “這兒是皇家重地,又不是菜市口,你說來就來,當逛鋪子呢,你帶個烤雞來,真是有辱佛門清淨之地,粗鄙,一口一個尼姑的,你要喚她們師傅!”霓裳不耐煩的白了一眼沈輕舞,十分的嫌棄著。


    “師傅也要吃五穀雜糧,也要四季穿衣,也要睡覺放屁,說是遁入空門脫離紅塵,可那個老尼姑剛才收我錢的時候半分沒有手軟,滿臉喜色的,壓根也是個六根不清淨的假尼姑!”


    沈輕舞揚眉,無所謂的在旁編排著,手上動作不停的幫著霓裳添飯盛湯,三個人坐在小幾旁,就這麽各自捧著飯吃著。


    “粗略,活像個潑婦,不知道靖風為什麽會看上你這麽個女人!”麵對沈輕舞在飯間蹦達出的她作為大家閨秀從來不會放在嘴上說的話,霓裳不住的皺眉,不服氣道。


    “顧靖風也沒比我好到哪兒去,他吃飯照樣也打嗝,睡覺還悶在被子裏放屁,你還把他當個寶兒呢,大家都是俗人,都是一樣的,一張嘴,兩個鼻孔再出氣,能有什麽!”


    沈輕舞咬著筷子說的自然,一旁的秦漣夜已經低下了頭在那兒不住的笑了起來,而霓裳,就這麽吃著碗裏飯菜,也不說話,也不反駁,難得的,像是雙生的二人,心情氣和的坐在一塊用了一頓飯,那種感覺,竟然有些神奇……


    第一百九十二章:多餘的


    薄霧冥冥百鳥歸林,當晚霞消散退去之後,天青色的暮靄與天邊剩下的朵朵白雲所交融,秋風掠過,沈輕舞攏了攏身上的衣衫從待了一整個下午的禪房走出,山門外,一輛馬車靜靜的等候在外頭雨花石鋪就的幽徑道路之上。


    顧靖風坐在馬車之上端坐的等候著,在看到沈輕舞出來後,將手中的緙絲祥雲紋鬥篷披在了她的肩膀之上,為她係上了係帶,又扶著她小心的上了馬車,沈輕舞扶上她手心的那一刻,摸著他雙手冰涼,不禁道“來了很久了嗎,手都涼透了,為什麽不進去坐。”


    山裏風涼,這樣的風吹上半個時辰,人都能凍得瑟瑟發抖,自然而然的在顧靖風坐入車中之後,沈輕舞便幫著顧靖風搓起了手,橫著眼有些心疼著。


    “習慣了也就不覺得冷了,當初邊關大漠到了夜裏頭,割人的大風吹著,也比這個冷,你鼻子上要是留個鼻涕,他都能給你凍成一條冰碴子,這樣天寒地凍的時候都受過來了,現在這麽一點點秋風,倒也沒覺得有什麽。”


    瞧著沈輕舞一雙素手搓的賣力,顧靖風微微一笑,滿眼的寵溺“和她說了些什麽,她現在還好嗎?”


    那個她指的是誰,沈輕舞自然知道“關心人家你自己倒是不進去瞧瞧,這樣問我,你倒是不怕我吃味。”


    話音一落,眼瞧著小女人神色自然的模樣,顧靖風卻滿是正色著“你要是吃味,我倒不問你了,我若進去了,再燃起她對我的希望,那豈不是壞了事,倒不如,讓她認為我心狠薄情,就這麽直接斷了念想來的好些,長痛不如短痛,隻有我的不近人情,心硬如石,才能夠讓她對我斬情不是,我若拖泥帶水的,她會生出希望來,這樣對她更加的不好。”


    霓裳現下已經認定了自己就是個絕情負心漢,倒不如就這麽讓她認定下去,隻有認定了,才會早早的走出了死胡同,他不怕被誤解,反正他已經對不住了霓裳,對霓裳而言自己就是個負心漢,倒不如一直這麽負心下去,連個該有的最簡單的關心都不要有,才好。


    “你到了解的透徹,像極了一個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情場浪子!”沈輕舞聽著他這般說話,輕嗤著,嘟嘴揚眉道。


    “浪也不過浪在你一個人身上,我可沒跑到外麵瞎胡鬧去,你少在那兒編排我,免得我閨女聽到了,還以為他爹是個什麽樣的人物,是不是,閨女。”好好的說著正經的話,顧靖風便又露出了那一副不正經的神色,嘴裏頭的說著話的同時手已經伸到了沈輕舞隆起的小腹之上,在那兒不住的摸著,滿口的閨女聽得秦漣夜在那兒掩著帕子直笑。


    “果真是個牆頭草,前些日子還在那兒一口一個兒子的,現在又在那兒改口叫閨女,敢情兒子閨女都是你嘴巴裏麵的一句空話,你是當自己在搓圓子燒餅呢,一手一個,還挺新鮮。”沈輕舞伸手直接打掉了顧靖風的手,一雙水漾的眼眸現下無比柔情的轉著,說著俏皮的話,那生動的模樣,瞧得顧靖風心馳神往。


    當下,顧靖風便在一旁拍著自己的胸脯向著她保證道“那成,這個要是再是兒子,那我往後在努努力,再造個閨女出來,要是是個閨女那我們以後隨便想生什麽,就是什麽!”


    可這一個動作,倒是讓一旁的秦漣夜隻捂著嘴的直笑,這麽一個在沈輕舞麵前逗趣的潑皮將軍,誰能想象,他在戰場那一本正經的模樣。


    而沈輕舞在那兒伸手直接打在了顧靖風的頭頂上,沒好氣道“我給你生個葫蘆娃出來怎麽樣,一根藤上七個瓜,一蹦噠就是一個娃,美的你,我又不是下崽的母豬,還給你隨便生,做夢呢!”


    “媳婦兒,我覺得,照我這體格,這速度,三年抱兩,這麽一直下去,十個娃,妥妥的!”


    “呸!”


    麵對顧靖風的沒羞沒躁,連秦漣夜現下也已經是聽得臉不紅心跳的,十分隨意,更不用說沈輕舞。


    在顧靖風厚著臉皮說瞎話的當時,沈輕舞便輕啐了現下的顧靖風,寬敞的馬車裏,現下笑語聲聲,而在已經漸行漸遠的山澗水月庵上,一抹素白的身影,一直立在山間,從始至終望著那遠去的馬車,麵無表情著……


    奶白色的霧氣尚在濕冷的氣息裏旋旋環繞著的當下,一輪紅日便已經升起掛在了天際,沈輕舞陪著曄兒一起,一覺睡到了日上三竿,十分滿足的在醒來後輕輕的一吻落在曄兒的眉間,看著他尚睡的沉,沈輕舞自起了身。


    現下伺候她的丫頭名喚冬青,是秦漣夜特意為她尋來的,素歌與素心已經不能再來伺候她,好在冬青伶俐,可偶爾的時候,沈輕舞還是會想起素歌與素心,想起素心的那一張利嘴,素歌的那一雙巧手,相伴這兩年多,沈輕舞還是不舍得。


    冬青伺候了沈輕舞穿衣梳洗,昨兒個沈輕舞吩咐了,今日要出門,在幫著沈輕舞把臉上貼著的膏藥換下後,冬青在櫃中尋了一套石藍底素麵妝花的齊胸襦裙,外罩一件水紅撒虞美人花亮緞粉紫鑲邊的對襟長褙子,為防山中秋風凍人,冬青又為沈輕舞準備了一件象牙色雨花錦的壽字鬥篷,為她綰了一頭烏發,同心髻上別上了一隻簡單的翠玉壽字通天孔發簪,十分的清新別致。


    沈輕舞端了昨夜讓冬青備下的飯菜,又叮囑了乳母嬤嬤們一番後,這才與秦漣夜相攜著一並出了門,朝著水月庵而去。


    到達水月庵的那時,正是霓裳剛剛下了早課的時辰,霓裳並不曾用膳,在庵中的女尼端著飯菜將要送去的時候,沈輕舞自己接過了手,在霓裳打開門看到沈輕舞的當下,眼裏倒是比昨兒個平靜了些許。


    “又是來給我探監的。”看著她們身後丫鬟手裏抱著的被褥,食盒,自輕嘲笑著自己。


    沈輕舞不曾多與她饒舌,便進了屋中“你說探監也好,說送愛心也罷,你想怎麽理解都可以,我給你帶了些好吃的,別這尼姑庵裏頭的飯菜要好吃,一會我親手做給了你吃!”


    “你這是用吃的來打動我,吃人嘴短,可我不會領情的,你這每天嬉皮笑臉的來我這兒,我就會覺得自己是個笑話,反正這裏這麽多禁衛守著,想跑是跑不掉了,你放心在外頭做你的大將軍夫人,就讓我在這兒做一堆爛泥,這麽自身自滅吧,我不會打擾了你分毫,已經是個放逐的人,這點臉麵,我還是要的!”


    見沈輕舞將食盒之中的飯菜一並的放在小幾之上的當下,秦漣夜唇瓣微勾著,訕訕一笑,她生來富貴,自幼讓人疼寵寶貝著護了一路,從來都是生在雲端或在雲端的人,嬌氣與矜貴是骨子裏的天性,泥地之中打滾一圈,現下迴來,再看,卻是真真切切的物是人非,鬧也鬧了,命也豁出去了,最終落到現下這個局麵,再哭再鬧,也隻是徒勞的像個瘋婦,她認命,死心,就這麽在這兒陪著青燈古佛,做個被拋棄的人,是她現在已有的最後的一個想法。


    沈府上下多條人命,她不能不管,若真為著自己的事情受了牽連,那麽她會內疚一輩子,自己的想法行不通了,那就隻能讓自己來做這個影子,保全了一家人,得不到愛人,報全家人,總還是值得的。


    在她神遊開外的當下,沈輕舞的手熟稔的泡上了一盞烏龍茶,在盛好的米飯上放上了一點點的細鹽,有放上了醃製好的梅幹,條狀的海苔,將滾燙的烏龍茶澆在了那米飯之上,堆起的顆粒晶瑩飽滿動人的梅子茶泡飯,就這麽放在了自己的麵前。


    在霓裳呆坐著的當下,沈輕舞將另一個小碟子中放置著的一碟子,烤的外焦裏嫩,入口竄香的碳烤鰻魚放在了霓裳的麵前,光瞧著那鮮亮的醬汁便讓人覺得這菜一定十分的美味。


    “嚐嚐唄,這個鰻魚可是季北宸出海的船上冰鎮著帶迴來的,隻有季府中有,連皇帝那兒都沒有的好東西,這個東西的味道最是鮮美的,可別那些倒人胃口的清粥白麵來的好吃,這個梅子茶泡飯,在配上這一碟子的烤鰻魚,那是人間美味,皇帝都吃不到的。”


    對於吃的一事上,不是沈輕舞吹,但凡經她手裏出來的,那肯定是誰都不曾吃過的,沈輕舞眉飛色舞的說著,霓裳伸手拿起了筷子,撥了一小口的梅子泡飯入了口,那種酸甜就這茶香的味道,讓她覺得自己的味蕾,好像有些複蘇了起來,在那一塊入口鬆軟的鰻魚入腹之後,她覺得,沈輕舞是來破壞她想要終生常伴青燈古佛的計劃的。


    “好吃吧,如果南絮樓還開著,就這兩道菜,我又能夠賺個盆滿缽滿的,到時候,我又可以拿著成遝的銀子送去給昱兒娶媳婦兒,送去給安康七歲與興陽,將來做嫁妝!”


    見霓裳未曾住筷,沈輕舞有些歡喜的在旁沒顧著嘴的開口說道,當下,霓裳手中的筷子停了住,看著她那張眉飛色舞的臉,說這話時,臉上的那一塊膏藥隨之一上一下的翻動著,腦子裏憶起前頭素歌與素心說起,她關了南絮樓時的話。


    “夫人在這南絮樓內付出頗多,可掙得銀兩都送到了皇後娘娘以及少夫人那兒,自己手邊還沒能迴本呢,怎麽就關了。”現在聽著沈輕舞這樣說起,她咬著筷子,竟有種,她比自己更適合做父母的女兒,姐姐的妹妹的那種感覺,自己覺得自己,越發象是個多餘的!


    沒頭沒腦之間,霓裳長歎了一聲“或許老天早就看我不順眼,想這麽故意的捉弄我!”


    第一百九十三章:關心你呢


    連著七八天,沈輕舞每天的與秦漣夜往著水月庵跑,吃的喝的,葷的素的,連帶著烤雞烤鴨都是香氣四溢的直接往裏送,哪裏還去管什麽佛門清淨之地,滿屋子的肉香,飄得這一整個院子都能夠讓人流下口水。


    哪怕是熱臉貼著這一張冷屁股,她也覺得歡喜的很,天天挺著一個大肚子,就這麽來來迴迴的跑著,每一次,都看的霓裳心驚膽戰的,饒是如此,她也沒有給沈輕舞一次笑臉過,一向的緊繃著點,隻吃她送來的東西。


    吃人嘴短這句話當真一點都不假,吃多了沈輕舞帶來的珍饈菜肴,霓裳竟然每天都在盼望著沈輕舞帶著東西來看她,然後讓自己這麽損上兩句也好。


    這天清早,做完早課後的霓裳在自己的禪室之中烹著一盞茶,給自己重煮了一盞鬆針,另一盞則是碧螺春,茶香嫋嫋環繞在這小小的禪師之中,霓裳還是那一身素紗禪衣,臉色卻不似那時候那樣的慘白,結痂的傷口現下已經長出了粉嫩的新肉,隻是這疤痕看樣子是消不下去了,這張臉上,是必然要留下印記了。


    想想,也真是可笑,這張臉受了那樣的千刀萬剮的完美無缺的迴來了,可現在,臉上留下了疤,她卻不在乎了。


    這麽多天,沈輕舞在這水月庵來來去去,每到迴去時,庵下,總有一輛馬車靜靜的等候在那兒,非是一件鬥篷,非是一方手爐,她站在山頂,看的那樣清楚,心亦被吞噬的那樣痛苦,如鈍刀割肉一樣,男人的眼神不會有錯,男人的神色騙不了人,那種發自內心之中恨不能溢出來的愛意,是她這五年都不曾見到過的。


    就是連成親那一夜,他挑開蓋頭的那一夜,眼中出現的也隻是驚豔,沒有那種濃到化不開的愛,五年的時間,他陪伴在自己的身邊屈指可數,那些他不在的日子裏,自己除了拜佛,便是縫製衣衫羅襪,除了這些就是進宮陪伴姐姐或者與雲意初鬥嘴,一較高下,現下,那些日子迴不去了,她也就剩下拜佛了。


    頭也撞了,死也死過了,除了把那個男人推的越來越遠,看著他對自己越來越無情,好像什麽都沒有做成,所有的事情都不在隻是一個圓,所有的一切再也迴不去了!


    落葉像是一夕之間乍染成了金黃色一般,隨風自禪室打開的床前成片的落下,瞧著猶如現下她的心情,無比的悲壯,枯黃的落葉隨風落入窗台,靜靜的躺在窗前的小幾之上,霓裳將其拾起放在手中靜靜的瞧著,最終將那一片落葉塞進了煮著茶的小火爐之中,看著它變成灰燼。


    “好香的茶,我今兒帶了棋子餅和芙蓉糕,想來最是配你的茶。”正出神的當下,門外就已經聽得了那個俏麗的聲音,人未到聲先至,霓裳收起了心思,就見禪室的門已經打開,托著小腹的沈輕舞已經入了門,提著手中的食盒,越發笨拙的身子,看著像是十分的吃力。


    在將食盒之中的兩道糕點拿出來後,鼻子越發尖的霓裳隻一嗅就聞到了一股子肉香,都不用往裏看,便知道,沈輕舞還帶了另外的東西來。


    “什麽味道?”到了一杯碧螺春放在了沈輕舞的麵前,霓裳淡淡道。


    沈輕舞聞言,揚眉一笑,滿是俏皮道“烤羊腿,是季北宸跑馬的商隊帶迴來的高原上放養的高山羊,沒有膻味,季府灶上的人按著我說的法子烤了許久的,獨此一份,要不是我手快,肉末丁子都沒了,我還帶了桂花甜酒,我自己釀的,一會我們喝一杯呀!”


    說罷,一旁陪著一同前來的秦漣夜將丫環手裏抱著的一壇子桂花甜酒放在了小幾之上,一張小幾,現下就這麽被擺滿了,秦漣夜望著霓裳吃驚的摸樣,自在一旁笑著道“知道她好吃,現下馬隊船隊的往外走,我夫君便讓人帶了那些這兒的人都不曾吃過的東西迴來,現下府裏的人所有人都眼巴巴的盼著她天天的下廚,連帶著我那兒廚子的嘴都讓她給養叼了,更不用青青了,真是鬧的人頭疼,統共就兩隻羊,滿府上下在這羊烤完的當下,就被瓜分的幹淨,這腿是特意留出來我們三人開小灶的。”


    “現下,這佛門清淨地,倒讓你攪得成了酒樓茶館一樣,那些個心不定的小尼姑,天天聞著這肉香酒香,說不準馬上就要還俗歸家去了,好歹也是個皇家修行的清靜地,真是頭疼!”


    秦漣夜在一旁伸手輕點著沈輕舞的額間,沈輕舞為之一笑,光正巧打在她貼著膏藥的臉上,絲毫不覺得有哪裏突兀,明明是一模一樣的容貌,現下,霓裳竟然覺得,沈輕舞更美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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