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還得年輕一點的。”人販子笑,做這種年輕男人的生意,他早就有了經驗,說是能做家務的,實際上還喜歡能夠暖床的。


    人販子給秦萱指了一個,“那個阿郎看看?”


    秦萱順著人販子的手指看過去,瞧見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女孩,眼珠子差點掉下來。


    “太小了。”


    “不小了,不小了。”人販子一口鮮卑話說的流利,“這年紀剛剛好,而且也能做事,到時候阿郎要人暖床生孩子甚麽的,不是現成的麽?”


    “……”秦萱聽到這話,一張臉差點給扭曲掉。她才不要什麽暖床!而且要生孩子是怎麽迴事!


    她隻是去看那些年紀大的,年紀大了的婦人為了有個安穩的去處,也不會作妖。


    人販子見狀,隻有叫那些年紀大些的婦人抬頭。讓買家好好瞧一瞧。


    其中一個婦人看到秦萱,瞬時和看到鬼似得,嚇得整個身子都要癱軟下去,“秦萱,你這個混賬東西!”


    秦萱聽到熟悉的嗓音,眉頭一皺,看向那個破口大罵的婦人。她大步走到那個婦人麵前,仔細打量她的臉。那張臉已經是皺紋滿臉,髒汙滿臉,完全看不出原本的樣貌。秦萱眯著眼想了半日,才想出來這個人的五官好像和陳氏有些相似。


    “你這個沒良心的!”陳氏見到了秦萱,嚎啕大哭,“我對不起你,但是阿椿做錯了甚麽?你活生生的就把他給廢了啊!”說起那個已經成了閹人的兒子,陳氏哭的更厲害了。


    人販子見狀,提起鞭子就抽在陳氏的身上,立刻就把她打的皮開肉綻。他是來做生意的,不是來結仇的!人販子是漢人,當然也聽得懂漢話,但是一個奴婢另外一個明顯是鮮卑士兵,後者明顯不好惹。


    和氣生財,和氣生財!在這種鮮卑人抱團的地方,他要是得罪了人,生意就沒法做了!


    陳氏被人販子打的在地上亂滾,嚎叫不止。


    自從秦萱把兒子給廢了,又折斷她一隻手之後,陳氏一家在宗族裏的日子難過了起來。宗族說是抱團一起生存下去,可是更多時候是吃人的狼!陳氏見過宗族在遷徙路上,把族中的男童女童拿出去賣掉,她也不會覺得這群人是好人。但她沒想到自己一家也有那麽被對待的一天。


    她手臂壞了,兒子也成了閹人,在宗族看來,都是廢物,不能用。一群男人上門威逼,說族裏頭沒有多餘的口糧分給他們家裏。


    陳氏恨得咬碎了牙,想起丈夫,更是恨的要吐血。那個男人看起來耳朵軟,自己說甚麽都肯聽,結果族人上門威逼,他竟然就答應了人,要把她給賣出來,好給家裏換口糧!後來不知道哪個沒良心的家夥說小丫在家裏也是個累贅,幹脆一道賣了出來。


    那都是親骨肉啊!竟然眼睛眨都不眨全都賣了出來!


    陳氏雙手捂住臉,透過指間的縫隙,見到秦萱麵無表情看著她。


    “你救救小丫,你去把小丫救迴來。隻要把小丫救迴來,以前的事既往不咎!”這事陳氏難得會的文縐縐的話了。


    “既往不咎?”秦萱這才動了動,“你家兒子做了甚麽好事,你自己不清楚,我既然已經出來,就已經和宗族沒了半點關係。你家的事,和我又有甚麽關係?”


    她聽了陳氏的話隻覺得好笑,當年又有誰來救她們了。


    人販子聽到這個奴婢還是和買家有仇的,簡直一個頭兩個大。


    秦萱轉過頭去,她看著一個奴隸,“可惜了,人是好人啊。”


    人販子聽聞把陳氏又狠狠抽了幾鞭子,力氣之大,打的人直接痙攣在地,再也說不出話來。


    陳氏這樣年紀的,已經賣不出好價錢,人販子更加不是做善事的,如今不但不能脫手,反而還給他惹麻煩,還不如幹脆打死了事。


    秦萱看中了一個高麗女子。年紀二十上下正好,她和人販子說好價錢,待會她把人送到家裏便走。


    走得時候她迴頭看了一眼,陳氏已經滿臉都是血,趴在那裏,口裏不斷的冒出血沫,還不忘向她伸出手來。


    秦萱知道陳氏是個甚麽意思,不過她當初放過陳氏和她的兒子,本意也是這個。他們的罪行,她要他們生受,一刀捅死什麽的,很簡單,但是活著還是刀子割肉一樣的痛。這一時半會的,就算陳氏死了,她也不會安心。


    秦萱噗嗤一笑,真是太有趣了,秦家人比她想象裏的更加絕情啊。


    ☆、第39章 痛快


    方才的事,對於秦萱來說,就像是個小插曲,不過這個小插曲讓她十分愉快。任憑誰看到曾經欺淩自己的人落得個那樣的下場,多少都會從心底裏感到痛快。秦萱當初不殺陳氏和秦椿的用意就是在這裏,一刀殺了簡直太便宜他們,她知道哪些族人不是好相與的,所以她才讓他們動手。至於秦家後來會怎麽樣,她不看好,也不關心。


    陳氏死到臨頭,還以長輩身份自居,如果她肯說軟話,給她道歉,說不定她會給陳氏說兩句好聽的話。安慰一下她,至於真的救人出來,那是不可能的。從秦家聚居地到龍城,好長的一段路要走,誰知道秦丫流落到哪裏了。


    她眼下身上有很多事,才沒有那個閑心思來做這事。


    秦萱翻身上馬,新買來的高麗女奴一聲不吭的跟在後麵,那個女子才二十來歲,衣衫襤褸,麵目肮髒看不清楚原本樣貌。秦萱原本也沒有看人長相來挑人的。


    她的時間不多,得趕快把東西和人都送迴家裏去。


    “哎?是你!”蓋樓犬齒推著一隻獨輪車正在路上走著,一抬頭突然發現秦萱騎馬在道上。


    “這麽巧?!”秦萱低頭就瞧見了蓋樓犬齒,她從馬背上跳下來,立刻牽著馬帶著人到蓋樓犬齒這裏。


    身後的高麗女奴一聲不吭的跟上,垂著頭默不作聲。


    “你迴來啦!”這次距離上次見麵已經有好幾個月了,蓋樓犬齒見著秦萱簡直高興的不得了,他伸出手在秦萱肩膀上捶了一下,表示自己的興奮。


    “也不算是說迴來,我上一次不是跟隨大軍出去作戰了麽,這次將軍有了賞賜,我把東西和人送迴家裏,我就迴大營裏去。”


    秦萱知道親兵們在迴來之後有那麽幾個時辰的空閑,不過她還有別的事要忙,所以迴家恐怕也看不了幾眼。


    “啊?”蓋樓犬齒聽到秦萱這麽說,才注意到她身後跟著一個女子。


    那女子身上的衣服已經和破布條差不多了,臉上也是髒兮兮的。頭發上已經結成了一塊塊的。


    這模樣明顯就是剛剛從人市買迴來的。


    “這是……”蓋樓犬齒長到這麽大,對於奴隸隻是聽過,自己從來沒有用過。蓋樓家祖上或許顯赫過,但是到了他這一代就是個普通的部民,部民不被別的部落擄去做奴隸就不錯了,還想著自己能用奴隸,簡直就是做夢。


    “嗯,家裏人手不夠。阿婆年紀大了,所以……我帶個人迴來。”秦萱到底還是說不出一個買字。不過裏頭的意思,蓋樓犬齒也明白。


    “哦。”蓋樓犬齒點點頭,他帶著點兒稀奇盯著那個高麗女奴一直看,秦萱和拉過蓋樓犬齒和他一同到家裏去。


    不管是布匹還是她揣著的金子,都是讓人眼紅的東西。就這麽放在蓋樓犬齒的車上,她怕被搶了。龍城也不是什麽安全地方,遠遠不到路不拾遺的地步。


    蓋樓犬齒一雙眼睛盯著女人瞧,可憐他都快二十了,都還沒有碰過女人,如今秦萱買迴來個奴婢,他可不是要把人上下都給好好打量一下。


    秦萱知道裏頭的那些道道,伸出手來扯了扯蓋樓犬齒的袍子,她買人迴來是為了給家裏減輕負擔的,不是給蓋樓犬齒留著犯花癡的。


    “這女子是高麗人,可能聽不懂鮮卑話和漢話。”秦萱之前和這個女子說過幾句話,發現不管她說鮮卑話還是漢話,都一聲不吭。但她對聲音也有反應,也不是耳朵有問題,隻能是她不會了。


    “我又不會說漢話。”蓋樓犬齒迴了一句,突然他轉過頭來,“不會鮮卑話?那怎麽使喚?”


    “應該知道自己要做甚麽吧?”秦萱看了一眼後麵雙手護在胸前,頭幾乎都要垂下去的女子。


    “算了,反正人都來了,隻要能幹活,高麗人也是一樣。”蓋樓犬齒推起獨輪車向家裏走去。


    遼東臨近高句麗和高麗,高句麗時常侵擾遼東鮮卑,裏頭打了好幾場,看樣子說不定還得打下去。不過這些事和普通部民沒有多大關係,反正到時候打仗了出人的出人,出力的出力罷了。


    到了家門,就聽到門裏頭傳來女孩子的笑聲。打開門一看,瞧見,秦蕊一身鮮卑女孩的打扮,和另外幾個鮮卑女孩子正在嬉鬧,鮮卑女孩更喜歡騎馬射箭,幾個女孩子在院子裏頭紮了一個靶子,每個人拿著弓箭輪流對著靶子射。


    “總算是比以前好多了。”蓋樓犬齒瞧著秦蕊笑的十分開心,和秦萱感歎了一句。剛開始秦蕊來的時候,那簡直是和小兔子一樣,外頭有半點風吹草動都能把她嚇得躲起來。這會膽子已經大了不少。


    賀拔氏不像其他的老婦人喜歡清靜,她搬了胡床坐在太陽底下,眯著眼睛瞧小姑娘們射箭,有時候哪個小姑娘射的不好,會出聲指導兩句。


    賀拔氏瞧見秦萱進來,站起來,“怎麽又迴來了?”


    “阿兄!”秦蕊轉頭看見秦萱,立刻跑過來一頭紮到她懷裏。秦萱順勢就把秦蕊給抱起來,那些小姑娘也對著秦萱直看。


    “說的一點都沒錯,長得挺好看的。”小姑娘們仔細打量了她兩眼,又圍在一塊嘰嘰喳喳了。


    秦萱聽到女孩子們談論的內容幹笑了兩聲,女扮男裝到沒人懷疑她是個女的,也不知道是成功呢還是失敗呢。


    “阿婆,秦萱這次帶迴個人來。”蓋樓犬齒把東西推到角落裏,把秦萱買來的高麗女奴推到賀拔氏麵前,“是買迴來的奴婢。”


    “……”賀拔氏瞧了瞧,看了看秦萱。


    “還是個高麗人。”蓋樓犬齒加了一句。


    “讓她自己收拾一間屋子出來。”賀拔氏也是頭一迴遇見家裏有奴婢這事,她沒讓人去住在牛棚裏,而是讓人自己去收拾屋子出來。


    “拿點水給她洗洗,那一身髒的都看不下去了。”賀拔氏吩咐完,就見著秦萱提著兩個包袱到了麵前。


    “阿婆,這是這迴將軍給的賞賜。阿婆留著。”秦萱把賞賜分成了好幾份,自己一份,秦蕊一份,家裏頭也是一份。


    “你迴來的次數也不要太多了,”賀拔氏皺了皺眉,“小心有人說閑話。”


    “我知道了。”秦萱知道賀拔氏在擔心什麽,她把懷裏的秦蕊抱出來,“我現在就要走了。”


    “阿兄不多留一會嗎?”秦蕊聽秦萱這麽說,抬起頭來看秦萱。秦萱離家的這段日子,比以前更高了。秦蕊看著她,很是依賴。


    “二娘,你阿兄有正經事要做。”賀拔氏見狀說道。這個外孫女已經好了許多,隻不過對兄長一直都很依賴,甚至黏到讓人皺眉頭的地步了。鮮卑人是不講究漢人的那一套倫理,但妹妹對哥哥太依賴了,總歸不是一件好事。


    “……”秦蕊咬著下唇,垂下頭。她都已經很久沒有和姐姐好好說過話了。


    “待會我要出去買些東西,阿蕊和我去吧,待會就迴來。”秦萱也要去東西兩市買東西,她的刀砍的卷了邊,馬鞍也要換了。雖然說慕容泫包了她吃喝用,但有些東西還是要她自個置辦的。


    “好吧。”賀拔氏瞧見秦蕊的眼神噌的一下亮起來,也隻有點頭。


    秦萱拉著秦蕊出了門,那些小姑娘們原先就是起來找秦蕊玩的,瞧見秦蕊都已經跟著阿兄出去了,她們繼續留在這裏也沒意思,也一哄而散。


    隻留下賀拔氏和蓋樓犬齒,另外還有一個打水的高麗女人。


    家裏還是頭一迴進來一個二十多歲的女人,上迴在大棘城的時候,兩個女人在門口為了秦萱大打出手,打到最後被人拉開,各自迴家去。


    蓋樓犬齒想起來都是滿滿的心酸。他不由得多看了那個女人兩眼。


    那個高麗女人察覺到他的目光,頓時嚇了一條,提起木桶,哪怕她力氣小有些提不起,也飛快的離開。


    秦萱帶著秦蕊騎在馬上,秦萱告訴秦蕊現在家裏的日子已經比以前好過多了,秦蕊聽了直笑。


    到了東市,她先給秦蕊買了一些小女孩喜歡的發飾,然後才去置辦那些刀和馬鞍。


    “我以後要是和阿兄一樣就好了。”秦蕊看著秦萱輕輕鬆鬆將一袋粟米給扛起來,羨慕道。


    秦蕊年紀不大,但心智早熟。她早就聽旁人說過她長得美,日後可以嫁個好郎君。可是美又有甚麽用,如果這張臉隻能招惹來秦椿那樣的禽獸,她還不如把臉劃花了的好。


    隻有像姐姐這樣,才能好好的保護自己。


    “我曾經和你表兄說過,要他教你騎馬射箭,你學了沒有?”秦萱將那袋粟米放在小黑的馬屁股上,迴頭問道。


    “嗯!”秦蕊點點頭,“都學的。我學的可好了。”


    “那好。”秦萱聽妹妹這麽說,放心了一大半,她不希望秦蕊甚麽都不會,騎射之類這些原本就是鮮卑女子會的,秦蕊也不能落下。虧得秦蕊也知道好好學,不然遇見事了,連自保的能力都沒有。


    秦萱從鐵匠那裏買了一把匕首給秦蕊,交代她貼身帶著,要是見著有不對勁,別害怕,直接拔出刀子來,就算捅不著人,也能夠把人給嚇一嚇。


    秦蕊小心翼翼的把匕首給收起來。


    秦蕊坐在馬上,漂亮的臉蛋時不時引來路人的視線,虧得秦萱一身的戎裝,腰上是環首刀,背上是弓箭,小黑身上的馬具也是蹭光瓦亮的。一看就知道不是善茬。


    鮮卑舊俗有搶婚,哪家男子瞧見心儀的女子,要是膽子夠壯叫上幾個人搶迴來。當然也不是哪家都願意自家女兒被搶的,雖然鮮卑有搶婚的習俗,但也有一家子男人拿著馬刀去把女兒妹妹搶迴來的。順便讓人出血什麽的,簡直不要太平常。


    鮮卑人部落,打死男人不算什麽,就算是兒子打死阿爺了,鬧到部落大人那裏,還是有活路的。更別提是打死搶人的了。


    小娘子才點點大,看著這個阿兄是個在沙場上呆過的,而且混的還很不錯。傻子才去找小娘子,到時候人家阿兄找上門不死也脫層皮。


    秦蕊感覺到有些人的視線黏在臉上,有些難受。她握緊了袖子裏頭的匕首,這段時間就算沒有姐姐在,她也是能保護自己的吧。


    秦萱不能出來太久,她原先是打算把東西和人都送迴蓋樓家就走的,但是妹妹已經很久沒有見到她,所以她就帶著妹妹出來玩了一會。她帶著妹妹迴到家中,想起自己這些年來為了生計在外頭跑,對妹妹多關心什麽的,實在是有心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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