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是廈門的節日。兩艘紅毛蕃大夾板船昂首挺胸出現在廈門碼頭時,所有旁觀的廈門群眾歡騰起來,那船上飄揚的鄭字大旗格外顯眼……各個炮口,依次打開,由於事先告訴圍觀人群了,這是要鳴放禮炮……所以大多數人淡定,喜笑顏開的,也捂耳不敢觀看的人。


    永勝伯鄭彩和剛剛“傷愈”才出現的定遠侯鄭聯也是親自來碼頭迎接。顧問團的幾名安保隊員也是出於禮貌,同時出現在碼頭。


    定遠侯鄭聯的臉色有些發青,不停地偷著打哈欠,真不知道他這養傷,主要是養了哪裏,看上去“療傷”效果不算太好,整個人都無精打采的。


    永勝伯鄭彩自從真真見到兩艘紅毛蕃大夾板船出現了,真真看到那上麵都掛著鬥大的鄭字旗時,他的雙手就開始不停地哆嗦,嘴唇也有些抖了。


    定遠侯鄭聯看著大哥的樣子,也努力挺了挺胸,他斜眼看了一下那兩艘正在靠近的大夾板船,心道,正如三弟說的那樣,在漢唐集團的眼裏,這他娘的就是個巨大的靶子,兩條小小的機帆船,便將它們輕鬆拿下……它們隻配用做運煤……但又看到大哥激動的樣子,他不敢造次。大哥多少年沒有這樣了?


    好像隻有在決定是否追隨族兄鄭芝龍降清的那一晚才這樣吧?可就是兩條巨大的靶子值得這樣嘛……


    定遠侯鄭聯聽到一陣如炮仗般的禮炮聲後,便看到那兩條船笨拙地要靠碼頭了,他悄悄地向後退著,準備瞅個機會迴去,小嬌娘還在等著他呢。


    “二弟,從明天起,我要是再看見有粉頭在你那裏……”永勝伯鄭彩的臉上陰沉似水,聲音也似從水底傳來,“現在你全身都是脂粉味道,成何體統?一會兒,先去我那裏,你不是好飲酒,好見義勇為嘛,我好好看看你酒後是何德行!布袋鎮的新兵營你不去好好看看,卻整天在酒館裏廝混!”


    大哥在台灣的眼線無數啊,定遠侯鄭聯一下子就老實了,乖乖地站在大哥身邊。剛才從大哥說話時的手形中,他可以看出,弄不好大哥能當眾打他一頓,他以前也不是沒幹過。


    顧問團的幾個人也在竊竊私語,一個說:“就這個破爛逼船,荷蘭人也能在亞洲橫晃……兩節的速度有沒有?”


    “沒有!現在還是頂風呢……”另一個人迴答道,“這就不錯了,你看現在它們有沒有鶴立雞群的感覺?”


    “哎,沒有給他們配我們的黑火藥啊?聽禮炮的聲音,這射程肯定不成啊。”


    “用我們的黑火藥怕炸膛。話說他們明人迎接這破船,好像比當初迎接我們的時候更興奮啊,你看他們一個個高興的樣子。”


    顧問團的這四個人,目前牽頭的是蘇波,用他的話說,就是一個北方的大頭兵出身。


    目前,漢唐集團安保大隊的體製結構比較簡單,因為他們現在還沒有向正式軍隊發展的必要。


    漢唐集團的技術員們人人都對軍隊的組織結構,軍銜製度都能說出個一二三來,就算他們在那麵的世界都是大叔級的人物,也還是有軍事發燒友存在,這一點退伍兵出身的安保隊員們還真是沒有什麽優越感可以秀的。


    就那麽迴事吧。


    所以漢唐集團的安保隊員屬於單列,不和明人、土著的安保隊發生關係……隻等著最後一次融合時,一切都打亂再調整。安保隊的隊規第一條就是,一切聽從指揮。所以,目前還出現不了吳化龍隊長指揮漢唐集團安保隊員的事情。


    蘇波說道:“我們在他們的軍營裏麵,發出任何命令,他們明人還都是聽從……但是還是和我們隔著一層,鄭聯多日不來軍營,但是我們應該相信,這些士兵們還是隻聽從鄭聯的指揮……就像他們更歡迎自家的大船一樣,我們的再好,還是我們的,不是他們的。所以時間啊,我的隊友們……千萬別急了。”


    在永勝伯鄭彩的書房裏,他和二弟擺了一桌子酒菜,把所有下人都趕走了,隻有哥倆兩人把酒言歡。


    大哥鄭彩指著一盤子豬手說:“這是專門從熱蘭遮城買迴來的……你怎麽不吃了?”


    “不是味了……還是剛出鍋的好。”


    大哥鄭彩啪地打了鄭聯一下,說道:“聲色犬馬之徒,又恰逢亂世,原本我真擔心你沒有善終,橫死啊……”


    二弟鄭聯沒在意地晃著大腦袋說:“現在呢……你剛才還不是誇我反應機敏嗎?”


    “好啊,不管怎麽說,這份合約簽得好啊……勝過雄兵十萬!”


    “大哥,你開玩笑了……拿下舟山有何為難,不過對我鄭家關係不大吧?”


    “關係太大了,你呀,見識真是不如三弟……隻配打打殺殺的,熱鬧一番罷了。打下舟山,表麵上看當然與我等毫無關係,但是,這說明,他們漢唐集團的心思沒用在我等身上啊!”


    “……”


    “你是真不知道,當漢唐集團的商站建在我等的廈門之時,我內心中是多麽畏懼,這就是一枚釘子,軟硬我都不得不吃下的釘子……單憑感覺,我就知道不好,必會對我鄭家不利……想要我鄭家在此地永久享利,就不容外人置喙!”


    “嗬嗬,大哥言重了,那漢唐集團答應我等在他們那裏買地建莊,購置商鋪……連紅毛蕃也可,他們怎麽不怕外人置喙?怎麽不怕對他們漢唐集團不利?”


    “我的二弟呀,大哥如何說你是好?你是從來不看他們的規定,親自去也是白去,都不如眼線們觀察認真。他們是按照事先規定來,一切都是白紙黑字,清清楚楚,如何怕別人亂來?我等在廈門豈能如此?!


    臨時發兵征戰,費用從哪裏來?購置軍中重器,費用從哪裏來?萬一民間有天災,費用從哪裏來?


    總不能我鄭家一人擔當吧?所以,這稅、那捐還不是我等張口就來?我等哪裏有他娘的規定?!


    自然,我等也不可竭澤而漁……可是總按規定來的漢唐商站也建於此,我能不害怕嗎?本想找一些讓漢唐集團說不出口的辦法,讓他們……哼哼,不過現在不用了……舟山之事真是好啊,他們現在是用心於北!


    況且,我等正好利用這個機會,可以和鄭大木一般,與永曆小兒聯絡上,你說此事如何不讓我能開懷暢飲……喝劉家百年孤獨可好?”


    第二百七十章 廈門整編


    與台灣漢唐集團簽訂完合約後,鄭家軍兵就開始進行了一番大規模的整改。原先定遠侯鄭聯總把五千精兵、五千精兵的掛在嘴邊,也沒覺得有何不當……要是比爛的話,他們鄭家軍的軍備條件絕對比韃子收編的漢人兵要好,這是實情,雙方都動手交戰過的……物證人證俱在。


    但是他們與漢唐集團的明人安保隊員來比,簡直不夠看的……有了見識就有了想改變的意識,見賢思齊這個詞可能不恰當,但就是這個意思吧。


    鄭家軍開始了轟轟烈烈的整編活動,史稱廈門整編。


    整編活動,首先便體現在軍服上。過去的衣服都是雜七雜八的,穿什麽的都有,整體看去,有那麽一絲相似之處,大家好像是來自一支軍隊,可是細看一部分,他們一定不是一起的。


    原先永勝伯鄭彩也沒把這個當迴事情……在目前的情況下,咱大哥別笑話二哥,大家都是一個水平,除非是極少數親兵,一些土豪劣紳們的少數團丁,其他人都是穿得破破爛爛的。最爛的還得屬韃子漢兵,在一般情況下,他們進到什麽地區後,走出來時,身上的軍服就具有什麽地方的民間特色。


    當時,在定遠侯鄭聯強烈的要求下,鄭家當真就出了一筆銀子,先把五千精兵的衣裳統一了,直接按過去的兵衛所軍服裁製,省事,省料……直筒式夾衣,中間係布絛,下著滾襠褲,士兵肩披竹片披甲,校尉級別以上,著直裰皮甲與直裰鐵甲。


    他們沒有學習漢唐集團的製服式,認為那樣的衣服太費手工了。再說明人們還真心認為自已這一套已經夠威武了,穿著行事也是方便,習慣了。


    也把紅毛蕃隊和火銃營的軍服統一了,隻不過稍做些許改動,比其他人的更緊身些。


    再難看的軍服如果幾千人同時穿上,那也是一個壯觀啊,整體看上去相當不錯。


    定遠侯鄭聯得意洋洋地說:“看吧,大哥,前後不過五千兩白銀……這支精兵就變樣了!”


    那時,永勝伯鄭彩正密切聯係漢唐集團派來的顧問團,雙方進行了多次親切的會談,哪裏有空搭理他,當然也不會告訴二弟,這些棉布裏有相當一部分是商家捐的……哪裏要用上五千兩?連縫製都是本地婦人們做得……白搭上線,軍民一家親嘛!廈門從來都是雙擁城。


    長槍、腰刀本來是標配,可是在開始統計時,這五千精兵中有缺長槍的,有缺腰刀的,原來大家平時演練時,都是互相串著借用,因為一時半會兒也不會五千人一起演練,都是一隊一隊的……得知這個情況時,永勝伯鄭彩的鼻子都氣歪了……二弟,你這他娘的也是操練有法!?


    定遠侯鄭聯的眼珠子也紅了,他娘的,你們手裏缺家夥事兒為什麽不早說?!士兵們畏畏縮縮地說:“怕罰款……三爺又不在此地了……”


    “誰他們媽的說要罰款的?!我喝多了酒說的能做數嘛!?”


    定遠侯鄭聯剛要揮馬鞭子抽去,便被永勝伯鄭彩攔住,說:“算了,既往不咎了……快快清查,看看還缺什麽!還是顧問團的教官說得好,我等這是工作不細致啊,不會深入群眾啊……快快清查,不得追究罪責!”


    這話讓跟隨的顧問團差點笑出聲來,誰就古人傻?涉及到自己的利益都不裝睡了……


    永勝伯鄭彩真有點急了,他說完後,放著定遠侯鄭聯一個人清查就不管了,他和顧問團專門去了火銃營……那裏是他的仰重之處,以前聽二弟一麵之辭太多了,這一次必須要親眼看一下才行。


    火銃營是單列出的一個營地,一開始,先由從台灣換迴來的紅毛蕃教導火銃營。


    還好,由於當時挑選的都是機靈之輩,再加上此時火銃雖然遠沒有普及,但也是經常能夠見到的,經過訓練後,他們至少在隊型和上靶率上都有了提高。當然,這隻是聽二弟鄭聯的匯報……他一次也沒有來看過。


    還沒到營地時,遠遠地看見營門口有兩名士兵守住營門口,永勝伯鄭彩略略點頭,隻要一直如此謹慎就好。


    但隨行的蘇波卻皺起了眉頭。倒不是嫌棄站崗士兵的軍姿不好……那兩個家夥差不多是靠在了柵欄上,不像守衛,更像是曬太陽多一些。


    蘇波從那兩個家夥的裝備上看,感覺實在太單薄了些。


    臨時遇敵怎麽辦?以他們一二分鍾一發的發射速度來看,發射完後該怎麽辦?按照這個時空的常規,隻能把槍掄起來當棍子用了……最多配一把腰刀……能不能把刺刀整合到火銃上呢?


    事實上能,但是無法量化生產,所有火銃的內徑和外徑都沒有一個是一樣的,根本沒法子統一製作。


    可是也有辦法,那就讓他們明人挨個去手工訂製……隻能采用那種下彎很大的刺刀,否則,沒法裝火藥和子彈了,剩下的再配上腰刀。


    當然,這個時空的火銃隊還都得有長槍隊……長槍隊加手榴彈如何?試試看吧。


    還要考慮敵方馬隊的衝擊……如果架鐵絲網來不及的話,完全可以用串線鐵四角釘,單個的都能把汽車輪胎紮爆,就不信敵方的馬隊就真是鐵蹄了……鐵四角釘無論如何拋出,都會有一根尖刺衝上方,串成一串有利於快速布置,當然也有利於快速收起……


    當它們在陣地前沿五十米形左右成規模效應,真不信還有能衝擊起來的馬隊,隻要馬隊不得不停下,不得不橫向躲避……那它就是靶子了。尤其橫向躲避,連人帶馬,那巨大的橫麵積……比平常的靶子大三個有沒有?


    當然如果是陣地戰,那更不有說了,連不到十歲的範偉業老師都在網上不停地說著壕溝、鐵絲網……


    還有一條,那就是漢唐集團把擲彈兵和長槍兵兩個兵種融和在一起,事實上人家瑞典軍隊十七世紀時早就如此了,可是永勝伯鄭彩能知曉這一點嗎?這就當然就是漢唐集團的首創了……再說咱這個彈比他們那個彈可是強大太多,我們這個隻要扯一下就行,他們得還要舉著火把……難怪後來消失了。


    於是大家設計了一套戰法,看看能不能適用在這幫子明人身上。


    當把這一套戰法拿給永勝伯鄭彩和定遠侯鄭聯看時,三十秒不到,定遠侯鄭聯拍著大腿說道:“無敵了……無敵了!”


    永勝伯鄭彩沒見過手榴彈的威力,心裏還是有些遲疑,想,就算這馬隊暫時緩住了,但換個地方重新組織一下,衝擊力還是抵擋不住的……對付騎兵,隻能是騎兵。


    當顧問團給他演示了一下手榴彈時,永勝伯鄭彩頓時拍案叫絕。都是打過仗的人,關節點一打開,什麽都不用多說了。


    顧問團先是親手培訓手榴彈的擲彈手。定遠侯送來一批士兵,都是他所稱的機靈之人。蘇波可不敢信他,先是挨個問,會數數嗎?能數到幾?


    問完後,當時就踢出去十多個人,他媽的,你機靈個屁,連七都數不到!


    ……定遠侯鄭聯由於在台灣見過此物,也試用過,他在顧問團身邊前後左右地跟著活忙,有時還胡亂指揮……直到被顧問團“請”了出去,其實也就是一句話。蘇波輕輕地說:“要不定遠侯你來教他們,我們聽小曲去?”


    “不不,蘇教官,我離遠點還不成嗎?說好了,晚上聽小曲,你懂的。”


    蘇波恍惚了一下,便不理他了。


    定遠侯鄭聯在五十米開外,叉著腰來迴徘徊,目光始終投向這裏,當看到士兵將練習彈投得遠時,便高聲叫好;當看到竟然有士兵投擲時,將練習彈丟到了身後,便跳腳大罵,幹你娘,幹你娘的沒完沒了。


    蘇波遠遠地衝著定遠侯做了一個閉嘴的手勢,然後又衝著更遠的地方一指,定遠侯鄭聯舉起兩隻手,做了個“你牛逼”的動作,又後退五十米多。


    他著人架起了陽傘,搬來了藤椅、藤桌,一邊喝著張家百年孤獨,一邊用單筒望遠鏡窺視著這邊。


    一個隊員說:“這個大叔怎麽越看越猥瑣,這是偷窺呢,還是監工呢?怎麽和市場上那個見義勇為定遠侯相差這麽遠了……”


    另一個隊員插話說:“算了,隻要不是忠君報國吳三桂就行,對古人還挑撿什麽?”


    “貞潔清純武藤蘭!今晚我堅決要聽小曲……”


    三個人笑了,心道,這個要求是一定的了。


    蘇波沒理他們三個,卻溫和地對著那個把手榴彈丟錯方向的士兵說:“沒事兒,你要握緊……剛才是不是手滑了?擦擦手,再來一次!”


    那個士兵不到二十歲的樣子,剛才的失手,加上定遠侯鄭聯的怒罵,讓他的臉上一直發白……雖沒有性命之憂,但被暴打一頓是一定的了……可是這個蘇教官的溫和似乎比定遠侯的怒罵還有力……他咬咬牙,重新來做。結果投出了一個完美的弧線,那手榴彈準確地落到四十米處的圓圈裏。那圓圈是用石灰標出的,很顯眼。


    百米之外的定遠侯看到了,不禁又拍大腿又叫好,可惜別人聽不到了……他大大地喝了一口酒,一下子嗆到了,自己在那咳嗽不已,可惜別人都忙,沒人關心他。


    第二百七十一章 擺脫不了的文化基因


    當鄭家軍中的擲彈兵開始實彈演練時,永勝伯鄭彩和定遠侯鄭聯遠遠地站著,正在用單筒望遠鏡觀察。


    二弟鄭聯準備好好給大哥講解一番,卻被他大哥一個手勢就給製止了,這讓二弟鄭聯頗為掃興,卻又不敢打斷大哥的細致觀察。


    “轟隆”“轟隆”聲連續不斷地響起來。每響一次,永勝伯鄭彩的眉毛就跳動一下。這不是嚇的,是高興的,沒人比定遠侯鄭聯更知道大哥的表情了。


    演練完畢後,永勝伯鄭彩把手中的單筒望遠鏡拋給了二弟鄭聯,沒有首先評價手榴彈的威力,卻說:“這個望遠鏡多買些許,給所有斥侯和細作都配上……”


    “大哥,那個手榴彈不再多買些許嗎?!”


    “迴去再說!”


    當那些在實彈演練中,被炸斷,或是被深深紮入彈皮的木樁子一一搬到永勝伯鄭彩的眼前時,他用心地掃了一眼,揮揮手走讓人抬走了。


    單單是一個爆炸聲響,已經完全讓永勝伯鄭彩滿足了。


    久經戰場的他知道,沒有哪支馬隊能在此物的爆炸下保持隊形……單人單匹馬想衝鋒,他永勝伯敢綁起一隻手,隻用手中一柄鋼刀單挑!他是怕一整支馬隊啊……那就是開水澆積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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