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轉身就去了善堂,挑選之後借來一位剛出生就被拋棄的男嬰,交給妍冰用自家衣物繈褓裝扮。


    因家裏一雙兒子為早產,雖滿了月卻也不比尋常新生兒大多少,給那男嬰換好衣物倒也像模像樣,再帶上楚王那兒淘來的另一枚相仿平安鎖,幾乎能以假亂真。


    唯一的問題隻是妍冰又有些心軟,看著那替身難受道:“我舍不得自己兒子去做人質,可換成旁人依舊覺得殘忍……你說,他活下來的可能性大麽?”


    “這孩子天生沒有穀_道,本來就活不了幾天,若是去了,咱們好好為他做一場法事便好。”文淵選人時就已考慮了生死之事,他不可能允許自己被戳著脊梁罵“冷血、薄涼”,哪怕事實如此。


    “……啊?竟是這樣……那,也好,至少救得一個算一個。”妍冰看向那孩子一臉驚訝,這即是說,他患了□□閉鎖之症,在沒有外科手術的年代確實活不下來。


    “好了,現在的問題是,戲該怎麽演?”文淵說完就看向了妍潔。


    而後,他以一種正經思考的神情上下打量大姨姐,蹙眉問道:“你有把握送了孩子去卻不露破綻嗎?能不能冷靜與毛坤銘斡旋,誘使他孤身到窗口、門口?或者口才好點,說服他放了你阿娘?”


    說不定,還得說服他放你自己?


    妍冰也同樣看向自己庶姐,滿目同情。她總覺得就算有了這個可以蒙混過關的孩童,任務也不輕鬆,似乎處處都是死亡陷阱。


    作者有話要說:  本文即將完結咯,好雞凍!


    ☆、第71章 步步緊逼


    妍潔被文淵一問,完全懵了,她還以為隻把孩子送過去自己任務就算完成,不由看向文淵問道:“我去與他周璿嗎?難道不該是我送去了孩童,而後你因為‘兒子被綁’去與他談判?”


    沒等文淵開口,妍冰就琢磨著答道:“那是後一步吧?一開始淵郎還不能馬上過去,送孩子是為了換出奚姨娘,你得先把姨娘弄出來而不是走進店鋪自投羅網,可不能你倆都陷進去了。”


    “你們先商量商量,我得出去一會兒再迴來。”文淵見著此刻已過未時,便說要去西市先看看地形,還得與孫將軍商議後布置一下人手。


    “好的,你去吧。”妍冰起身送了他出門,神情平靜而淡定——她雖對自己等人能商量出什麽來沒什麽底氣,但對丈夫卻是信心滿滿。


    文淵先是尋了一輛普普通通沒任何標誌物的馬車,去綢緞鋪子四周兜了一圈,悄悄查看,確認了那鋪子確實像是有人躲藏,這才向負責緝拿一事的孫挺匯報了此事,商議各種布置。


    隨後便陸陸續續有人偽裝成夥計、掌櫃、顧客等在綢緞鋪周圍布控。同時,文淵趕迴家,眾人草草用了便飯又繼續討論串好詞。


    轉眼便到了黃昏時,天陰沉沉的又有漫天雪花飄揚,冷風肆虐之下路上行人漸少,西市店鋪也陸續開始打烊。


    毛坤銘在綢緞鋪三樓困獸似的轉圈跺腳,時而罵罵咧咧,時而又急吼吼湊到窗口查看。他也不知自己究竟是在等官兵,還是抱著一線希望期盼舒妍潔真的弄來嬰童。


    無辜遭難的奚氏被人用麻繩五花大綁扔在牆角,無人照看。她雙手背在身後的悄悄掰斷了一枚金戒指,一麵用斷口慢慢磨著繩索,一麵觀察著室內眾人舉動。


    隻見一穿著短襖的絡腮胡大漢衝毛坤銘抱怨道:“你妻子究竟會不會管她老娘?若她真的綁來榮文淵的兒子,他會偷偷放我們出城?我總覺得那人心冷手黑邪門得很,不見得會心疼兒子——反正他有兩個一模一樣的,頂多被偷走一個。”


    他話音一落,又有另一黑衣遊俠唉聲歎氣道:“是啊,還真不如當天就衝出城去,綁個老娘們有什麽用?!”


    “你們知道個屁,榮文淵顧家得很,隻要有他兒子在手肯定能行。天承軍可都是在他養父手下討食的,出城肯定不會被查。”毛坤銘斬釘截鐵的說著,既勸說同伴稍安勿躁又仿佛是在安撫自己。


    其實他此刻心裏反倒是對妍潔更沒底,一會兒覺得她沒本事從榮家偷孩子,一會兒又推己及人,覺得她肯定不會為一個讓自己從小丟盡臉的奴婢娘冒風險。


    與之同時,努力磨繩子的奚氏心裏也是無比矛盾,既希望女兒來救自己又盼著她別來冒風險。她雖努力自救,卻根本不知道自己解開繩索能有何用,隻是滿眼空茫的看著地板,手指一點一點蹭著。


    正在此時,蹲守窗前觀望的絡腮胡忽然瞧見一輛馬車逆著人流緩緩駛來,他不由呢喃道:“車馬行的簡易租賃車……是不是啊?停在對門茶鋪了,阿銘快來看看!”


    瞧見馬車上由婢女扶下來一麵戴帷帽抱嬰孩的婦人,絡腮胡趕緊喚毛坤銘來看,而後齊聲樂道:“是,是她!嘿,真搞來了呢!”


    聞言奚氏猛然抬頭,正心焦著卻又見那幾個人剛笑罷又開始怒罵:“媽了個巴的,居然不過來!”


    妍潔就站在對門茶肆避風處,抱了小孩對著綢緞鋪張望,而後派了軍中細作偽裝的婢女走過來,滿臉惶恐的對掌櫃投了一團紙後轉身就跑。


    這掌櫃的早就換成了毛坤銘手下,他隨即打開一看,從樓上吆喝道:“郎君,娘子說——投我以桃,報之以李。”


    這意思很明顯:一個換一個。不見著奚氏她是不會把孩子抱進來的。


    “弄門口去給她看看,這娘們真是麻煩!”毛坤銘一臉急躁的讓人拎起了奚氏,夾著她下樓。甚至,他自己也來到了大堂,雖並未出門,可也露了痕跡。


    殊不知,帶著一隊天承軍從後門繞至茶肆內的興益,此刻正左手拎弓右手握箭,躲在對麵看不見的角落悄悄觀察綢緞鋪的動靜,指導著妍潔的一舉一動。


    同時再三對其叮囑:“總之你不能進去,最好是站在街中央交換。你看他急成這樣,馬上就得出來了。一冒頭我就賞他一箭!”


    毛坤銘又讓人遙遙吆喝,讓妍潔把繈褓打開給他看看嬰兒的臉,見到確實像是榮文淵的種,四周似乎又沒有官兵出現甚至都不見圍觀路人,他頓時心頭大安。


    “去換,就街中間換,把孩子搶過來,老太婆可以不要我女人別放了,一起拉過來!”毛坤銘支使著兩名手下推了奚氏出門,自己則躲在門板之後張望。


    隻見妍潔交出嬰孩給黑衣人,又扶了奚氏正準備離開,旁邊絡腮胡忽然出爾反爾伸手拉她,幸好那細作小丫頭力氣大得厲害,立即擋住了他與之拚打起來。


    黑衣人趕緊騰出一隻手來幫忙,本被綁住胳膊的奚氏見女兒被拉扯,忽然就掙脫了繩索也與之推搡起來。


    正在此時,文淵忽然騎馬從遠處奔來,滿臉黑沉怒氣,遙遙便大喝道:“毒婦,快還我兒子來!”


    糟糕,親爹趕來救人了!


    毛坤銘見著文淵隻帶著兩名親隨出現,還當他剛發現兒子丟失,沒來得及報官,又見那端呈現三比二劣勢,奚氏為了女兒就跟吃了大力丸似的燃燒生命,迸發火熱激情抓得黑衣人披頭散發……


    他急匆匆想要控製人質在手,一時間又根本指望不了年邁的掌櫃救場,來不及喊樓上的另外兩位同黨,索性親自快步出了門。


    毛坤銘就這麽沒頭腦的直接衝至街中央,將奚氏讓給同伴處置,自己一把抱住嬰兒,舉起匕首便比劃在了他臉上,猙獰而笑:“文淵兄來得正巧,弄輛馬車來送我出京吧,不然,哼哼!”


    話音剛落,就見榮文淵一拉韁繩停在原地,而後他抬臂以兩根手指入口吹出一聲唿哨,頃刻間便有無數弓箭手從四周冒出頭來。


    “你,你居然設了埋伏!你不想要你兒子的命了?!”毛坤銘完全不敢相信榮文淵當真冷血至此。


    反問之後,卻見對方板著臉並不作答,隻冷聲道:“毛坤銘,束手就擒吧,別再垂死掙紮。”


    毛坤銘倉皇環顧左右,隻見同黨已有一人被毆至倒地翻滾,奚氏母女正在小婢女的保護下慢慢後退。


    想著自己竟傻乎乎被人步步為營誘出而擒,真是悲從中來好不甘心,不由高舉匕首嘶吼一聲道:“我死也要有人墊背!射啊,大家都射箭!”


    他話音未落便將匕首刺向懷中嬰兒,同時綢緞鋪中剩餘的兩名毛家部曲也垂死掙紮似的射出了箭矢來。


    一箭瞄準端坐馬背上的榮文淵,一箭射向害自己郎君陷入危境的舒妍潔……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章又到了每周死一死時間……嗯,輪到誰呢?


    ☆、第72章 塵埃落定


    刹那間,眾人隻聽箭矢破空之聲驟然而響,眨眼羽箭就已飛至眼前。


    端坐駿馬之上的文淵距綢緞鋪較遠,箭矢襲來時顯然已經乏力,他冷然一揮馬鞭就輕輕鬆鬆將其掃落。


    佯裝婢女的軍中細作更是眼明手快,拉了正驚唿的舒妍潔手臂就使其避開要害。


    偏偏奚氏護女心切,她隻知箭矢襲來卻看不出女兒已經脫離危險,反倒節外生枝欲撲上前做人肉盾牌,恰恰好在半途被射個正著。


    隻聽“噗”一聲輕響,箭矢刹那間沒入後背,妍潔高唿一聲“阿娘”,抱住了因衝力而前傾母親,滿目驚恐渾身戰栗。


    “阿、娘,沒事。”奚氏此刻卻並不覺得疼,還淺淺一笑以作安撫,隻是說話時已有些喘不勻氣。


    待文淵夾了馬肚速速靠上前來時,抬眼就看到鮮血從她的棉短襦中滲出,緩緩將寶藍的衣服染得一片暗紅。


    見著奚氏咳嗽兩聲吐出粉紅泡沫來,總覺得這箭雖沒射在心髒位置,卻也看著有些嚴重。


    “怕是傷了肺腑,趕緊送醫救治。”他緊皺了眉如此吩咐,引得眾人更心焦。


    那廂一刀抹了嬰孩脖子的毛坤銘,卻還在一旁叫好,衝妍潔大笑道:“沒弄死你,換成你老娘倒也不錯——讓你內疚一輩子!”


    他甚至還揮舞著匕首,想要衝上前去再補上兩刀,隻是被周圍兵丁攔下才沒能得逞。


    “不,不會的,阿娘不會有事的!”妍潔攬著母親呢喃垂淚,再一看毛坤銘那滿身噴濺鮮血,麵目猙獰的模樣,雙腿不由發軟。


    文淵則是厭煩的看過去,揮手道:“趕緊押走吧,好生看守。”


    隨後,妍潔就在興益的護送下,渾渾噩噩的陪著奚氏迴了舒家,縮在屋角忐忑不安的看著醫師的匆匆救治。


    她一會兒感動於母親奮不顧身的義舉,一會兒又憂心不知其能否順利渡過難關。


    有那麽一瞬,妍潔甚至暗暗在想,毛坤銘眾目睽睽下做出殺親之舉,已經可坐實義絕而離之事,自己絕不會再被牽連,萬幸萬幸。下一瞬她又暗罵自己冷血沒良心,豈可讓母親犧牲換迴自己解脫。


    入夜妍冰才聽聞此事,於次日帶了妍清一起迴娘家探望,正看見奚氏取箭後失血昏迷,妍潔不吃不喝枯坐床前發呆,兩姐妹勸了很久才讓她飲了些許羹湯。


    直至迴家,妍冰都還在後怕,夜裏見了文淵迴來她不由心有餘悸的歎道:“萬幸受傷的不是你。”


    文淵瞧著正在隔壁熟睡的倆兒子,迴頭壓低了嗓子答道:“意外而已,如果她不亂動根本不會有事。”


    說話的同時他轉身迴走,在屏風後自己快速脫掉官袍換了居家棉衣。文淵今日穿著這身衣服刑訊了毛坤銘,雖看起來不曾沾上血跡,但總覺的心裏膈應,不想將牢獄裏的陳腐血腥味兒帶入妻兒四周。


    更衣簡單梳洗之後,他這才垂足坐在矮榻邊半摟了妍冰輕撫安慰,聽她絮絮叨叨傾訴。


    “昨個隻是驚訝,今天見著奚姨娘那完全沒血色的臉……哎,真是嚇死人了。我就在想之前你胸口受傷時,萬一不是淺淺砍傷而是刺傷,那該多可怕。”妍冰不由伸出青蔥玉手按在了他胸前,長籲短歎。


    “我怎會傻乎乎的任人戳刺?”文淵迴望向梳著拋家髻一身銀紅窄袖正裝的妍冰,淺淺一笑,眼波流轉處透露無限深情。


    他雖感動於妻子的關切之意,對其言論卻是滿不在乎,甚至還樂嗬嗬道:“何況,富貴險中求,等這大案一了結,論功行賞時為夫怕是又要升官發財。”


    按文淵的規劃,兩年後他或許會出京做個中州、上州別駕,或者是京畿縣令。若是順利,再下一步就該執掌一州府做刺史,然後迴京,入禦史台做個四品的禦史中丞或者六部侍郎,想來都是不錯的。


    “若是運氣好,或許能因蜀王之事中間跳過一兩階縮短年限……”文淵如此喃喃自語。


    說話間,他按住了妍冰的手,將其用力壓在心口,讓她感受著那火熱的跳動,仿佛在傾訴自己封妻蔭子的決心。


    寒冬臘月觸及那暖烘烘的胸膛,又聽到他的豪言壯語,妍冰仿佛覺得心頭也有一團火在躍動。


    但因手正搭在文淵胸口,她立即又想到了他身上落下的半尺長傷疤,心裏頓時有些發堵,琢磨著現在的生活已經夠好了,並不需要丈夫刀光劍影的拿命去搏前程。


    轉瞬她就放軟音調勸道:“沒到而立之齡已經官至五品,已經相當耀眼了,你就緩緩腳步吧,知足常樂。何況,我才盤好了知味齋的賬,收入頗豐呢,不用去冒險求更大的富貴。”


    文淵看著妍冰那自信滿滿欲當家裏頂梁柱的模樣,不由哂然一笑。


    他這才恍然發現,不知不覺間自己小妻子已經褪去了青澀模樣,為人母為她帶來的不僅是豐滿身材與成熟而芬芳的味道,還有心態與處事方式的變化。


    “人之處於仕途,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即便我想停下腳步也沒法呢,除非年老致仕。何況,知味齋那是你的脂粉錢,是要留給咱們女兒當嫁妝的,怎好作為家用花掉?”文淵卻是誌向高遠,想要封侯拜相之人,怎會甘心就在區區五品止步?


    他堅決不肯做個靠妻子賺錢養家的軟飯男,妍冰的關注點卻隻在最末一句,圓睜了雙眼疑惑道:“哪裏來的女兒?”


    “……”文淵自覺說漏嘴,有些尷尬的幹咳了兩聲,而後輕輕撫著妍冰肚腹低語道,“前兩日聽醫師說你恢複得不錯,多調理幾年,以後會有的。若是沒那福分,也可以收養一位吧?總覺得兒女雙全比較好。”


    “……”妍冰一時間被震住了,先是激動於“以後會有”這個喜訊,而後又想討論領養到底是不是個好主意,短暫遲疑後她才哭笑不得道,“等有了再說吧,現在還是沒影的事兒呢!歇息吧。”


    “嗯嗯,是該安置了。”文淵也不想多談這未來不可預估之事,隨即喚了奴婢打水來為妍冰梳洗。


    在淨麵之後,他親手幫妻子卸下頭上象牙如意簪,手指在烏黑秀發之中慢慢滑過,聞著那混著奶香的淡淡迦南香味,心中不由有些蕩漾,下意識的便伸手在她肩頭揉捏。


    粗沉唿吸噴出的白氣直衝妍冰耳畔而去,叫她覺得後頸暖唿唿癢癢的,她下意識一縮脖子,而後迴首,見丈夫正衝自己微笑,也唇角彎彎迴了他淺笑,眼眸之中盡是溫情滿溢。


    他被這麽一看,頓覺手腿發軟,順手便拉了妍冰入床帳之內,展望未來笑著感慨道:“等眼前這事兒完全塵埃落定也得是一兩年後,我正該候選,或調動個位置或歇息幾月甚至一年,到時候想必能清閑的陪你遊玩一番。”


    能四處遊玩自然是好事,妍冰不由笑答:“行啊,最好是能外放到江淮等繁華處,這迴都沒能好好看看春日美景。”


    文淵卻在想,看景倒是其次,關鍵是得多多努力看能不能得個溫柔似水的女兒。


    心動不如行動,他下一瞬就伸手攬腰抿唇湊過去,欲與嬌妻溫存片刻——醫師前日方說了她身體狀況無礙,隻是不宜受孕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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