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雅表妹,你的傷還沒有好,怎麽跑出來了?”簡洵夜看著黑衣少女,眼神中是滿滿的關懷。


    這少女不是旁人,正是柔妃親哥哥、簡洵夜親舅舅烏白龍的獨女,烏丹雅。


    在三個月前的地震中,烏丹雅失去了她的母妃,因此她一直穿著黑色的喪服。


    她自己的腿也被壓斷了,已經整整臥床三個月了。


    簡洵夜很是疼愛這個小小年紀就經受喪母之痛的小表妹,對她也就更多了幾分關心。


    “我們中原有句話,叫做傷筋動骨一百天,更何況你的腿是斷了,隻怕要躺兩百天才夠呢。”


    烏丹雅淡淡道,“王祖父今年已經七十歲了,地動中他也受了傷,他都依然堅守在國君的位置上,指揮全國上下走出困境,我有什麽資格躺在床上?”


    堅定的語氣中透著小小的倔強,薄薄的脊背挺得筆直,讓人一看便知這是個堅毅而又勇敢的姑娘。


    簡洵夜無語,隻得笑了笑,“外祖父老當益壯,又是西夏國君,這些都是他義不容辭的,你父親作為西夏儲君,也撐在前線,哪裏還需要你一個病號?”


    烏丹雅低低垂下靈動的淡藍眼眸,黑色的麵紗成了她最好的厭食,掩住了她臉頰上的淡淡紅暈。


    “我不像你們男人可以做大事,但我可以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小事啊!”說著,將手上的朱紅食盒遞到了簡洵夜的手上,“我聽前線的將士們說了好幾次了,你每次都把自己的幹糧讓給屬下們吃,這幾個月,你都瘦了好多了。”


    簡洵夜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腰肢,笑道,“都說我瘦了,我真瘦了嗎?”


    烏丹雅點點頭,“再這麽清減下去,等你迴去的時候,鳳姑母要怪我們沒有招待好你了。”說到這裏,烏丹雅又低下了頭。


    “怎麽了?”簡洵夜問道。


    烏丹雅的眼底漸漸湧起憂愁,“西夏現在變成了這樣,還談何招待。”


    簡洵夜安慰道,“放心吧,假以時日,西夏肯定還會成為從前那個西夏的。西夏從不參與任何掠奪和戰爭,一向與各國交好,周邊各國,都已經派使者送來了援助信,說要送補給進來。”


    “真的?”烏丹雅蔚藍的眼睛放出了欣喜的光芒。


    “當然是真的,隻是君臨大道還沒有修好,那條路隻要通了,就會有很多糧草補給和人員救助進來,到時候就沒有現在這麽捉襟見肘了。我已經派我手下的將士們抓緊打通那條路了。”


    “你帶來的精銳部隊,一共隻有一百人,而整個君臨大道都被山石覆蓋了,要快速打通,談何容易?”


    簡洵夜不料烏丹雅一眼就看出了自己的窘迫,“我正在想辦法。”


    “別想了,我有辦法。”烏丹雅果決道。


    “什麽辦法?”


    要知道,整個西夏城內,所有男人都已經奮鬥在前線了。真的調不出人手了,要不簡洵夜也不會這麽愁。


    “我去動員城內所有青壯年女子參與搶修君臨大道。”


    西夏不似中原,遵循著嚴格的一夫一妻製,因此老國君雖然政績斐然,子嗣上卻甚是艱難,膝下隻有烏白鳳、烏白龍一雙子女。


    為了得到大月的武力庇佑,又把烏白鳳送到了武皇的後宮做了柔妃,隻剩下烏白龍一個繼承人。


    而烏白龍性格又過於仁厚,沒有君主該有的殺伐果斷,所以老國君一直不敢交出帝位,想好好磨練兒子,沒想到一磨練就把兒子磨練到了四十多歲,自己也七十的高齡了,還堅守在王位上。


    烏白龍做國君的天賦不如老國君,子嗣上比起自己老子也不如,老國君好歹還生了他這麽個龍蛋,他自己呢,隻生了烏丹雅這麽一個女孩。


    因此,烏丹雅從嚴格意義上來說,與她父親烏白龍一樣,都是西夏國儲君,而且,還很有可能直接越過烏白龍,從自己的祖父手上接過君位,成為女帝。


    別看她身板纖弱,說話輕聲細語,從小卻完全按照未來女王來培養的,實則是個外柔內剛,堅強果斷的女子。


    這會兒這句話說出口,鏗鏘有力,絲毫沒有給簡洵夜辯駁的機會,就已經轉身重新往殘敗的宮殿內走去。


    “女人怎麽能去做這些粗重的活呢!”


    在簡洵夜的心裏,保家衛國、髒活重活那都是男人的事兒,女人們,就該養得嬌滴滴的,在家享福就可以了。


    就好像葉千玲,頂多讓她小打小鬧做點兒小生意,簡洵夜是絕舍不得讓她幹這種活兒的。


    想到葉千玲,心頭不禁觸碰一片綿軟,如海藻如棉團,如一汪靜靜流淌的泉水。


    三個月了,三個月沒有見到那個小人兒呢,她過得怎麽樣了?有沒有受人欺負?有沒有想我?有沒有擔心我?


    烏丹雅清脆的聲音將簡洵夜從思念中拉了迴來。


    “女人為什麽不能做這些?男人能做的一切,女人都能做!城內有兩三萬女人,青壯年又占一半,哪怕我們的體力不如男人,兩個女人總能頂得上一個男人了吧?讓這些青壯年女人加入隊伍,那就相當於多了七八千的男丁,重建一座王宮都不在話下,修好一條君臨大道算什麽?再說了,你們男人雖有體力,我們女人卻有細致,根本不分伯仲,不相上下!”


    簡洵夜被震得一愣一愣的,想想烏丹雅的話好像也沒毛病,而且這個節骨眼兒上,確實太需要人手了,除了這個辦法,也實在想不出別的辦法了,隻好默許了,“不過話說在前頭,女子我可不知道怎麽管理啊。”


    “我去。”


    “不可,你的腿還沒有完全好。”


    “我隻是腿受了傷,跟那些失去了生命和親人的子民比,又算得了什麽?”


    簡洵夜突然有些敬佩這個看起來柔柔弱弱的表妹了,自己的母親也死了,她不但沒有因為悲慟倒下,還推己及人,身處宮闈,卻心係天下,胸懷是世上九成九的女子都無法媲美的。


    “既是這樣,我知道我也勸不了你。你必須答應我一個條件。”簡洵夜擺起了大哥的架子——他很享受哥哥這個身份,在大月,他在皇子中排老小,簡子玥錦衣玉食的,也不需要他保護庇佑,眼下的烏丹雅,卻是既需要照料,又需要支持。


    “什麽條件?”烏丹雅怔了怔。


    “你要到前線,那就必須乘坐軟轎。不得下轎子,一切號令,隻能在轎子中發施。”


    “那怎麽行?”


    “你要是辦不到這一點,我就去跟舅舅和外祖父說,不許你去。”簡洵夜也很堅持,“家國子民固然重要,你這個未來女帝的身體,更加重要。國不可一日無君的道理,我想你不會不懂。”


    烏丹雅聽了簡洵夜的話,不由猶豫起來。


    “那我騎馬。我的馬術也很好的。”怕簡洵夜還會反對,烏丹雅的語氣硬朗起來,“我帶領女子們到前線,唯有做好表率,才能讓她們知道我們王室想要複建家國的決心,我若是躲在轎子裏,成何體統?我騎馬,也不會傷到腿的。”


    三個月的接觸,簡洵夜也知道烏丹雅是個一旦作出決定,就很難勸她改變的人,她能讓步騎馬,已經很給自己麵子了,再說別的,隻怕也是不中用的,隻好點頭道,“既是如此,那我寫信迴中原,讓我府裏的華神醫給你開一些接骨奇藥來,助你早日恢複。”


    “這個建議倒是甚得我心。”烏丹雅淡淡一笑,雖不見整張臉的容顏,光是一雙眸子,便也可看出她的如花笑靨。


    試想,西夏國盛產美人,能有那麽美貌的姑姑,烏丹雅能是凡胎嗎?


    一盞豆燈之下,簡洵夜打開了烏丹雅送給自己的食盒,隻見裏麵一碟豆糕和一碗西夏特有的紅油涼粉,做得十分幹淨。


    西夏如今糧草殆盡,物資不足,簡洵夜一看就知道這是烏丹雅自己的食物。


    “傻孩子。”簡洵夜撿起一塊豆糕塞進嘴裏,卻把剩下的原封不動的遞給了身邊的侍衛,“把這個送迴公主的殿中,告訴她我不愛吃這些東西。”


    送走了食盒,簡洵夜提起狼毫,揮筆寫信。


    不出片刻,便寫出了兩封信,一封是給華神醫的,一封是給葉千玲的。


    “錢飛龍,將這兩封信安排出去。”


    “是!”錢飛龍接到手中,走出了書房。


    卻快步走到了一個無人煙之地,掏出火折子,將兩封信都付之一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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