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初接手這句身體,她現在雖然筋疲力盡,但是感覺卻相當的好。喝了一口參湯之後,便靠在床頭,聽李長庚說話。


    李長庚邀功一般,將徐玉容的事情都說了一遍,又再三保證這件事一定會審問清楚,還她個公道。江素麵帶微笑的聽著,聽到李長庚將自己暈倒的事定性為巫蠱,心下不免好笑。


    不過……鬼神之事,從前江素不信,現在卻是不得不信了。若非如此,自己如何能出現在這裏,占據這具身體,還能夠跟原身交流?隻是不知道,自己徹底融合了身體之後,原身的魂魄又去向何處了。


    聽說赫連轍求見,江素有些驚訝,倒是李長庚微微一僵,然後才命人傳召。江素將之看在眼裏,若有所思。


    她答應了原身,要讓李長庚也承受她曾經承受過的痛楚。而對於原身來說,跟從高處跌落塵埃的痛苦比起來,更痛的恐怕是所愛非人,連死都未能看清對方麵目,最後真相揭穿時的絕望吧。


    一生所係,竟然就是這樣一個人。


    可憐,可悲,可歎,可即便有滿腔的憤懣,卻又根本沒有機會對著對方抒發出來,隻覺得自己這一生似乎處處是錯,一無是處!


    這當然並不容易。要讓一個高高在上的君王感受到這種痛苦,可比讓他愛上自己,要困難得多。


    但江素從來都是說到做到,答應過的事情,絕對不會食言。所以既然做出承諾,她就必須腰做到。之前她一直覺得除李長庚之外的事跟自己毫無關係,所以雖然赫連轍很想同她聯手,但江素卻根本沒有考慮過。


    如今,她卻不能不想了。


    平心而論,如果真的要合作的話,赫連轍的確是個很好的合作對象。


    江素懶得再去考察別人,遂決定就是他了。


    赫連轍很快就到了。見到江素斜靠在床上,氣色看上去仍舊不好,但人畢竟清醒了,眉宇間的痛苦似乎也徹底消散,他鬆了一口氣,“恭喜陛下,恭喜夫人。”


    “你有心了。”李長庚問道,“徐氏那裏,可問出了什麽沒有?”


    “迴皇上,徐氏經此大變,似乎大受刺激,頗有幾分瘋狂之意,審問之事並無進展。”赫連轍道。


    李長庚怫然不悅。倒是江素柔聲道,“辛苦赫連將軍了。陛下,既然沒有查到證據,想必此事跟徐姐姐並無關聯,就不要為難她了。還是趕快將其他案件了結才好。”


    “既然是素素開口,自無不可。”李長庚對赫連轍道,“迴頭就去辦吧。”


    “是。”赫連轍應了,又問,“隻是徐氏畢竟曾是宮妃,若是罪名定下,卻不知該如何處置?”


    李長庚原本也有些躊躇,但轉身看到江素,便道,“……就把人送去上陽宮吧。”


    江素差點兒笑出聲來。


    李長庚背對著她,沒有注意到她這個表情,但赫連轍卻是看得清清楚楚,心頭立刻仿佛有一把火在燒。現在江素醒了,他們之間的賬,也該清算一番了!


    ☆、第34章 溫泉行宮


    雖然赫連轍有這樣的心思,但畢竟是在宮中,往來不便,就算想要找江素算賬,也找不到機會。畢竟他能夠見到江素的場合,李長庚也都在。


    不過,機會很快就來了。


    因為江素的身體不好,李長庚聽太醫說是因為多年的積弊傷了底子,泡溫泉對這種情況大有奇效,因此便決定攜江素往溫泉行宮避暑。


    甘泉宮地處陰嶺,中年陰涼無比,山中又有溫泉,寒暑兩宜,正適合江素療養身子,又方便李長庚避暑。


    其實若不是江素橫空出世,恐怕李長庚早就已經帶著徐玉容去甘泉宮避暑了,畢竟天氣越來越熱,城中窒悶無比,哪及得上山上舒適?


    赫連轍身為李長庚最為信任之人,如今又掌著禦前守衛之責,自然也是要跟著去的。


    這日江南那邊出了一件大事,朝中幾位重臣趕到行宮覲見皇帝商議此事,李長庚為此焦頭爛額,隻好將江素拋在一邊,去處理政事。江素閑著無事,便在行宮裏四處走動。


    原身並未來過這地方,因甘泉宮是在她失寵之後,才陸續建成。所以江素腦海中也沒有相關記憶。這倒是讓她更有興致,畢竟她雖然用著這具身體,卻到底不是原身,並不希望走到哪裏都能夠勾起“迴憶”。


    甘泉宮依山而建,說是宮殿,不如說是建築群。房屋並不高大,掩映在花木之中,與環境徹底融合在一起。行走在其中,往往會令人忘卻俗世,怡然心悅。


    宮中又引了山間溪流,形成了一個曲折綿延的湖泊,其中遍植蓮藕,這個季節,正是蓮葉田田,荷花香綻。每遇風來,縠皺波紋,蓮葉招搖香風滿殿。


    除此之外,還有僅容兩人存身的小船,可以泛舟湖上,遍賞風光。


    江素聞言,生出了幾分興致,讓人要了小船來,也不要別人跟著,自己劃著槳往湖中去。她本生在江南,也曾經同閨中好友一起下河采蓮,劃船自然不在話下。


    不一時就到了湖心,這裏四處都是荷花蓮葉,幾乎看不到外麵,想來外頭也看不見這裏。


    江素索性丟開槳,怡然自得的躺在小舟之中,任由碧波蕩漾,口裏哼著江南地區的小曲,“江南可采蓮,蓮葉何田田……”


    忽然船身微微一震,眼前的光便暗了下來。


    江素睜開眼,便見赫連轍不知何時,又如何停在了自己的船上,正微微傾身,打量著她。


    兩人靜靜的對視了片刻,赫連轍率先開口,“夫人真是好興致。”


    “不及將軍。”江素不慌不忙的坐起身,“將軍不在陛下那裏護衛,跑到這裏來做事什麽?”


    赫連轍道,“見夫人在此享受,心中羨慕,便來打擾。”


    “哦?”


    “當然,也有些問題,需要夫人解惑。”


    這一股子興師問罪的架勢,擋都擋不住的。江素低聲笑了起來,“赫連將軍這麽說,真是令人受寵若驚。我怕是沒有什麽能夠為將軍解惑的吧?”


    “怎會?夫人玩弄人心的手段出神入化,連我也未能幸免,難道夫人不應該給個解釋?”赫連轍逼近江素,目光緊盯著她。


    江素從容一笑,目光流轉間,似笑非笑的掃過赫連轍身上,“將軍不是說過要幫我的忙嗎?莫非……現在後悔了?”


    赫連轍想了想,自己似乎還真的說過這樣的話。不過,那時候江素的態度,可不是現在這個樣子的。他輕笑一聲,“夫人當時如此直接的拒絕,讓人好生傷心。卻原來隻是口是心非?”


    “隻是權宜之計罷了。”江素挑眉。


    “雖然如此,但陛下因為夫人的事遷怒於我,這段日子我過得好生煎熬,夫人又打算如何賠我?”赫連轍咬牙。


    他不忿的其實並不是江素利用了他,而是自己竟傻乎乎的一直不曾發現。這對赫連轍來說,簡直是奇恥大辱。就算是對著李長庚,他也沒有這樣落入下風過,必須要設法扳迴一城。


    “將軍想要如何?”江素微微抬著下巴看他。


    赫連轍湊到了她耳邊,他因為有胡人血統,所以生得十分高大,這麽湊過來時,簡直就像是一座山忽然籠罩了過來,給人以強烈的壓迫感。若是膽小些的人,恐怕已經徹底被這股氣勢壓製住了。


    但江素不同,越是棋逢敵手,她便越是覺得興奮。對於赫連轍展露出來的力量,她隻覺得躍躍欲試,一雙眸子幾乎閃著光亮,灼灼的盯住赫連轍。


    不知為何,被她這麽一盯,赫連轍竟覺得有些口幹舌燥,原本設想好的話也說不出來了。


    他的視線就這麽定定的停留在她臉上,兩人的距離非常近,能夠聽到彼此唿吸的聲音,乃至心跳的聲音。江素也定定的迴望他,麵上帶著一股從容淡定的姿態。


    赫連轍心中微微皺眉。


    他很不喜歡江素如此篤定淡然的姿態。


    仿佛她掌控了一切,包括自己。


    這樣赫連轍覺得危險,又覺得心跳加速,渾身發燙,迫不及待的想要——征服她。


    江素何等敏銳,又經曆過許多風雨,經驗豐富,幾乎是在赫連轍的目光發生變化的瞬間,她便察覺到了。


    斷沒有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般,江素心下難免覺得好笑,並且當真笑了出來,“嗬——”


    “你笑什麽?”赫連轍眸色轉深。


    江素勾了勾唇,“我隻是在想,赫連將軍到這個年紀還未娶妻,據說家中亦無姬妾,是不是……”她的視線往赫連轍下三路掃了掃,“有問題?”


    ☆、第35章 坐實罪名


    “江素!”赫連轍惱恨的叫了一聲。


    因為就在江素朝自己那個地方看過來的時候,他幾乎能夠清晰的察覺到一股電流從身體內部竄起,迅速的流竄至那個地方,讓他幾乎克製不住自己,起了反應。


    江素自然發現了這一點,無辜的往後仰了仰身子,“怎麽?被我說中了?”


    “你!”赫連轍緊盯著她,恨不能堵住那張胡言亂語的紅唇,讓她半個字都說不出來。


    他心中陡然泛起一陣難以排解的焦躁,因為他有些不知道該如何麵對江素。原本是要來找她算賬,卻反而讓自己更加憋屈,這種感覺真是說不出來的難受。


    如果這是在涼州,赫連轍會立刻提溜一隊人到校場上去,狠狠的發泄一通,然後就什麽問題都沒有了。可偏偏是在這湖中小舟之上,他渾身僵硬,生怕自己一個動作,就把這小舟弄翻。畢竟他身懷神力,隻要一拳便能將船底鑿穿。


    似乎覺得他這樣的反應十分有趣,江素的眼神越發肆無忌憚,在他渾身上下一寸一寸的掃過。


    過於放肆的眼神,讓赫連轍覺得自己好似渾身發燙,渾身的血液都往某個地方湧去,脹得發痛,卻又隻能咬牙忍耐,不讓江素看出端倪。


    這一刻他隻能慶幸,自己今日穿的衣裳比較寬大,否則連遮掩都遮掩不住,那就太丟人了。


    現在他隻希望江素趕緊恢複一點女子應有的羞恥心,反省一下自己的行為。讓他多少有喘息的時間,然後再快速離開。


    至於給江素找麻煩這事,隻好之後再找機會了。


    可事實證明,江素這樣的人,是不會知道“適可而止”四個字是怎麽寫的。


    她更拿手的是“得寸進尺”。


    所以一看到赫連轍這樣的反應,江素就更開心了。


    剛剛是赫連轍主動湊到她近前,想要用氣勢把人壓製住。這會兒赫連轍主動退開,已經占據上風的江素卻追了上去,“怎麽,將軍這是心虛了?若是當真有隱疾,可不能諱疾忌醫,當早日醫治才是。”


    臉上的表情要多得意有多得意。


    但凡是個正常的男人,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調侃那處“不行”,恐怕都忍不下去,何況是赫連轍這樣驕傲的性子?


    忍無可忍,無需再忍!


    赫連轍一把扣住江素腦後,臉幾乎貼到她臉上去,惡狠狠的道,“我有沒有隱疾,夫人可以試試!”


    說到試試時,視線還意有所指的在江素臉上轉了一圈。


    他本擬江素聽到這樣的話,一定會臉紅羞澀,狼狽慌張,如此自己便可從容撤退了。到底也算是給了她一個“教訓”,雖然好像自己的損失要更大些。


    然而江素並不是普通女子,當年一路逃難前往草原,在難民之中聽過比這更難聽的下流話。後來到了草原,開始也並不安寧,她容色出眾,總有那麽些人心懷不軌,意圖侮辱。


    若是在那種時候還隻顧著害羞的話,她的命早就沒了。


    “赫連將軍好大的威風,好大的膽子,居然敢調戲宮妃?若是讓陛下知道了,不知會是什麽下場?”她搬出了李長庚,試圖壓製赫連轍。


    然而這種做法,平時或許會有效,這會兒卻隻是火上澆油。


    赫連轍還真不怎麽怕李長庚,何況眼前還有個女子對自己用這種“激將法”,他一隻手緊緊扣住江素的後腦勺,另一隻手卻在她柔嫩的臉上撫了撫,“夫人說錯了,你如今還不是宮妃呢。”


    江素自己都沒有注意到這一點。她雖然留在李長庚身邊,但暫時並沒有什麽封號,還屬於“妾身未明”的處境之中。雖然她自己並不擔心,但是這會兒被赫連轍義正言辭的提出來,也不免覺得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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