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原抽完煙爬上車去,拿了六七個茄子下來。阮凝一看,皺起了眉頭,一臉嫌棄地問:“你幹嘛,生吃啊?”


    “你當我原始人呢?”高原又去車鬥子裏一通翻找,然後往下扔什麽東西,阮凝走過去一看是沒倒幹淨的煤塊。


    這人,瞎折騰什麽啊?


    高原麻利地從車上跳下來,又從駕駛室內找了一副破舊的線手套,從儲備的油罐裏倒了點汽油出來。又找了修車工具,然後就在路邊的土地上一陣挖,又從人玉米地裏摘了些葉子把茄子包起來埋坑裏。


    阮凝就坐在那裏看他折騰,不一會兒,看到火光升起,越來越旺,她不由想起自己跟高原第一次見麵的情景。


    大冬天,她餓的受不了,透了陳翠花的雞,帶著阿福在河邊想要烤,卻遇到半夜迴家高原的情景。想想就覺得好笑,兩口子愣是沒認出彼此來。


    她忍不住笑了,但笑過後卻又有些心酸。真不敢想坐月子那段日子是怎麽過來的。太難熬了,還好都過去了。


    高原突然走了過來,一言不發地拽了她的手腕。大步向火堆跟前走去。他指了指一塊大石頭,“坐這兒。”


    “太了熱。”大夏天坐火堆跟前,不是自找苦吃嗎?高原急忙把大石頭往一邊搬了搬,“這樣行了吧?你不是怕黑?”


    阮凝心微微一怔,是的她怕黑,他知道,竟然還記得。“我早就不怕了。”心裏覺得溫暖,但嘴硬,不過,還是坐下了。


    “這樣弄,能熟了嗎?”她好奇地問。


    高原卻勾唇一笑,“不熟我全吃了。”


    阮凝也笑了笑,忍不住托著下巴抬頭望向天空。星空璀璨,很是迷人。她還是小時候看過這樣的星空,長大後去了城市,天總是灰蒙蒙的,看不到這美景了。重新迴到這淳樸的年代,適應了以後覺得還是不錯的。當然,除了那些糟心的人和事。


    “不知道阿福睡了沒?”她幽幽地說。


    “這個點,肯定睡了。”高原用一個扳手把火撥到一邊,又把埋在土裏的茄子拿出來,放在了已經燃燒過卻還很燙的炭火上。


    “我告訴你啊,今天阿福喊我爸爸了。”高原沾沾自喜,一臉得意。阮凝卻深深地吃醋了,“什麽?真的?阿福會喊爸爸了?”


    “真的。喊了好幾聲。那小聲音甜的,能把人的心化了。”


    “這個小沒良心的,我天天守著她,也沒見得她會喊媽媽。哼。”阮凝用手指在地上畫圈圈,詛咒高原一會兒吃一嘴的土,茄子埋在土裏又拿出來,肯定都是土。


    高原把茄子拿到了土地上,剝開已經燒幹了的玉米葉子,露出了已經軟乎乎的茄子,發出了一股子食物的香味兒。


    阮凝用手電照了照,很幹淨,沒有土。也不知道因為餓了的緣故,聞起來還挺香味的。“能吃了麽?”


    “太燙了,饞貓。”


    阮凝忍不住白了他一眼。高原卻笑了,把茄子皮剝開,讓熱起散出來,等了一會兒後,他不知道從哪兒摸出一代辣椒醬擠到茄子上。


    “哪兒來的啊?”


    “車上找的啊。”


    也是,愛民跟大軍跑遠路,車上難免會備些幹糧什麽的。高原又去摘了幾片葉子把還有點熱的茄子包起來遞給她,“吃吧。”


    阮凝接過來,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哇,很好吃啊。”味道好鮮美,跟鍋裏做出來的味道完全不一樣呢。


    高原也拿起來一個,吃了起來。


    寂靜的夜裏,路邊傳來了兩人說笑聲。


    “喂,你幹嘛搶我的啊?”


    “你女人家,吃那麽多幹嘛。”


    “你歧視女人。”


    “那你吃吧,這個罪名我可擔不起。早知道你這麽能吃,就多燒幾個了。”


    “……”


    家裏邊,愛民等著急了。一直站在門口往外麵張望,還喋喋不休地說:“他們怎麽還不迴來,不是出什麽事了吧?”


    大軍卻淡定地躺在門口的躺椅上,跟老太爺似得晃悠了幾下,“放心吧,有高連長在,一切問題都不是問題。”


    “這路上可不太平啊!”


    大軍說:“怕啥?我們連長一個打十個都沒問題。每次軍區大比武,我們連長都拿第一。再說了,哪兒能那麽倒黴再遇上劫道的。”


    “我姐夫真有那麽厲害嗎?”愛民有點不敢相信,不過想想一腳就踹的孫海棠和孫小美幾天動彈不來又有點信。


    大軍卻笑著說:“不信你去試試,一根指頭就把你撂倒了。”


    “我才不試呢。”


    “愛民,你姐跟我們連長不是離婚了嗎?你這一口一個姐夫的,你姐也沒反對。你說,你姐是不是其實還是很喜歡我們連長的。”


    愛民也就是一時間沒改過口來,尤其是高原那次把孫海棠和孫小美踹的幾天下不了地,還把倆人給抓起來,他對高原就認可了,“我姐跟我姐夫之間本來就沒什麽事,也就是我姐夫家裏人攪合的。現在弄得好好一個家就這麽散了。可憐我外甥女,小小的,就沒有一個完整的家,要是將來我姐再嫁人,家裏人對孩子不好,那多可憐啊。”


    “你也太杞人憂天了吧?”


    “啥叫杞人憂天。你沒經曆過你不知道我姐小時候多可憐。親娘死了,我跟我娘去了,她吃了不少苦。”


    大軍看愛民一臉自責,安慰他說:“還算你有良心,你姐的苦沒白吃。以後好好照料你姐就是了。再說了,你姐姐自己吃過這苦,肯定不會讓孩子受苦的。”


    “你說的也是。”


    兩人正說著呢聽到了汽車引擎的聲音。愛民一個激動喊道:“迴來了,迴來了。”說著,人已經跑出去開大街門了。


    高原把車子開進了院子裏。屋簷下有一盞燈,把大家都照亮了。阮凝看看高原,一臉黑,忍不住笑起來,“哈哈……你像唱戲的大花臉。”


    “笑什麽笑。”高原用手背擦了擦臉,越擦越黑,阮凝笑的更厲害,他直接大手往她臉上一摁,“要黑一起黑啊。”


    “啊……”阮凝驚唿了一聲,也向後退了幾步,白皙的小臉上一個黑巴掌印,愛民和大軍也忍不住笑起來。高原更是笑得露出一口白牙。


    阮凝一瞪大軍和愛民,“都不準笑,誰笑扣誰錢!”


    大軍和愛民立馬抿住了嘴。阮凝則趕緊找臉盆在壓水井那裏壓了水出來,清清爽爽地洗了個臉。“你們倆還沒吃飯吧,我去給你們弄點飯吃。”


    阮凝說完就進屋去了。高原則走到大軍跟前,看了看他的腿,沒傷著骨頭,“還行,過幾天就能活蹦亂跳了。”


    大軍一臉慚愧地說:“連長,我給你丟人了。這幾年,太懶惰,一身功夫都荒廢了。”


    高原在大軍頭上唿啦了一下,“人沒事就好。”


    愛民卻一臉崇拜地說:“大軍你已經很厲害了,一個打三個人。要不是你,咱們這次可是血本無歸了。”


    三個男人在院子裏聊著天,阮凝也張羅好了晚飯。愛民在院子裏擺了一張方桌,四個人圍坐在一起。


    大軍把保護下來的錢和開銷單據給了阮凝。男人們吃著,阮凝吃了烤茄子現在已經吃不下了。在一旁算賬。


    這一次,不賺不賠。保本。


    “愛民,你明天出車還行嗎?要不要休息一天?”


    愛民正要說話,大軍卻說,“愛民肚子被踹了幾腳,剛才還喊疼呢。嫂子,要不讓愛民休息一天吧。”


    愛民這個時候就掉鏈子了,正想說我哪兒喊疼了,我結實著呢,大軍抓起一塊土豆塞他嘴裏,“別逞強了。”說著衝他使眼色,愛民總算是領悟了,“姐,那要不我就休息一天。不過,姐夫對這個不熟悉怎麽辦?”


    阮凝把錢和單據收起來,想了一下說:“沒事,有我呢。我跟著跑一趟就是了。你們倆趕緊吃,吃完好好休息。不過這拉迴來的一車菜,你倆負責處理掉。愛民,你明天去村裏大隊,讓大喇叭給吆喝吆喝就說咱這院子裏賣菜,應該能賣個差不多。”


    “行,知道了姐。”


    晚飯結束,阮凝也該迴家了。要是以前,愛民肯定要送阮凝迴去的,可這次,他默默地迴屋休息去了。


    高原收拾了飯桌後走到阮凝跟前,“我送你迴去吧。晚上,一個人不安全。”


    “不用了,你早點休息吧,明天還的早起去市裏拉煤。對了,你明天不用迴部隊嗎?”


    “沒事,請個假。讓指導員替我一下就行。”高原往門口走了幾步,“走吧,隻是為了安全送你迴家,又不是我要去你家睡。想多了吧?”


    阮凝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兒。“誰想多了。”說完大步向外走去。


    高原送阮凝到家門口,去沒有立刻走,“阿福睡了嗎,我還想再看看她。”


    “我去看一眼,睡的話就別驚動她了。”阮凝沒有讓高原進門的打算,畢竟黑天半夜的,兩人也離婚了,總要保持點界限的。


    高原就在門口等著,不一會兒阮凝出來,小聲地說:“阿福已經睡了。你快點迴去休息吧。”


    “好。明天早上我來接你。”高原轉身就走了。


    淩晨六點,高原開車在小區門口等著。阮凝收拾好東西也出來了。上了車,她自己烙的肉餡餅遞給他,“早飯,吃吧。”


    “你做的?”


    “嗯啊。”


    “你吃了嗎?”


    “我吃過了。”


    高原大概當兵的關係,吃飯特別快,所以,兩個大餅,幾下子就吃完了,喝了一些水,啟動車子就走了。


    阮凝晚上要給孩子把尿,所以睡得不好,一坐車沒多久就睡著了。看了一眼她的倦容,忍不住低低歎息。


    一個女人,每天操心這麽多事,也是夠累的。多想,把她藏在自己的羽翼下,讓她無憂無慮,簡單幸福地生活。可惜……他的羽翼不夠豐,不僅保護不了她,還讓她總是受傷害。


    開了兩個多小時的時候,阮凝醒了,她揉了揉困倦的眼睛,“快到了嗎?停下車吧,我想下去活動一下。”


    其實,她是想解手。


    高原找了一個路麵比較開闊的地方把車子停下。阮凝下車後就鑽進了小樹林裏麵。方便完後迴到車跟前,看到高原正坐在路邊的樹蔭下抽煙。


    他抽煙的樣子有種迷人的憂鬱。不過他似乎最近特別能抽煙,很想跟他說抽煙多了傷身體,但又覺得自己這樣顯得太過關心,便故意說:“喂,在女人麵前不要抽煙,這是起碼的禮貌,你懂不?二手煙對別人的危害更大。”


    這麽露天地,他就算抽煙,她也吸不到二手煙。他知道,她是在關心他。隻是,方式有些不同罷了。衝她一笑說:“那我聽你的,不抽了。”


    “走了。”阮凝正要上車,突然聽到一陣喇叭聲,好像故意衝她摁的,她忍不住循聲望去,卻見前麵停了一輛吉普車。


    這車……有點眼熟。


    正疑惑呢,車裏下來一個人。她眼睛不由睜大,那不是縣委書記霍文森嗎?怔愣的時候,霍文森向她走過來。


    “真的是你。”霍文森有點意外,可眼角有著笑意。阮凝迴神,“霍書記,怎麽是你啊,你是去市裏開會嗎?”


    “是啊。你這是要去拉煤?”霍文森看了一眼後麵的拉煤車,也注意到了高原的存在,“這位是?”


    高原看到霍文森的時候,眼神變得淩厲,人也走了過去。


    阮凝急忙介紹:“高原,這是霍書記。”


    高原伸出手來,不卑不亢,得體有禮地說:“你好,霍書記,我是高原。”


    霍文森跟高原握手,眼神高深莫測,“你好,我是霍文森。聽刑警隊隊長說,你們的車子昨天在潘山嶺被劫了?”


    阮凝沒想到這事連縣委都知道了。不過,縣城就這麽大,這些部門也有來往,他們昨天還驚動了警察,想必早就傳開了,霍文森知道也是正常,“是啊,不過還好,人沒事。”


    霍文森望向了高原,“聽說司機以一敵三,就是你吧?”


    兩人握手結束。高原似笑非笑地勾了一下唇,“是我帶過的兵。他受了點傷在家休息。我是阮凝的前夫。”


    霍文森眼神一閃,並未繼續話題,而是說:“人沒事就好。我已經督促他們盡快破案。我要趕去開會,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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