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一步向前,一把就抓住唐庚的領口,將他從房頂上拉了起來。

    “你說什麽?”

    唐庚當時腦子都空白了。

    娘呀,不會是說了半天,還是要殺他吧?這榮家後人不管用?

    但唐大人是見過大世麵的人,哪怕是眼前沒有一線生機,他也能在黑暗裏尋找光明。

    “我說,榮少夫人,還有榮家公子,包括當時榮府的小姐,都還活著。”

    “不可能,明明都被那個心狠手辣的女人給殺光了。”

    唐庚:“人活著,你是能看得到的,這個我還能說謊不成?皇後娘娘當時隻所以向外公開,說榮少夫人已經故去,是怕那個在狼人穀殺他們的人不死心,再來追殺,所以才這麽說的。”

    抓著自己領口的手鬆了,唐庚劈了個大叉,才在屋頂上坐住,可……,那個姿勢……實在是,傷到他了……

    還把房頂也踩了個洞。

    他一臉痛苦,還要強忍著不刺激對麵那位。

    那位此時有點像癔症患者,愣愣地看著他,眼睛大眼,嘴巴大開,木了半天才問出一句:“他們當真還活著?”

    “當然,你要是想見他們,我現在就能帶你去,青瞑書院知道吧?他們就住在裏麵,聽說榮小公子功課還做的不錯,經常得到先生的讚賞。”

    那人有些激動了,手抬起來抖了一下。

    便他很快又放了迴去,睜大的眼睛也眯了起來:“你隻是想讓我離開這裏對嗎?”

    唐庚莫名其妙:“我都不知道你在這兒幹啥,走不走又有什麽關係,你要是不想走,就一直坐著,反正今晚天上星星不挺多的。”

    “……”

    唐庚又說:“我有沒有說謊,你見了人就知道了,這種事還能騙你的?不過我也很奇怪呀,榮昌王死後,關於榮家少夫人的事便沒有再封口,你如果常在京城出入,應該能聽到一些,怎麽看你的樣子,好像一無所知似的,難道慫恿你鬧事的人,都瞞著你?”

    挑拔。

    唐庚要在他鬆動的時候 ,把他與現任主人的關係挑開,這樣自己才會有機會。

    而且他說的也都是實話,莊思慧確實還活著,他不怕帶他去見。

    那人在房頂上站著,從臉上看是極其矛盾的,他應該是很想去看看莊思慧和榮家小公子,又不太相信唐庚。

    估計他幕後的主人,沒少說唐庚的壞話,所以才會讓他如此忌憚。

    唐庚也不著急,現在拖時間對他是有利的,他樂於在這兒跟他窮蘑菇,要是能等到葉元裴或者青澤迴來,那自己的勝算就更大了。

    管他要不要去看莊思慧,人肯定就能拿下。

    所以他不說話的時候,唐庚也不說話。

    但事實難料,總有一些人是比他們更著急的,比如在茶樓下麵過著的禁衛軍。

    他們是看著唐庚上去,可過了這麽久,他還沒下來,而且上麵一點動靜都沒有。

    禁軍有些慌。

    白天在這裏,已經有一位大人出事了,要是再出事一個,還是在他們眼皮底下,大家都防備的情況下,那還怎麽跟上頭交待?

    這麽一想,守在這裏的頭目,點了兩個人:“跟我上去看看。”

    他們可沒有唐庚那勇猛,黑漆漆的就敢摸上去了。

    三人一路,帶了三把刀,兩盞燈,先在茶樓下麵看了一圈,沒找到人,才試著往二樓去。

    帶頭的禁軍雖然心裏寒,可表現的還是很勇敢,一馬當先,“噔噔噔”就爬上了樓梯。

    房頂上有洞,下麵有光,很快便被人發現了。

    那人的眼神瞬間變冷,手一伸便掐到了唐庚的脖子上。

    看他的樣子,是想把人直接掐死的。

    以他現在的處境,這樣做是最好的選擇,隻要把唐庚弄死,他從這裏離開,便沒有人見過他,也不知道誰曾經來過這裏。

    唐大人就會跟白天的韓渝一樣,死成謎團。

    亡命之徒,殺人不過是個念頭的事,所以他下手的時候,半分也沒猶豫。

    但這邊還沒把唐庚弄死,下麵的燈光已經往下移去,很快就離開二樓。

    唐庚之前被他掐著,沒吭聲,也沒有掙紮,直到瞥見燈光沒了,才掙動一下。

    此時他唿吸已經有些困難,但還是努力表達,他能帶此人去見莊思慧等。

    可能是看懂了,也可能是想著來自下麵的危險已經沒有,他鬆了手,把唐庚扔在瓦片上。

    唐大人可自覺了,連咳嗽都是忍著聲的,很怕引起下麵人注意似的。

    等好不容易緩過一口氣,他才看向那人:“走吧,我現在帶你去,青瞑書院也不是尋常地方,不是誰都能進去,也不是誰都能進去見到榮少夫人。”

    那人又猶豫一下。

    唐庚道:“我知道你們今日肯定在謀大事,過了今日,你就算還能活著,也不會留在京城了,再想見他們也沒有機會了。”

    他看著那人的眼色,有一絲鬆動,馬上又道:“你費這麽大力,不就是為了給他們報仇嗎?現在人在麵前,你卻是連見他們的勇氣都沒有,那你報的什麽仇?又有什麽用?”

    很多事情,都如往牆裏釘釘,一錘打下去,可能看不出什麽,但一錘接一錘的往下打,那釘子就能所進牆裏去。

    此時,唐庚的釘子,就紮到了那人的心裏,他終於還是忍不住問了句:“去了,真能見到他們?”

    “當然,你隻要跟我一起,一定能見到。”

    那人轉頭,又往遠處的城門口看了一眼,下決定似地說:“好,我們現在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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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庚暗暗吐了一口氣。

    他往下麵看了一眼,問道:“那我們走哪兒下去?這邊是不行,一出茶樓,禁軍肯定得注意……”

    “跟我走。”他的話沒說完,就被那人打斷了。

    他一手揪住唐庚的衣領,走房頂如走平地,沿著屋脊走到房子邊緣,然後一個縱身,就跳到了與茶樓相領的,另一間房子的上麵。

    然後又從那房子頂沿到另一間。

    如是高低不平的走了一段,一直出了南城門集市,才拉著唐庚下地。

    此處離青瞑書院並不遠,兩人疾行半個時辰就到了門口。

    這會兒已經是四更天了,再過不了多久,天就會亮,街上的人也會多起來。

    那人顯然比唐庚還急,才一看到青瞑書字的門,就發足狂奔,大概想一鼓作氣,直接躍進去找人,被唐庚一把抓住。

    “這樣進去不行,會驚動裏麵的人,跟我走。”

    他在門口用力拍了幾下鐵門環,拍的又用力又急。

    裏頭的看門人,大半夜被聲音驚醒,往外喊了一聲,一聽是大理寺唐大人來了,以為書院有什麽事,趕緊把門打開。

    唐庚也虎,一看門開,急匆匆往裏走:“急事,莊夫人在嗎?”

    守門的:“在……在的,出了什麽事?”

    唐庚不應,隻管往裏麵走,身後跟著他帶進來看的人。

    守門的不知道發生了何事,也要跟過去,被唐庚拒絕了:“守著門口,別再讓別人進來。”

    他的話語速很急,硬是把守門的給唬住了,以為後麵還會有大批人馬要來,馬上又迴到門口的班房裏。

    兩人順利穿過青瞑書院的院落,到了內院裏。

    這裏住著學生,老師,武師,還有一應做事的人員。

    唐庚以前因各種原因,來過多次,當然也會注意到莊思慧這個人人,所以很順利地便找到了她住的地方。

    一大間房子,裏麵又隔成兩間,一間住著她跟她兒子,另一間住著榮家那個傻妹妹。

    唐庚在外麵頓了一下,側身看身後的人。

    那人很緊張,兩隻手抓著自己的衣服,眼睛又黑又沉,先是盯了一眼房門,隨後看唐庚:“是……這裏?”

    “對,就是這裏。”

    那人站著沒動,唐庚也沒動,好像是在思考應該由誰來敲門一樣。

    片刻,他先開口:“敲門。”

    唐庚“哦”了一聲,隨即走上前去,曲指輕輕叩了幾下門。

    莊思慧的聲音很快就在裏麵應了。

    她的聲音沉靜溫柔,有過去大家小姐的矜持,也有這些年沉澱下來的成熟與從容。

    唐庚在外麵說:“莊夫人,我帶了一個朋友過來,他說你的故人,想見你一麵……”

    門從裏麵打開,露出莊思慧的臉。

    既是剛匆忙起床,既是她現在早不是榮府裏的少夫人,可當她出現在兩人麵前時,腰背挺直,目光前方,仍然帶著一種這個年齡女子該有沉穩與恬靜。

    莊思顏把她養的很好,去了嬌氣,去了過去浮誇,隻剩現在的如水一樣的溫柔,如陽光一樣的溫暖。

    她先朝唐叩手行了女子禮,然後才轉臉去看另一個人。

    臉上有一刹那的凝固,隨即眼底突然就湧出一些晶亮的東西,她的嘴唇動了動:“阿康?”

    一直跟在唐庚身後男人“撲通”一聲就跪了下去:“少夫人,是小的護你不利,小的現在來給您認罪。”

    莊思慧趕緊伸手去扶他。

    唐庚看了兩人一眼,默默退出了後院。

    他出青瞑書院的時候,跟守門人說:“看好了,裏麵我帶進來的那個人,不要讓他出去。

    如果莊夫人護著他,你們就什麽也別做,如果莊夫人不護著,你們就把他抓起來。

    哦對了,你們可能抓不住他,跟附近的禁軍聯係一下吧。”

    守門人一頭霧水,還想再問什麽,唐庚已經策馬往前跑去。

    他在青瞑書院弄了一匹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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