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靜,冷靜!

    莊思顏,你一定要冷靜。

    打劫你的人還沒出生呢,你怕他幹嗎?

    別說他是個瞎子了,就是一個好人,如果今天能把這話給圓過去,說到她滿意也就算了,要是敢胡編亂造,莊思顏決定了。

    把他打到下輩子早早睜眼,看看莊思顏在哪兒,就繞著走,爭取一輩子不遇見她。

    她把一百兩銀子放在桌子上,皮笑肉不笑地說:“先生,銀子在這兒了,能不能拿走,要看你的本事。”

    算命的點頭。

    伸手把她跟前的簽全部抽了過去。

    然後他手法極快地把簽重新碼了一遍,然後指著上麵的字說:“姑娘請看。”

    那碼成的一排這,竟然是“天問宗必勝……”

    莊思顏抬頭看他:“聽聞天問宗是外惑的一個宗教,怎麽就進入到我們這裏來了?”

    算命的搖頭:“並非外域,他們用了天問二字,其意就是說,已經向天問了,他們才是掌管天下之人。換句話說,天問宗哪裏都可以有,隻要有心人打著這個名頭,就可以讓人聽他號令,攪亂天下。”

    莊思顏愣了一下:“這麽說,關爺廟裏有天問宗的人?”

    算命的搖頭:“我可沒這麽說,是姑娘猜的。”

    莊思顏就橫了他一眼:“還有沒有,這簽上還有沒有別的意思,把你能看出來的全說出來,我有的是銀子。”

    她又想打自個兒的嘴巴子。

    好在,算命的這次竟然沒有順竿子爬,隻是摸著那些簽,慢慢的摸。

    摸了一陣,嘴裏又念一陣。

    過了許久,才說道:“從簽的分布來看, 這或許是某種碰頭的信號,不同的人來了,會拿著不同簽,然後求取不同的任務……,或者也是一種上下級的關係,不同的品級來了,會拿到不同的簽,下達不同的任務。”

    正當莊思顏想進一步問問他是什麽作務時。

    那算命的語氣一轉:“當然,也有可能是我的惡意推測,任何東西都有大有小,有先有後,有好有壞,別說是一隻簽了,就是您這個院落,還有向陽的地方有背陽的地方呢,所以不可全部拿來當真。”

    他把簽放迴桌子上,伸手拿了自己的竹竿,別一手已經摸到莊思顏之前放在上麵的銀子:“姑娘,謝謝了,再會。”

    他出門便走。

    莊思顏沒有攔他。

    可那人的腳還沒出院子,她已經叫了青然過來:“跟著他,這個人不簡單,一定知道些什麽。”

    青然往外看了一眼:“先生,就是一個算命的,咱要什麽人都跟人,人就更挪不開了,現在外麵還……”

    “廢話太多,以後別想見小玲了。”

    青然:“……”

    他一句話沒再說,出門就朝那個人追去了。

    算命先生也沒迴菜市口,從莊思顏他們的小院裏出來,彎彎曲曲進了巷子裏一個小房子裏。

    很快他就又從裏麵出來了。

    出來時,青然差點沒認出來,因為這位換了衣服,長一襲舊藍的長衫,鞋子也是半新幹淨的。

    頭發梳洗打理過了,臉也洗的很幹淨。

    眼睛睜開,沒有半點瞎意。

    而他手裏的竹竿,換成了一個包袱。

    急急出來,在大街上攔了一輛馬車,就往城門口而去。

    青然一邊跟著馬車,一邊想:“司先生的眼睛也太毒了,我們一起看著這人表演,竟然她就發現了他的不同。”

    車子順利通過城門口,一出城就往南而去。

    行了不到半裏,卻突然停了下來。

    算命的打開車簾問車夫:“怎麽不走了,是不是……”

    他看到了前麵站的青然,聲音就此截斷。

    算是很通透的人了,基本沒有蠢人那些廢話,比如在這個時候,再說青然認錯人了,他根本不認識他等等話。

    他從車上下來,很鎮定地走到青然麵前,問他:“這位壯士,請問為何攔住在下的馬車?”

    青然:“我家先生說,讓你迴去再給她算一卦。”

    算命的:“算來算去,命還是要靠自己走的,而不是靠先生算的,迴去告訴你家先生,她是個富貴的命,遇事定能逢兇化吉。”

    青然都笑了起來:“那你看看我唄!”

    算命的:“壯士要看什麽?”

    青然竟然還有些害羞了,猶豫一下才說:“看看姻緣!”

    “十文錢。”

    青然:“……”

    這都什麽時候了,他竟然還不忘賺錢,看來也是一個掉進錢眼城的貨色。

    不過青然又特別想聽聽他是怎麽說的,這想法在偵探社裏就有了,隻是那時候莊思顏抓著的看簽,他沒機會問。

    此時他從身上摸出一兩碎銀,扔給他說:“不用找了。”

    算命從善入流,果然收起來,就不用找了。

    然後告訴他:“壯士從武,姑娘從文,你們來自不同的地方,所以姻緣受阻。”

    才說這一句,青然就想開口罵他了。

    小玲不過是個宮女,哪裏就從文了?

    再說了,大盛朝的女子,還沒有從文一說,這算命的不是胡說八道嗎?

    還有,司先生都已經許諾他,等小皇子再大一點,就允了他們的婚事,怎的到了他的嘴裏,反而有阻了。

    沒把青然說高興,他冷笑著把人押迴車裏,命令車夫:“迴城。”

    半個時辰後,算命先生又迴到了偵探社。

    莊思顏也還在等他。

    見麵第一句話就是:“重新認識一下,我名字很多,最常用的一個是司先生,閣下呢?”

    算命的把包袱一放:“在下隻有一個名字,從小用到老,唐庚。”

    莊思顏:“請坐,外麵的上茶。”

    外麵隻有青然,還生氣地想把自己那一兩銀子再要迴來。

    這會兒聽到人喊,忙著往四周看了一圈,結果發現自己必須做一趟小廝了。

    他端著茶水,極不利索地進了屋,往唐庚麵前放時,眼裏都差點噴出火,應該可以用來煮茶。

    唐庚自當看不見,還在跟莊思顏雲淡風輕。

    “唐先生好手段呀,一套算命服,一套出走服,睡眼間已經換成了另一個人,要不是我們跟著,還真是難把你找迴來。”

    唐庚不跟她客氣:“彼此,司先生不也是好幾重身份。”

    莊思顏問:“你認識我?”

    唐庚搖頭:“不認識,可就在這小院裏,有人叫您先生,有人叫您娘娘,您明明穿著女裝,卻以男子自稱,這不是多重身份嗎?”

    莊思顏在心裏說:“我承認你很厲害了還不行,真的是,臭顯擺。”

    可人家也顯擺完了,她也沒有任何辦法。

    問到為何明明是正常人,為何辦瞎,他就答的更實在了:“先生見過街邊算命的,睜著兩大眼睛看人嗎?哪個不是裝瞎裝耷的?”

    莊思顏:“……”

    這人她已經不知道如何形容了。

    說他無恥吧,人家偏偏無恥的坦蕩蕩。

    我就擺明了我就是裝的,你能拿我怎樣?

    不過閑話扯完,還是要問正經,莊思顏指著沒收起來的簽說:“這些是怎麽迴事。”

    他依然沒有迴避,但也沒有更進一步說:“我告訴先生的,就是我所知道的全部,別的就不知了。”

    莊思顏問:“你對關爺廟熟悉吧。”

    唐庚:“不熟,隻是知道。”

    “你知道些什麽?”

    唐庚頓了一下:“他們是京城裏近段時間最火的廟院,每逢初一十五,人口密集,基本進去的人都會上香,抽簽,算命。”

    莊思顏點頭,示意他繼續。

    結果唐庚卻說:“就這些了。”

    莊思顏:“……”

    這麽聊下去,真的太累了,沒辦法達成共識,一個拚命想知道事實真相,另一個就遮著掩著不說。

    偏偏這樣的人,連嚴刑逼供都不能做。

    人家也沒犯錯,而且莊思顏也沒辦法對這樣的人下手。

    想了想,莊思顏還是坦誠交待:“知道以前的莊相國吧,莊昌遠,現在可能屍骨都寒了。”

    唐庚點頭。

    莊思顏指了一下自己:“我是莊相公之女,莊思顏,應該也聽說過吧,被他送進宮裏的女兒。

    後來傳說被皇上打死了,其實沒有,隻是換成了大將軍葉元裴之妹,重新嫁了過去。

    現在的身份是皇貴妃,今年春還生了一個小皇子。”

    莊思顏看著他的臉,繼續說道:“我還有另一重身份,就是皇上禦賜的皇家偵探,很多奸臣的案子,我都有經手,現在又以司先生之名,在外麵辦了這個小偵探社。”

    說到這裏,莊思顏才問他:“如何,說的夠清楚了吧?唐先生不想拿點真東西出來嗎?”

    唐庚麵色不動,就是聽到莊思顏的真實身份,也沒有像別人那樣,跪下來給她行禮,或者做出恭敬的樣子。

    好像自己隻是在聽一故事,而講故事的人不過是個普通人。

    直到莊思顏問他,他才迴問一句:“那司先生現在要知道什麽?”

    莊思顏:“我要知道你,還有這個天問宗是怎麽迴事。”

    唐庚就笑了一下:“我很簡單,前麵跟先生說了,家祖卜卦算命,隻是世道艱難,這一行很難走下去,後來選擇讓我讀了書。可讀書不還是沒有未來嗎?所以最後我又算了命。”

    莊思顏便沒有再深究下去:“那天問宗呢?”

    唐庚說:“天問宗我之前也說過了,到處都有,或許每個人心裏都會這麽想。

    小夥看到一個美麗的姑娘,會想自己可能是那姑娘的命定夫君。

    讀書人考取功名時,也會覺得自己才高八鬥,無人匹敵。

    有些人做了官,有了權,也一樣會自侍其高。

    這所有的一切,在他們心裏,都有道理可尋,有證據可托,所以才會覺得是理所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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