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後。


    不知不覺漫長、而又短暫的十年過去了。


    轉眼間,雪飲已經長成了一位翩翩少年,栗商也已長成一位楚楚少女。


    有人說,時間是最好的療傷藥。


    遠去的往事多數都已遺忘,但總會被噩夢驚醒的雪飲,他知道他心中的仇恨是忘不掉的。


    這十年間,雪飲和爺爺相依為命,靠租種村上地主家的田地為生。


    農閑的時候雪爺爺也不舍得閑著,經常帶著雪飲去地主家做些短工,掙點生活所需的零用錢財。


    這一年,又是一個稻子將要成熟的季節。


    通常在這個時候,農夫們都會在自家的田地裏豎起些稻草人,目的是為了嚇唬那些來偷吃稻子的飛禽們。


    而雪飲家裏,因為雪爺爺突然身患重病,臥床不起,所以這些農活就隻能雪飲一個人來做了。


    栗商得知消息後,總是特意跑來幫忙。


    這天,栗商又來幫助雪飲紮稻草人了。


    不出半晌,小小的一塊稻田,就被雪飲和栗商一起豎起了七八個稻草人。


    “最後一個了,紮好這個我們就迴家吃中午飯。”


    雪飲抬頭望了望逐漸灼熱的烈日,又看了看栗商被曬的通紅的臉蛋說。


    “時間不好早著的嗎?再紮幾個吧,那樣看哪個麻雀再敢來偷吃你家的稻子,嚇破它們的膽……”


    栗商見雪飲已是熱的滿頭大汗,便隨手從上衣口袋裏掏出一塊手帕,親手為雪飲擦著汗說。


    “咦,商兒,你這手帕上鏽的是什麽啊?”


    雪飲眼尖,一眼就看到栗商手中的紫色粗布手帕上繡著一棵開著黃色花的植物,然後好奇地問道。


    “好看嗎?”


    “好看。”


    雪飲點頭迴答道。


    “飲哥哥喜歡,就送給你吧。”


    雪飲盯著栗商伸過來的手,那雙手由於常年做農活時飽受風吹雨打,而略顯黝黑。接著,雪飲接過了手帕,攤在手心開始仔細地端詳起來。


    但是,還沒等雪飲說出想問的,栗商就先開口迴答道:


    “這是忘憂草,花語是開心快樂……飲哥哥,我有很久沒看到你笑了,你笑的樣子我都快不記得了。把以前的事都忘了,好嗎?都過去那麽久了。過去的,過不去的,終究都是過去了,你還何必放在心裏折磨自己呢!”


    默默地聽完栗商這一席話,雪飲先是愣住了。然後,瞬間之後,雪飲卻是露出了一個開心的笑容,道:


    “商兒,這個手帕是你特意為我鏽的吧?”


    接著,栗商卻是不知所以了,本來就紅撲撲的臉蛋瞬間又“唰”地增加了幾分羞紅。她低下頭不敢看雪飲,似乎是一直都在專心致誌地捆綁著稻草人一般,脫口而出了一句道:


    “哪有!”


    “哈哈,還說不是,那你的小臉為什麽這麽紅呢!”


    “我這是被太陽曬的好不好……咦,飲哥哥你笑了,嘻嘻……”


    栗商不說還好,一說,雪飲的笑容反而像是瞬間就僵在了臉上一樣,然後,像是一塊薄冰被敲擊了一錘頭,“哢哢”幾聲脆響之後就轟然掉落,碎了一地。


    雪飲不再笑了。他深唿了一口氣,似乎是要吐光沉積在胸口多年的沉悶,道:


    “商兒,你知道的,我也試著忘記過,可怎麽也過不去。你知道嗎?我這兩年幾乎每天晚上都會反反複複做同一個噩夢,夢到十年前的那個下午,那個我娘和妹妹被官兵殘害的那個下午。所以,我要報仇,還要找到我爹和你爹,他們已經走了十年了,不知道現在怎麽樣了,你想你爹了嗎……這是也許就是唯一的辦法……”


    栗商靜靜地聽著,聽著雪飲徐徐說著心事。過了一會她才答話,道:


    “其實我時常都會有這樣一個幻想,幻想著在某一個時刻……就比如說是現在,我爹背著行囊迴來了,突然出現在我們身後的小路上,然後他向我們打問說‘喂,兩位小朋友,你們知道栗商她們母女倆還住在這個村嗎,我都十年沒迴來了,家都快找不到了,哈哈……’”


    “可是都十年過去了!他們若還活著也該早就迴來了。”雪飲打斷栗商的話說。“所以,我想出去找找他們,然後再找到那個害得我家破人亡的衛正陽,替我娘和妹妹報仇。此仇不報我雪飲誓不為人!”


    “你要找衛正陽報仇?”栗商有些激動。“他可是瑪法大陸上的常勝將軍……那些跑江湖的說書人不是經常到村裏講他的故事嗎,都說他打過幾百場仗了,從來沒有敗過。飲哥哥,聽我的,你不要去好嗎?我們一個平民百姓,怎麽能殺得了他,去了也隻是送死啊!”


    “我的夢想就是做一名大將軍。”雪飲咬著嘴唇說。


    “可我的夢想是過上平平淡淡的生活。”栗商有意想說服雪飲。


    “像在這天下大亂的年代裏,會有可能過上平平淡淡的生活嗎?”雪飲反問栗商道。


    “我不管天下亂不亂,以後隻要……隻要有你在我身邊,我就心滿意足了。”


    栗商說著,又低下了頭不敢看雪飲。


    “萬一哪天他們又來抓壯丁呢,我這次是肯定會被抓走的。”


    栗商默不作聲,無言以對。


    然後雪飲又接著說:“再萬一哪天打仗打到我們村子呢!隻要戰爭一天不平息,就不是會沒有這個可能。”


    栗商還是找不到辯解的理由。她拿食指纏著稻草人上的一根麻繩,繞上幾圈又鬆開,鬆開又繞上。似乎是出了神。


    接著,雪飲也不再繼續說了。他也看著栗商手上的動作,也若有所思。


    兩個人都安靜了。


    兩個人的世界仿佛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死寂沉沉。


    隻有這初秋的微風在吹,吹得稻穗沙沙作響,吹的稻草人微微晃動。


    良久後,雪飲才開口叫了一聲:


    “商兒。”


    聲音很溫柔。


    “嗯。”


    栗商如夢驚醒,猛地抬起頭看向了雪飲,應了一聲。


    “其實,我們的夢想不衝突。”雪飲說。“天下想要太平,不都說隻能以戰止戰嗎。如果哪一天我真去從軍了,我保證我會好好的活著,我會迴來的。你的夢想就是我的夢想,我要給你一個太平盛世。……你,你會等我迴來嗎?”


    雪飲盯著栗商,眼神裏有一種渴望。


    “嗯。”這次栗商卻沒再低下頭,也是同樣盯著雪飲的眼睛。不過先前臉上的羞紅,此刻似乎幻化做了一種紅暈。“不管多久,我都會等你迴來,哪怕是一生……”


    “商兒,我不會讓你等到人老珠黃的……”


    他還是盯著她的眼睛說的,她也一直盯著他。


    四目相對間,仿佛有一道炙熱的電流連接著,燒著了終點的四團幹柴,燃起熊熊火焰。


    然後,栗商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雪飲目光下移,看到那一朵少女的櫻唇,似乎在這灼人的烈陽下有些微微的顫動,大概是有些激動。


    雪飲也感覺唿吸沉重,一顆年輕的心髒仿佛要跳出胸膛一般,震耳欲聾。


    震的他口幹舌燥。


    他真想去那朵嬌豔欲滴的櫻唇上麵吻一吻她的芬芳。


    不,在他還沒這樣想的時候,他的嘴唇早已不受控製地提前就朝著少女靠攏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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